甄氏便点点头，“是了，有王爷替你做主呢。”
凤鸾琢磨着，最近因为贤姐儿和惠姐儿过来，她和王妃的关系有所缓和，自己是不是应该再示好一点，免得她一听穆夫人的挑唆就乱了心？还好萧铎有命令，现在除了逢年过节，根本就不让穆夫人登王府的门。
算算日子，最快的节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但这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穆夫人最多让人送点月饼和中秋礼，应该是不会过来的。再说当天还是昊哥儿和婥姐儿的周岁生日，凤鸾才不想看到讨厌的人呢。
这么算下来，穆夫人要登门得等到年后正月串门了。凤鸾觉得稍微松了一口气。她不是怕了穆夫人，而是整天应对麻烦也很烦人。
晚上萧铎回来，凤鸾指了指松子糖，给他说了穆夫人的事儿。
“穆夫人还不消停？”
凤鸾苦笑，“没办法，大姑母天生就是这种好强的性子。”她想了想，“要不……王爷最近多陪陪王妃？”
“你不吃醋？”萧铎意味深长地问道。
凤鸾勾了勾嘴角，“我再吃醋，她也是王妃啊。”要不怎么办，总不能弄得水火不容跟仇人一样吧？日子还长着，天天鸡飞狗跳的日子叫人怎么过？只是这话题说起来就不愉悦了，她转而道：“过两个月就是中秋节，到时候不光要在府里吃团圆宴，还得进宫，还得忙着昊哥儿他们的周岁生辰……”
萧铎有点心疼，她回避某事的时候，总喜欢说一堆长长的话转移话题。
“阿鸾。”萧铎觉得说什么都是虚的，自己不能把她扶正，只能让她屈居侧妃之位。他目光微敛，上前紧紧搂住了凤鸾。
凤鸾心头掠过一丝酸涩。从前自己心心念念恨他、怨他，只以虚情假意待之，并不觉得酸涩，可如今打算真的开始试着接受他了，心里便开始吃醋了，再也做不到从前的那份淡定从容。或许，母亲的话是错的？自己就应该和原来一样才对？
萧铎虽然不知道她内心所想，但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他想了想，还是按岳母的法子办比较好——自己现在给不了她嫡妻的位置，就拼命对她好、对孩子好，这样多少能够弥补一些。至于将来……到了那一天再做决定吧。
萧铎这样想着，以前觉得理所应当的事儿，如今心中却生出一丝愧疚，总觉得自己亏待了她，对不起她。因为这份愧疚，他不免对凤鸾更加怜惜疼爱，也顾不得别人说自己宠妾灭妻，独宠一人之类，每天都窝在暖香坞不挪脚。直到长孙嬷嬷私下提醒，“王爷便是装个样子，好歹也去王妃跟前点个卯。”
萧铎不好做得太过，他毕竟还要王府后宅安宁平和，月初便去了葳蕤堂，晚上留宿了一夜。第二天下了早朝回来，他就急巴巴地解释，“王妃身子不好，怕吵，所以我睡在寝阁，她睡在外间。”
自己居然还解释这个？萧铎暗暗骂了一句荒唐，可是不解释吧，又怕暖香坞的小祖宗恼了自己，又和以前一样不理人了。不知怎的，萧铎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她的蛊似的，从头到脚都被她牵引着，生怕有哪一点不合她的意。可是就这样，人家凤鸾也只是轻轻一笑，“知道了。”
这是不信？到了晚上，萧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昨夜没交公粮。第二天，凤鸾忍不住抱怨道：“属狗的！”昨夜被他搂着又亲又啃，可没少往自己身上涂口水。她拿起一个包子塞了过去，“堵住你的嘴。”
萧铎满意地咬了一大口，“好吃，你喂得特别香。”
凤鸾一直告诫自己要严防死守住内心，不要轻易动情，但是并不拒绝这种小甜蜜，拿了包子逗他，“你叫一声，我再喂你一个。”
“大胆！”萧铎沉下脸来，“居然敢把本王比作小狗！”他做出一副动怒的样子，可是眼底的柔情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不吃算了。”凤鸾伸手把包子扔给了多多，“乖乖，你吃。”
多多嗷呜一下叼着了包子，然后围着她团团转表示感谢，还示威一般看了看端王殿下，表示自己做得更好。
萧铎拿着筷子指它，“你是不是又想变成狗肉火锅了？”
多多未必听得懂人话，但是看得懂表情，见他面色不善，慌忙跑开，躲在凤鸾的脚边乖乖地吃包子，一口一口地吃，看着别提有多乖巧了。
凤鸾不由大乐，又扔了一个包子过去。
萧铎纯粹就是哄她开心，配合表演的，哪能真的跟一只狗计较？他还要急着去上早朝，匆匆垫了一些就要走，嘱咐她，“你今儿起得太早了，等下消化了，自己去睡一个回笼觉。”
他的眸子晶晶亮，里面的关怀在晨间的烛光中闪着光芒。凤鸾瞧着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样温馨甜蜜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八月初。秋风起，天气渐渐变得寒凉，大伙儿都开始换上夹棉，准备入秋过冬了。
之前发生的大事特别多，时间又紧张，凤鸾每天忙碌着，心下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前几天范家敲锣打鼓迎娶了庶人萧宁，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事，王府的下人们也议论纷纷，一个个说起来口水横飞。
