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化不可想当然
某媒体有篇文章,题为《谈谈戏曲术语》。该文开头一段有这么几句话:“‘反串’是戏曲术语。‘反’是反正的反,‘串’则来源于‘’。‘’在我国历史上,是对宋杂剧、金院本中一些简短表演片断的称谓。”这里,“”是一个想当然的简化字。造此字者误以为,既然“高興”的“興”已简化为“兴”,那么,“興字头,林字腰,大字底下用火烧”的“爨”(cuàn)字应简化为“”。其实出现频率很低的“爨”字是未简化的。如果说此字为作者所造,那么,媒体的编校也失之疏忽,甚至可以说是参与了“造假”。因为最后在社会上公开露脸的“”字是由媒体人工合成出来的。
与此相类似,唐代高僧玄奘(zànɡ)的“奘”,和陕西方言“奘(zhuānɡ)细”的“奘”,也是一个不应简化的字,但是在手书中,几乎是十写九简,多误写为“”。作为姓氏用字的“壯”(zhuānɡ),已简化为“壮”。义为强健有力的“壯”(zhuànɡ)已简化为“壮”,“裝备”的“裝”也已简为“装”。这三个字的简化说明作为本字的“壯”,和作为部件字的“壯”都已简化为“壮”,但查字书,玄奘的“奘”和奘细的“奘”,并没有简化。
陕西合阳县有条金水河。此河古名瀵(fèn)水。近年来,随着合阳旅游文化事业的兴起和发展,瀵水的“瀵”字也偶尔出现。因为“米田共”的“糞”字已经简化为“粪”,所以有人手书“瀵”字时,也想当然地简化为“”。
周有光先生的《语文闲谈》里有篇《简化十戒》,第一戒便是“简化常用字,不简化罕用字;否则不好。”对一些字吃不准应否简化,这时宁肯查一查字典,而不要想当然地自行简化。
特殊情况下不简化的两个字
“餘”已简化为“余”。“馀”是一个类推简化字。“摺”已简化为“折”。所以当书报上偶尔出现了“馀”和“摺”时有人还以为该简化而未简化。
陕西老年报上刊载过由毕金先生所辑的《邓小平旧居联》。这副对联长达150个字,写得悠远深广而有气度。这里,我们所要讨论的只是联中使用的一个特殊的类推简化字——馀。上联中有这么几句话:“昭雪顺民情,错冤假案全甄;洗馀污,消馀悸,废墟拨乱,弘扬务实精神。”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会说:“‘餘’字早已简化为‘余’,所以这里应该用‘余’而不应该用‘馀’。”不错,“餘”字的确简化为“余”。但国家语委会1986年10月10日公布的《简化字总表》对原文改会1964年编印的字表第一表“余”(餘)的脚注内容作了这样的补充:“‘余’和‘餘’意义可能混淆时,‘餘’用偏旁类推简化‘馀’。如。馀年无多、贾余馀勇。”撰联者用“馀”而不用‘余’正是这个道理。须知:“余”义为残留,剩下;同时,“余”在文言里又是说话人的自称——我(我的)。这里联中用“馀”妥当,如用“余”则会产生歧义。
由此可以看出,长联的编撰者不但文字功力深厚,概括力极强,而且对汉字简化规定也很熟悉。
某字已经正式简化,但在特殊情况下却不用简化字。“餘”“余”例即是。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
笔者偶翻《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发现,编纂者对“摺”字作了特别注释:“摺”简化为“折”,但在“摺”和“折”意义可能混淆时,《简化字总表》规定仍用“摺”。回头再翻《现代汉语词典》和《新华词典》,后二者并没有这样的特别注释。这大概是因为“摺”和“折”意义可能混淆的情况极为罕见的缘故。
“二简”幽灵还未散
