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往往存在着这种怪事，愈是不能达到所追求的企望，愈盼望，思念。愈显示出它们之间的密切关系，随着政治地位和待遇的转变，大鲁更是焦急不安了。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将怍为典型，在命运史上将遭到不幸和打击，他愈来愈忧虑的是小妹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村里既然已经公开了，为什么自己还要保持沉默呢。
他多么想找小妹好好谈一谈，但他实在没有这么大的勇气迈进柳家大门。而多少天来，小妹也仿佛是有意回避着他，躲着不肯露面。有几次，他来到柳家大门外，向院里窥探了几次，都没见小妹出来。他只好离开。
这天，他从家里走出来，一眼看见李二婶从柳家大门走了出来。他灵机一动，马上想了一个主意，于是他又转回家，给小妹写了一封短信，约她出来谈谈。
他拿着信来到李二婶家，央李二婶给送过去。李二婶看了他一下，明白他的意思，故意说：“哎呀，这又不是三里五里的，你自己去吧。”
“二婶，这是我昨天在白玉河镇，邮寄员让我捎回来的。我一看是小岗家的信，可我可我——”他知道李二婶不识字，胡编着现词。
“可你怎么啦？”
“我不敢见她们。”
“怕什么，她们又不吃人。你呀，大鲁——”她仰起脸笑了起来。“这是大明白日的事，还瞒二婶什么？”
大鲁憨憨地笑笑，没有说什么，不管你理解成什么，反正替我送了信就成。
李二婶拿着信来到柳家，周氏恰不在家，家里只小妹一人。她近来也是因为村上人纷言纷语，心里不痛快。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这时她芷在给爸爸做一双鞋。
李二婶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挨着她坐下夺过她手中的鞋看了看，啧啧地称赞她：“真是模子里塑出来的，真是好看。”
“看二婶说的。”小妹白了她一眼，脸上泛起一个笑容。
李二婶放下鞋，掏出信递给小妹，笑嘻嘻地告诉她。“大鲁从白玉河镇捎回来的，你看他这人，他说他不敢见你们，哎呀呀，有什么怕的呢，男婚女嫁，就是这么回事嘛。”
一听说大鲁，小妹心里一喜，但又不好意思当着二婶的面看。她接过来，随手放在一边。李二婶见小妹把信放下，心里痒痒的。
“看看吧，信里说些什么？”
小妹随手把信拿起来瞧了一眼，封面上写着柳小妹家中收。但小妹清清楚楚地认得，这是大鲁笔迹啊。她心里一热，随手拆开信封，抽出信纸来。
早有意想和你好好谈一谈。但不见你的面，今天午后我在小高地树林等你，望不要失约，切切。
“上说些什么呀？”
李二婶探着脖子，急切地想知道些什么。
看看她，说：“没说什么，是我石家庄叔叔的信，他只说他在部队上生活很好。不要让我们挂念。”
这明白的是说谎。她心里一阵慌乱，脸上涌上了一片红云。眼光也不敢正视二婶一下。二婶却真以为是石家庄军区司令的信了，于是称赞了几句，闲聊了一阵，便走了。
午后，大鲁早早地来到了村边临河的小高地。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每一棵树每一根草都能勾起他一阵甜蜜的回忆。
这里仿佛还是十年前的老样予。记得那时也是一个秋天，也是这么一个晴朗的天气。树林也是这么葱绿、茂密。林间的小鸟也是这么欢快。所不同的只是他自己。那时，他年轻，心地纯洁，对生活充满了无限的诗情画意。而现在，他却随着无情的时光流逝而老了。心底填满了在生活的道路上，人生的苦闷、辛酸、彷徨。
他来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干坐下来。十年前，他正是坐在这棵树下和小妹密谈着。那时它只是一棵拳头粗细的小树。现在它经过十年的风吹日晒，竞长成一棵面盆粗细的栋梁之材。
如不是他大鲁在这里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还生长一棵树，谁也不会注意到它的成长。
透过林间，他向村口望了一下，见没有一个人影。于是他把头靠在树干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立时，以往的一些生活片断竞像电影似的从脑海中闪现出来。
童年儿戏——学校生活——鬼崖边——小高地……
“太对不起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