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能回答。”
“还有件事儿，你知道多少说多少。”吴语感觉幽灵们倒是挺诚恳，“在你见过的‘神’里面，都是北欧的吧？没有外来的？”
“有。”幽灵肯定地回答。
“是啥神仙？”吴语有些欣喜。
“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不是本地人。他们说着和你一样的语言，但不需要戒指的翻译。”
这戒指比快译通倒是好用多了，吴语心想。
“确定是亚洲面孔的‘神’？”
“对不起，我记得不太清晰，但我敢肯定他们存在。”
“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在吴语心中暂时搁置了，他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如果证实了有外来的神祗出现在雾之国，那就意味着逸散的传统神话和传说并没有消亡，即使抹去了书上的字迹，他们也依旧存在着，只是藏起来了。
只要希望还在，他就不必害怕了。
史来穆一直在追查着各种各样的生物，但他始终没有解释那些消失的神话。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找来了一群最诚实的证明者。况且这幽灵们的态度倒是挺不错，只是……
谁想被一大群鬼缠着，还讲个没完啊！
那股凉意在他的耳朵里久久不散。他们的声音也太像幽灵了，简直都不给一点修饰的余地。大夏天的，来上这一剂清凉解暑的良方，没事儿和“雾之国”的那群外国老哥们儿讲几句，倒是真可以让自己一路平安。
“我们继续送您走夜路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回去，还有老史在呢。”他挺不开心，凭什么幽灵对自己讲话别人听不见，自己就要像个神经病似的对着空气和那群遵循骑士法则的战士们说个没完啊！
还要和幽灵们一起走夜路……简直是夏日试胆大会最激动人心最考验实力的时刻。
可还不等他跟上前面那位更为淡定的人民教师的脚步，史来穆却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怎么还不回家？”他站在一群嘻嘻哈哈的少男少女面前。
那些孩子都没穿校服，打扮得和学校里的模样完全不同，但抹上了妆的脸依旧透着稚气。一看到史来穆，他们个个都眼神乖顺起来，看不出刚才嬉闹的肆无忌惮。
“史老师……我……我……”为首的男生止住了笑，迅速甩开臂弯里一个女生的手，后面几个闹不停的女孩也迅速低下头。
“放假第一天，玩得这么晚，家长知道么？”
“我们就是饿了想来吃点东西——”男生还想试图争辩，“您就当没看见不行么？”
“晚饭时间应该是8点以前。”史来穆指了指男生腕上的表，“即使是放假，也不能因为轻松而放纵。你带着女生一起出来，看起来是在保护她，真遇到危险了，就不是光凭你的拳头能摆平的了。”
“历城很安全啊……再说我还是田径队的呢，大不了背着她开跑呗。”男生开脱道。
“安全个毛线啊！”吴语真切地喊出来。他真想说，历城的夜晚有太多太多这群孩子们没有见过的东西。外表灯火通明，却掩饰不住在夜空中疾驰而过的生物们。有些是善良地守护着每个人的梦想的，有些却各怀鬼胎，暗自里不知想出了些什么营生。
学生们一时语塞，转过脸来看着站在史来穆身边的吴语。他的白色头发在霓虹灯下看起来有些异样的威慑感，没有强光干扰的粉色瞳孔直直地盯着每一张故作老成的脸。
“那为什么你们就能玩到这么晚？”男生不依不饶，还想用强硬态度挽回一点尊严，好给身边的女孩儿显示些英雄豪气。
“小伙子，这是你女朋友吧？”吴语直视男生的眼睛。那孩子已经长得人高马大了，“劝你一句，少在姑娘面前逞能，尤其是别当着姑娘顶撞长辈。”说完，他挑起一侧嘴角笑了笑，颇有些过来人的做派。
“切，你算个什么？不就是门口书店的老板么？租房子给班主任就以为自己是家长啦？我爹都不管我——”
“他说得没错，晚上确实很危险。”史来穆走近一些，眼镜片在灯下闪过一片颜色混杂的光，“你的女朋友对你很好吧？”
男生一时语塞，倒是女生靠近了，红着脸点点头
“那么你给她做过什么事吗？”史来穆并没有批评那男孩儿，只是微笑着问。
“我请她来吃东西，够不够格？”男生又得意起来，满是只有半大小子才会有的得意，总觉得自己有钱有力气，便能送给人家整个世界了。