凤鸾跟着听了不少八卦。据说皇后给萧宁陪嫁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但是太后没有赏赐，皇上也没有。太子妃虽然添了一抬嫁妆给萧宁，但心里是不情愿的，完全是被范皇后逼着赏赐的，私下里还哭了一场。
凤鸾听得十分好笑，这些人啊，编排起来真是没边没影的。太子妃不仅是萧宁的表姐，还是她的大姑姐，太子又还没有登基，她怎么可能不给婆婆面子？还用得着等范皇后来威逼陪送嫁妆？太子妃的脑子又不是被驴踢了，她肯定一早就准备好了，而且样样都是价值不菲。就算皇帝厌恶萧宁，太子和太子妃也不能对妹妹弃之不管，除了血缘关系和范皇后的原因，太子府还得要仁厚宽和的名声呢。
太子顶着皇帝的压力关爱妹妹，最多被说一句偏袒，要是冷血不管妹妹，那岂不是成了无情之人？将来他如何能够宽待天下子民，如何善待皇帝留下的后宫和皇子皇孙们，如何容忍曾经得罪过太子的大臣们？这些人就该慌了。所以就算太子府只是做做样子，也会给萧宁脸面的。外面那些人纯属听风就是雨，胡说八道。
凤鸾摇摇头，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当回事儿。她心里挺高兴的，一想着萧宁和范老五配成对，想着他们往后鸡飞狗跳的日子，心中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凤鸾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天清早，凤鸾和往常一样过去葳蕤堂请安，但是她发觉气氛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端王妃一脸笑吟吟的欣喜，苗夫人含羞带臊地低着头，魏夫人则是一脸跟着沾光的恭喜模样——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凤鸾好像想起忘了什么事儿了。
端王妃招手道：“阿鸾，快过来，苗夫人有喜了。”
凤鸾心里咯噔一下——没错，就是这事儿！算算前世苗夫人孩子的年纪月份，就该在几个月前怀孕的，眼下应该已经过了三个月。她心下滋味儿复杂，像是打翻了调料缸子一样，做不到之前的淡然了。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努力调整心态，笑容便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阿鸾？怎的发呆了？”端王妃打量着她，心下轻笑，这就脸上挂不住了？还不都是王爷最近待她太好，宠过了头，她以为王爷就是她一个人的了。看来自己压着苗夫人有孕的消息，三个月以后给她一个“惊喜”，是对的。
凤鸾收回心思，努力朝苗夫人笑道：“恭喜你了。”
苗夫人见她神色不比往常，心下也和王妃有了同样的思量。王爷这几个月都独宠她一人，宠得有些受不得一点委屈了吧？哎哟，自己可得小心点儿。因而笑得特别恭谦、柔顺，几近谦卑，“要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凤侧妃上次给了昊哥儿的襁褓，要不然哪能这么快就有消息？”她连个好字都不敢说，“妾身真是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凤鸾轻轻微笑，“是你自己有福气。”
接下来，整个请安过程凤鸾都是浑浑噩噩的，但好歹撑着面子，支撑完了过场。等到离开葳蕤堂，她的笑容就再也挂不住了。自己和他谈什么感情呢？又不是嫁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
凤鸾心里掠过一丝淡淡悲凉以及自嘲。她那颗刚刚打开的心，又被现实狠狠地拍了一下，关上了门。她习惯性地先把自己保护起来，这样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回了暖香坞，凤鸾一直闷闷地不肯说话。
丫头们都知道苗夫人怀孕了，凤侧妃心里不欢喜，没人敢去招惹她。宝珠在旁边放好了茶水和点心，便退到了一旁。姜妈妈倒是上前劝了几句，见劝不动，又怕一直说苗夫人怀孕更惹得她伤心难过，只得打住。
凤鸾自己独坐在葡萄架下发呆，呆坐了一上午。王诩在旁边瞧了，不由皱眉。小姑娘家家的真是心事重，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不就是一个夫人怀了孕吗，这也值得生气？像端王萧铎这种人，根本就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难道以后有一个怀孕她就气一次，一辈子都有生不完的气？郁气容易伤肝，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毛病了。
王诩心里一面责备她不懂得爱惜自己，一面又不愿意看她继续这样下去。
“侧妃见过人表演戏法吗？”他上前微笑道。
凤鸾闻声抬头，眼里露出一丝茫然，“什么戏法？”
“等等。”王诩侧身吩咐小葫芦，“你去剪几朵花瓣比较多的菊花过来。”小葫芦一脸兴奋之色，“好嘞，师傅等着！”
听说要表演戏法，周围一群丫头飞快围了过来。
王诩笑道：“侧妃只管坐着，瞧好了。”
凤鸾坐在矮矮的竹子躺椅上面，仰面看去。王诩身后是湛蓝的天空，有如棉絮一般的白色云朵。王诩长身玉立，好似一杆碧竹般清雅无尘。他静静地站立着，手指修长，白皙如玉，金色的阳光从他的指缝间穿过，衬得那双手宛若冰雕一般雪白通透。一朵紫龙卧雪，内里粉紫色，外面钩着金黄色的漂亮边儿，被他轻轻捏住了。
