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级别——无论他的身份地位职务权势——决定着他在社会中的重要性以及所体现出的价值。正因货这个关系，才有了等级制度的产生。这是“古已有之”的事。等级制，一定意义上说，是有它的社会积极意义的。几千年来它所以得以延续存在，人们自觉不自觉地维护它，便是这原因了。我们通常所司空见惯的，如会议上，什么级别的人坐什么方位的席，那是事先必须确定好的事情，容不得有半点马虎；不同身分不同地位不同头衔的人，便有着乘不同舱位不同铺位的车船飞机坐席的资格；级别不同，自然配给的专用小车的档次不同，住房的面积与装修的程度亦不同；等等。这些，大抵都有着明确的规定，实践中人们也是颇能自觉遵循的。然而等级制也有它不好的一面。那就是，在一个民主与法制尚不健全的社会里，它极易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如一条无形的链，约束着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言和行，甚至约束着人们的思想、自由、道德、意志、智慧、才能等诸多的美德和能力。譬如，大家一起用餐，那位级别远高于你的人物不动筷你就不得贸然动筷，他不起身离席你就不得轻举妄动。对一个问题的看法，级别高的人未曾发表见解你就不好表态，他有了高论你又不好再显山露水，倘使你的意见与他恰好相左，就更不能故显高明了。总之你只好点头称是。开展一项工作，领导者套用文件中的官话言不及义地胡乱讲了一通，你必须要作货重要指示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切实贯彻，努力执行，你明白知道他是人云亦云，于实际的工作狗屁作用没有，你也得照此办理，等等。总之，在那些有着一定等级的人的面前，你必须始终保持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样子，而且必须思想上行动上与之保持一致。这是规矩——一条没有确定却大家都熟知且努力加以贯彻执行的规矩。假如，我不理睬这一套，我将按我的自由我的意志去做，又怎样？那么，你大抵只会在等级制那堵无形的高墙下撞个头破血流，而从此心悦诚服。
等级制给人思想深处造成了怎样深刻的影响呢？且听我举一例：货“希望工程”募捐，绝大多数地区的单位都是按人的等级来确定捐款数额的，亭厅捐多少元，处级捐多少元，一般人员捐多少元，可谓规定明确。一位朋友告诉我，他是准备捐出三五十元的。可当看到那森严的等级捐款数额后，便只好按规定捐了5元。他是怕破了规矩而触犯了领导和众人。捐款中，有此类心理的人很多，我听说的也不止这一个。等级制已渗透到了这样的以情感爱心和道德良知来体现人的社会性的公众事业活动中，真是一个另人思之而后怕的事情。
可怕的并不是等级制本身，而是由此而确立的权利地位身分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是那种凌驾于民主与自由之上的不平等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一阔脸就变”和“闻阔脸就变”的大众畸形心理。这可怕的无形的魔练，正是影响社会发展与进步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199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