“嗯。”史来穆点头回应道，“至少说明你家里条件不错。不过你说，就连你爹都不管你，那可说不上是个合格的家长啊。”
“别提他行不？你都没见过他来开家长会。”男生有些不悦，“现在是放假，有些事儿不需要管太宽吧。”
“当然得说几句了。”史来穆又一次推正了反射着霓虹灯的眼镜，“这可是关系到人家女孩子的大事情呢！”
女孩儿抬起脸，眼里亮晶晶的。她看了一眼男生逞能的脸，并没有继续把头埋回去。
“史老师，我不该玩到这么晚。”她主动认起了错，“等会我就早点回家。”
“你这是什么话？饭还没吃呢！”男生显然有些不开心，“这家不是你最喜欢的么？”
“可是她一点都不喜欢啊。”史来穆拍着男生的肩膀，像是兄长，或者是父亲，“你看她其实很勉强，也许是为了迁就你从家里跑出来，特意要陪你，说不定还得罪了自己的父母。你希望她过得开心，总不能让她和家里闹僵吧？”
“你……你怎么知道？”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餐厅，只是一直在看你。如果是你饿了，会关注什么呢？”
男生没有说一句话，倒是女孩儿怯怯地伸手问：
“史老师，能给我爸妈打个电话么？我出门前确实和他们吵了架，因为他的短信一直发过来，我担心他会不高兴。我……”
“相处过程中，不要让任何一方迁就别人。”史来穆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不太新，看起来用了很长时间。
“原来你有手机啊！”吴语从来没有见过，禁不住感叹道。
“我们老师一直都有啊。”男生这会儿帮史来穆撑腰，倒是挺熟练，“别觉得他一天到晚穿西装就挺土的好不？”
“你都没给你们班主任认错——”吴语瞅着这孩子。
“他已经在承认错误了。”史来穆拨通一个号码，讲了几句，挂掉电话回答道，“再说，我们也不能一直监视着？”
提到“监视”时，他特意看了看吴语空荡荡的肩膀和后背。
吴语心领神会地一点头，手在衣兜里又不安分了。
“在不？”他偏过头压低声音问。
幽灵在肩膀上掠过，使得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寒意。
“听您吩咐。”
“找几个人跟着那学生行么？看看他有没有乖乖回家，省得老史担心。”
“没问题。”幽灵头儿灵活地贴上男生的后背。
男生哆嗦了几下，转头问女孩儿：
“大热天的怎么吹冷风？你冷不？”
“咳！咳咳！”史来穆大声地在旁边咳嗽着，让那半大小子关心也不是，冷处理也不是。也许后背黏着幽灵的感觉太不好受，他甚至还搓了几下后背。
史来穆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按着司机的手腕说了几句什么。那司机点点头，看着小情侣们上了车，剩下的孩子们也都纷纷作鸟兽散了，才一踩油门离去。
“有我那幽灵军队还不行，你又给人家来心灵感应了……”吴语明显看出那一招的熟悉套路，“给学生玩儿这招合适么？”
“和学生谈话，讲究的是心服口服。”史来穆只是解释道，“没有心灵感应也需要讲求谈话技巧。刚才那个男生的态度你也清楚，火上浇油的话，他今天肯定没法乖乖回家。”
“感觉你对早恋总是持反对态度的……”吴语想起那些孩子看到班主任的表情。
“那是他们心虚，能理直气壮地从另一方角度看问题的，不多。既然不会考虑他人感受，情商堪忧。”史来穆摇头道，“看来等他们上了高二，还得搞点活动，做几次班会，好让自以为是的都明白些事理。”
“哦——哎你还没解释你手机是咋回事呢！干嘛一直都用我的手机啊！我话费可是自己充的！”吴语一眼瞅见还被人民教师攥在手里的手机，急忙问道。
“你们需要私人空间，而我，需要的是工作空间。”
吴语心想，使用超自然手段保护学生，已经从道理上亏了一截。可是人家总是以学生为重，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成，你得给我个号码，免得总是联系不上你。”
“我能联系你就够了。”史来穆收起手机，“肖骆离那边，你也别告诉他。”
“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去哪儿了——”吴语摆出仰天长啸状，“他要是有事不得打爆我电话——哎不说了不说了，赶快回家！你啥时候变个车？”
史来穆没有回答他，伸手猛地一拽，向旁边的小巷里闪去。
“他来了。”他仰着头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