1977年12月22日,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根据国务院的指示,发表了《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草案)》第一表(248个),接着就在报刊上试用。到1978年8月7日以后,全国报刊先后停止了试用。1986年6月24日,经国务院同意,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正式废止了《二简》。由此可见:一、《二简》字因在全国报刊上试用过,所以影响面十分大。二、《二简》字从公开露脸到正式废止长达八年之久,因此不少人对它的印象相当深刻。直至今日,《二简》字仍死而不僵,或曰幽灵不散。这便是不少人常常不自觉地使用《二简》字的原因。
在邮局工作的同志经常发现信封上写有“(耀)县”、“三(原)县”、“兰(蓝)田县”、“(富)平县”、“大艻(荔)县”等字样。
某些小餐馆门前的菜谱牌上常见“艽(韭)(菜)炒鸡旦(蛋)”、“(糖)醋里脊”、“凉拌江(豇)豆”、“彐(雪)里红炒肉”、“(酱)牛肉”等菜名。
上述县名、菜名中各括号前的字都是《二简》中的简化字——不规范字。此外,在手写的书信、稿件、招牌、板报、标语,以及各类帖子上,也常有大量带“二简”字的词语。例如:“歺(餐)馆”、“氿(酒)馆”、“收(款)处”、“家(属)院”、“电(影)院”、“(展)览馆”;“油(漆)”、“(器)皿”、“(鞋)”“(帽)”、“文(具)”、“(煤)炭”;“桔(橘)子”、“石(榴)”;“(宣)传”、“(演)出”、“球(赛)”、“午(舞)蹈”;“(感)想”、“保畄(留)”、“迠(建)设”、“欢迊(迎)”、“予(预)祘算”;“疒(病)号”、“(部)长”、“付(副)局长”等等。
以上这些二简字,大体上讲,可分三类情况:一、同音代替的简化字。如:以“兰”代“蓝”,以“江”代“豇”,以“午”代“舞”,以“旦”代“蛋”,以“予”代“预”,等等。二、用其部件的简化字。如:歺(餐)、(酱)、彐(雪)、疒(病)、(器),等等。三、半同音半另造简化字。如:(耀)、(原)、(富)、艻(荔)、(菜)、(爆),等等。需要指出,这些字虽然不属于错别字,但却是应当停止使用的不规范字。
几个令老年人困惑的“连带简化字”
喜欢文墨的老年人看到当代书报上的“伫”“苎”“纻”“贮”等字时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从上下文来看,由这些字组成的词语并不陌生,例如:“伫立(良久)”、“苎麻”、“纻衣”、“贮备(粮食)”;但对这四个字的面目却有些陌生,不敢贸然读作某音。这一现象使我困惑了很长时间。想必也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和我会有同感。
偶翻《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使我疑惑冰释。“苎”原作‘苧’,因为‘寧’简化为‘宁’,为避免混淆,汉字中原有的“宁”(zhù)改为‘宀’,从‘宁’的字也改为从‘宀’,所以‘苧’改作‘苎’,‘紵’改作‘纻’,‘贮’改作‘贮’”。因“寧”简化为“宁”,而“宁”(zhù)字连带地改为“宀”。“宁”是五画,“”是四画,因而事实上这也是一种简化。不过,要说“伫”“苎”“纻”“贮”是简化字吧,可是“简化字总表”里却并没有这些字。我把这类字暂时称作“连带简化字”。
我又查阅了各地区和各个不同时期的字书。在大陆的一般字典、词典里,伫、苎、纻、贮四字,作为字头(词头)字,后面紧跟着注明为:(佇)、(苧)、(紵)、()。这说明了人们认为分明是几个简化了的字,字书却并未注明是简化字。由此可见,这几个字头字并非正规简化字。这是为什么?再查当今港、台字书和建国前及建国初期的字书。结果都只有:佇、苎、紵、贮;而都没有:伫、苎、纻、贮。这时我恍然大悟:伫、苎、纻、贮诸字是1964年“简化字总表”公布之后出现的,可视为简化但并非正规简化的,因某种连带关系而产生的几个特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