凤鸾疑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起！”不知道王诩用了什么法子，只见他轻轻一转，整朵花就突然散开了，恍若天女散花般从天空洒下，如雨一般落英缤纷。
“哎呀！”周围的丫头们瞧得眼花缭乱，皆是惊呼不已。
凤鸾也看得呆住了。
王诩放下了手，温文尔雅地欠了欠身，微笑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侧妃只当是个取笑的乐子吧。”
“这是什么戏法？”凤鸾目瞪口呆地问道。
王诩微微一笑。他还没答，丫头们已经叽叽喳喳地插嘴问道：“王公公，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弄的？那花好好的怎么会散开啊？”有人感慨，“漫天花瓣雨可真是漂亮，太美了！”还有大胆一些的，又拿了一朵花上前，“王公公，你再变一次戏法行吗？刚才没看清楚。”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附和，都道：“对啦，再变一次，再变一次！”
王诩有心转移凤鸾的思绪，微笑着问道：“侧妃还要再看吗？”
凤鸾还没有张嘴，宝珠等人就围了过来，“侧妃，让王公公再表演一次，不不不，再多表演几次。”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她，恨不得替她做了回答。
“好呀。”凤鸾浅笑道，“那就劳烦王公公再表演几次，辛苦了。”
到这时候凤鸾再看不出王诩是在哄自己开心，那就是傻子了。她原本因为萧铎受伤的心像是被春风化雨轻轻滋润了一下，感觉不那么疼了。
凤鸾面含微笑地看了过去。
湛蓝的天空之下，青瓦白墙，那个碧色的修长身影站在庭院中，花朵在他白玉般的指尖一朵朵盛开，然后绚烂绽放。微风吹过，那些五彩缤纷的花瓣纷纷朝着自己飘来，轻柔得好似羽毛一般，扑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心上。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哪怕他只是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
周围早已是欢呼声一片，丫头们都兴奋起来，一个个叫好，不知道谁带头鼓了掌，顿时噼里啪啦声一片，整个暖香坞简直热闹非凡。因为声音太大，甚至引得外面打扫的粗使丫头们跑来看，不过已经表演完了，只剩下一地的散落花瓣。
凤鸾看着王诩转了十来朵菊花，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隐约能够猜到是内家功夫，而要催动这么多菊花变成花瓣雨，肯定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调息吐气自己又不懂，只担心折腾太久伤了他的内力，因而忙道：“够了，够了，今儿就先表演到这儿吧。”
王诩收了手，将她眼里的那抹关切收在眼底，含笑道：“没事，不累的。”
凤鸾却道：“那也不能一直弄这个。”她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关心，故意歪曲道：“我可没有那么多花给你祸害，弄得一地，等下还要人好生打扫呢。”
王诩笑了笑，还真是别扭的小姑娘啊。
宝珠等人都是兴奋不已，忙道：“不要紧，不要紧，等下我们来打扫。”看着满地的花瓣又可惜，“怪好看的，要不留到下午再打扫吧。”
凤鸾笑着起身，“随你们。”她上了台阶，进了屋，心情的确好转不少。
看来是自己钻牛角尖了。先不说萧铎的为人如何，这世上的男人不都如此吗？三妻四妾，还要妻贤妾美，然后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是男人们最得意的事了。
萧铎宠爱自己不假，可他并没有说过只守着自己一个人。之前魏夫人有孕生子的时候，不也没觉得怎样，现在反倒对苗夫人过不去那个坎儿，可见是自己越活越回去了。罢了，努力经营好自己的日子，养好孩子，不要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凤鸾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午饭略吃了点儿，消了食，再焚了安神香，自己倒头睡了一觉。等再醒来，恍若春去秋来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把那点情思埋下，继续做完美无瑕的端王侧妃。
“晚上随便弄点清淡小菜。”她吩咐道。姜妈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不准备点王爷喜欢吃的了？”
凤鸾笑道：“你们傻了？苗夫人刚刚诊断出了喜讯，那是王爷的子嗣，王爷今晚肯定是要过去的，不会在咱们这儿吃饭了。”也不用来吃饭了，凤鸾这会儿并不想多看见他，让他去陪伴怀孕的小妾吧。
姜妈妈闻言神色一凝，不言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