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沉闷的车厢里,齐飞一夜无眠,困急了只是打几个盹。他这一趟也算值得了,只算又看到了欧阳熟悉的温柔和笑意。这一趟,他对欧阳婉有了新的认识。她害怕寂寞,需要爱人常伴左右,而自己目前又偏偏做不到这一点。他临走前,隐约地在欧阳婉的不舍中感觉到了她的难过和忧心。也许他这一走,他们的感情又会变得不确定起来。他的身边偏偏又有一个饿狼,围着她团团转,只要她稍一松懈,也许就会被吃掉,想想他都感到有些无力和挫败。小婉,我不怪你。我会用自己全部的努力去呵护我们爱的小苗,让它茁壮成长。只希望你能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耐住寂寞,坚守我们的爱。
早上六点,齐飞带着一夜的疲惫出了火车站。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回家了,他不是个恋家的人,但是却很想家了。但此刻最担心的是爸爸的病情,所以就直接去了医院。他到了重症监护室,母亲正守在床边,默默地看着病床上的父亲。父亲的的鼻孔插着氧气管,身上连着各种检测仪器。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见此情景,齐飞的眼泪一下子涌到了眼眶。他深吸了口气,眨了眨眼,推开门迈了进去,走到母亲身后,轻声叫了一句:“妈。”秦云缓缓地扭过头,看到了齐飞。
“小飞,你回来了。”她的话说得很平淡,说完又回头看着病床上的齐国庆。
“妈,我爸怎么...”齐飞说着有些哽咽,十六岁之后他就没有哭过,但现在却哭了。
“已经稳定下来了,没事了,你不要担心了。”秦云勉强地笑了笑。
“以后再也不能让我爸碰酒了。”齐飞轻声说,语气里充满了坚决。
“嗯,不能再碰了。”秦云说着语塞,用手捂着脸,似乎是在擦刚流出的泪。
齐飞轻轻拍拍母亲的肩头,他理解母亲的担心和无奈,他知道让爸爸戒酒比登天还难。他也知道爸爸为什么心脏上带着支架也要喝酒,都是为了这个家有好的生活。如果爸爸再继续喝酒,也许他以后就真的不用住医院了。我明白他的苦心,他的无奈。但我宁愿日子过得苦些,也希望他的心脏不再犯病。如果他的工作要求他要继续喝酒,那就劝他把工作辞掉,换一份不需要喝一滴酒的工作。我现在虽然还在上学,但已经是个男人了,可以去分担家庭的担子了。我可以穿得差一些,吃得坏一些,不去看电影,不去K歌,不去聚会吃饭,我只要老爸今后平平安安的。
齐飞的眼里闪着坚毅的目光。
齐飞让母亲回去工作,自己看护着父亲。
父亲依旧安静地熟睡着。
他想起来小时候有次高烧不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着点滴。依旧浑身哆嗦,头疼,浑身的关节都疼,还不停地冒着冷汗。那次母亲去了外地学习,是父亲在一直在医院里守护了他两天。他冷,父亲就要跑去问护士要被子。他要去厕所,父亲怕他再受凉,就用尿盆给他接着。他吃不下东西,父亲就回家做好了他最喜欢吃的番茄鸡蛋面提来。两天,四十八个小时,父亲几乎寸步不离地守护在病房里。他一睁眼就能看到父亲,或者叫一声“爸”,父亲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决定要像父亲守护自己一样守护父亲。
两天后齐国庆转到了普通病房,精神有了明显的好转,总想下地走走,说是“要接接地气。”母亲的脸上又能看到往日的笑了,虽然这笑里还带着些担忧。
出院前的晚上,秦云从家给齐国庆父子带来了精心制作的饭菜,爷俩很是夸赞了一番,秦云回以满意而幸福的笑。
“爸,你到什么年纪退休?65还是70?”齐飞心里酝酿了很久,先问了这一句。
“快了,今年58,再有10年我就退休了。”
“10年啊?!这么长”
“多半辈子都过去了,10年,一晃就到了。”
“不行你几早点退休了!”
“早点退休?为什么要早点退休?”齐国庆疑惑地看着齐飞,又看看秦云。
“时间长了我怕你的心脏受不了,你都搭了支架,还那么拼命地喝酒。”
“我那是没办法,我们的业绩大部分都是喝出来的,我这个市场部的副经理,如果不喝酒,业务都开展不起来。”齐国庆有些无奈地说。
空气里充满了沉默。
“我就知道你又是这一句,我宁愿你不当那个副经理,也不要你喝酒。”秦云抱怨道。
“是啊爸,咱就不当那个副经理了,换个不喝酒的岗位吧。”
“单位不养闲人,没有多余的岗位,我当了10年的副经理,现在让我当个小兵我可不情愿。”齐国庆探口气说。
“你那是多大个领导了,还不想当个小兵。不管你当什么,以后都坚决不能再碰酒了。”秦云的话带着坚决的怒气。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少碰就是了。”齐国庆苦笑着说。
“爸,你能保证不碰吗?你这个岗位,不碰酒还怎么做业务,出业绩呢?”齐飞不相信父亲的话,这种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父亲心脏手术前就不知道说过多少这种话,现在还继续说着这种话。他感觉这种话就好像是一个赌徒说自己不再赌博了一样,半点都不能相信。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是我这次真的保证以后会尽量的少喝。”
“不行,一滴都不能喝了。”秦云低声地叫道,怒气涨红了她的脸。
“酒这种东西,又不是毒品,不是坚决不能碰的,适量饮酒还是有一定好处的。”齐国庆闪着狡黠的目光。
“那说的是别人,不是你。”秦云打断了他的话。
“对啊爸,我知道你又想说你有个老领导,也有搭桥,但还是大酒不喝,小酒不断地干到退休。咱不能用这种例子来安慰自己,麻痹自己不是。我跟妈是一个意见,你要保证以后滴酒不沾,要不然你就换个能滴酒不沾的工作,没有妥协的余地。”齐飞看着父亲说,他在看父亲的反应。他们要逼他做一个选择,他了解父亲,如果是他说的话,就一定能做到。以前齐国庆从来没有说过滴酒不沾的话,那是因为知道自己做不到。但是现在他也明白妻子和儿子的担心,逼迫他做选择的苦心,他不可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也明白该是做一个选择的时候了。
齐国庆用拳头捂着嘴,喘着粗气。咬动的牙齿带着两腮的肌肉来回的抖动,眉头拧得紧紧的,眼睛盯着白色的地板。他正在下定决心,给妻子和儿子一个让他们宽心的决定。忽然他的眼睛闭了起来,紧接着又睁开了。缓缓地抬起了头,长长了出了一口气,满脸笑容地说:“听你们的,以后我滴酒不沾。”如果今天不是被逼着,也许他还不会做这个决定,但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到。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会失去什么。但有失去才有收获,人生从来都是如此,他深知这个道理。
出院后的第六天,齐国庆从市场部的副经理变成了市场部下面一个中心的副主任。他没后告诉任何人这一步他用了多大的努力,但他做到了。
风和日丽的一天,齐飞返回了学校。创业协会有事情正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