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弓子原来也想还给老娘七百块的,可他当时一寻思,明明补课费是六百,怎么多出一百?担心老娘起疑心。
可现在他觉得,多花一百块钱,能买回老娘过去的心情,或者能买回老娘对他的怨气。
切,老娘不骂他就是不习惯。
弓子畏畏缩缩地将那卷钱递到老娘面前的茶几上,说,妈,这是借给同学的那补课费,要回来了!说完偷眼斜睨老娘的反应。
只见老娘突然将目光从韩国人身上掉转过来,惊愕地瞪着弓子,电视屏幕折射出的幽灵般的蓝光在她脸上不断跳跃着。
你……哪来的钱?!老娘拿起茶几上的钞票,没有弓子预料的那种效果出现,她近乎恐惧地举着那沓钱惊叫起来,你老实说,这钱哪来的?!弓子蒙了,心说今儿怎么啦?明明是你让我去讨回那600块钱,这会儿又视钱如祸水猛兽,干嘛呀,我容易吗!要搁以前,弓子早不耐烦了,拿咱未成年人穷开心是怎么着?可今天弓子必须耐下心来解释,他嗫嚅说,那补课费,我瞒着你借给一个同学了,我要回来了,同学他还多给了一百块,说是说是……弓子不知借钱给人,人家还回来多出的那部分叫什么,语文课里有驴打滚一说,可他觉得难以表达,心里直骂自己弄巧成拙,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
老娘说,好!接着往下编,六百块,几天下来,利息赚了一百,你狗日的有种!真是一把挣钱好手!弓子脑子发木,傻看着老娘。
老娘没有再发问,弓子看见她手在抖,接着是嘴唇也在抖,忽然老娘将钱扔到弓子身上,转身拿起电话,狠命地摁着号码,每摁一次,弓子都感觉是在点他的穴道,而且是一步步地点向他的死穴。
电话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才通,老娘没有通常打电话那样有个过度,比如先“喂”两声,再说正题,而是张口就咆哮,范大林!请你立即回来,把你的儿子领走,否则我死给你们父子俩看!弓子彻底相信,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譬如老娘的脑子。
否则,这一系列的变故不会如此迅速和猛烈。
弓子低头思考了片刻,忽然鼓起勇气,对老娘说,妈,我随便把钱借给同学是不对,我外出和同学玩耍也不对,可这是暑假啊!报纸电视上天天在喊,要把暑假还给孩子,要把快乐还给孩子,要注重素质教育而不能只盯着分数!可我才玩耍几天?再说,学校不补课那也怪不得我啊!假如学校补课了,我会不上课去玩耍吗?再再说,我也没有去做不该做的事,再再再说,我在班上也不是成绩最差呀,再再再再说,你常讲砍柴不在乎磨刀那会儿工夫,我玩耍的时间,也是放松的时间;今天尽情地玩,是为了明天更好地砍柴,不,为了更好地学习啊!弓子口若悬河,才思敏捷,不过他对“玩耍”这个词用得过多,而不太满意。
老娘忽然笑了起来,可弓子听那声音比哭还让他难受。
老娘说,弓子,你撒谎的成绩肯定全班第一!我问你,秧子她老娘啥时借过我们家六百块钱?弓子闻听两眼发黑,愣了足有半个世纪,没一头栽往地球表面,算他上辈子积了德……(书中暗唱)——我知道撒谎不太爽可世上谁人不撒谎不撒谎干嘛要警察不撒谎那小蜜谁在养不撒谎谁还去上网不撒谎谁和你搞对象不撒谎你别进官场不撒谎你睡觉为何把梦话讲不撒谎你别整容化妆不撒谎看你怎么经商撒谎不要紧只怕谎受伤要想谎不破给谎装装潢12612626秧子觉得弓子太生猛了。
你吻我也就罢了,你砖拍我老爸也罢了,你上我家追我也罢了,可你怎么敢将学校补课的事情给搅黄了?!学校和老师是为我们好啊!这样的事情你弓子也敢干?指不定今后还会折腾出类似美国“9·11”那样的事来!那天,弓子再次上门,秧子害怕得脊梁沟发寒,当母亲送饭回来,问秧子大热天的怎么关窗闭户,秧子一点没犹豫,就哭着把弓子的事情一如朗读世界名著般娓娓道来。
秧子母亲闻听脸都青了,一把揪住秧子说,你个要死的女子呀,怎么招惹上这样的小痞子啊?这哪是学生啊!当下就拽着秧子一同来到街边,向一家之主秧子的老爸夏高泉通报这一紧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