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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韩非遭杀害 献计杀李牧

这日,韩非正在房中翻阅简册,突然有家仆来报说李斯请自己到府中一叙。虽不喜热闹场景,但是好意又不敢推辞再加上李斯与自己又是同窗,只好随那李斯家的奴仆前去。

当韩非步入李斯的屋中的时候,不禁心中一乐,果然如那家人所说,美酒佳肴,而且只有李斯一人在桌边。李斯眼见韩非如约前来,连忙起身相迎,寒暄之后,二人分座落下。李斯斥退了所有的家人,而后对韩非说道:

“韩兄,你来到秦国多日,我只是在你初来之时设过一顿便宴为你接风洗尘,以后一直想再尽地主之谊,然而却总是公务缠身,有心无力,今日终于落得个清闲,所以便邀兄长过府一叙,品尝美酒佳肴,共叙当年同窗之谊,小弟已经备下美酒数坛,咱们今天就来个不醉不休!”

说着,他笑着指了指自己与韩非的脚下。韩非低头一看,不禁琊然:原来自己与李斯的脚下都摆着好几坛酒。他也不禁一阵豪气盈胸,拱手对李斯说道:“兄长果真知道愚弟心意,愚弟一生所好唯在两种:一为高人著述,二为杯中之物。想必此坛之中必是难得佳酿,如不饮个酩酊大醉,岂不有负兄长雅意吗!”

说着,他弯手从地上拿起一小坛酒,拍击泥封,只觉一阵异香扑鼻,让人顿时产生一种饮之而后快的冲动。而李斯这时也拿起一坛酒放在桌上。二人仰天大笑,而后将手中酒坛轻轻一碰,便以坛代杯,咕咚咕咚地对着酒坛猛喝起来,竟连桌上的菜肴都懒得去吃了。

二人一边举坛畅饮,一边回想着当年同窗学艺时的一些趣事。说到痛快之时,二人一起仰天长啸或是捧腹大笑;说到忧伤之时,二人又都是唉声叹气,一脸愁苦。桌上的菜肴没有被吃掉多少,地上的空酒坛却越来越多。

不知不觉之中,韩非已喝得醉眼惺忪,舌根发硬。李斯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冷笑,只见他对韩非说道:

“兄长,我记得当年我们于荆楚同门习艺之时,也常常饮酒而乐,那时兄长常常会舞剑助兴,终至酒酣而醉,不知今日兄长能否再为小弟舞剑以助兴?”

“不行,不行!”韩非一只手抓着滔坛子,一只手不停地在李斯的面前来回摇晃着,“我……我记得当年每逢我舞剑助兴之时,总有那位名叫卓的兄长鼓瑟击缶而歌。而今既无瑟无缶,又无歌声,让我怎么舞剑啊!”

“啊,原来兄长所虑的是这个问题啊,这好办啊,小弟虽然粗于音律,而且又五音不全,但此时却有无数的酒坛,小弟便为兄长击坛为乐,助兄舞剑之兴如何?”

“好,击坛为乐,谁人能听到过,取剑来!”

说着,韩非将手中的坛子猛地往桌上一墩,而后站起身来。李斯赶紧从墙上将剑给韩非取来。韩非仗剑在手,移步出桌,而后便在屋中空地上舞起剑来。而李斯也将地上的空坛拿到桌上,举箸击坛,为韩非奏起乐来。

屋内一时之间剑光翻飞,而韩非虽然酒意已酣,脚步轻浮,但却一意于剑上,倒也颇有一番剑侠风范。李斯一边为其击坛以乐,一边不住地为其呐喊叫好。韩非也是越舞越带劲,屋中竟隐隐有了一种风雷奔放之声。舞到得意处,韩非却又奔到桌边,拿起酒坛畅饮一番,又大叫一声,回到屋中央,又将手中之剑舞得酣畅淋漓,蔚为壮景。

忽然,韩非的剑势有些迟缓滞涩,李斯见了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他得意地看着执剑而舞的韩非,忽然叫了一声“倒”,再看韩非,却已慢慢地卧倒在地上,那剑却依旧紧紧攥在手中。

李斯见状,连忙打开门,叫进来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人,命他们将韩非连人带剑抬到他的书房之中,而后又将酒宴残席完全不变样子地撤到书房之中,一切工作做完,李斯才让两名家人离去,而且告诉他们对谁都不能将所见到的事情说出去。两个人点头答应,这才转身而去。李斯目送二人远去,而后关上书房的门,回到屋中,伸手将一边地上放着的一张大席子揭开,席子底下盖着的正是惨死的巧儿的尸体。一阵扑鼻的血腥气中,李斯不觉流出了几滴眼泪。毕竟巧儿陪伴他多年,而且一直对他忠贞不渝,就是在他被逐的时候,巧儿也决意要跟随着他。但现在,她却因他李斯而死了。

韩非伏在他身后的地上,鼾声阵阵,依旧是长剑在手。李斯猛一狠心,将手中的席子扔到屋外的树荫之下,而后又将韩非拉到巧儿的身边,将其手中的剑上蘸了一点儿血,又将一些血弄到了韩非的身上。

将这一切伪装作好之后,他才打开门,径向咸阳宫而去。跑了几步,忽又觉得不对劲,于是又回到屋中,抓住韩非的手,用其手中的长剑在自己的胳膊和大腿上各刺一剑,而后才又忍着疼痛,一任鲜血直淌,又向咸阳富奔去。

咸阳宫中,就在李斯宴请韩非的同时,上卿姚贾也来到宫中见嬴政。

嬴政正在宫中冥想韩非对他的保韩取赵的建议的可行性,一见姚贾到来,不禁心中大喜。因为他知道姚贾不但心思缜密,能言善辩,而且对时局形势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既然他来,正好可以听听他对这个问题的意见。

姚贾装作仔细聆听着嬴政的话,其实赵高早已把韩非对秦王嬴政说的话都告诉了他。即使嬴政不说,他心里也知道嬴政要问的是什么问题。听完赢政的话后,姚贾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开口对嬴政说道:

“不知大王对此事有何意见?”

“本王也觉得此计尚需考虑一下,虽然赵国之强为本王绝大心患,但韩国居吾国后,本王只怕去捉鸣蝉,身后却有黄雀之忧啊!”

“大王所虑和微臣所想不谋而合,不论大王是否独爱韩非之才,请恕微臣一片忠心,直言之罪。现在韩国于我大秦国,就像是腠理之疾。别看韩国表示愿为吾国的藩臣,但如果到了关键时刻,韩国不但会靠不住,而且还会成为吾国之心腹大患。韩国弱小,而且其君王无弘国之志愿,其臣属又无意辅弼君王成就大业,反而屡屡蛊惑其君王玩弄奸诈诡计。现在如果大王攻赵而让其苟活下去,韩国就会在各国之间耍奸使诈,从中渔利。楚、齐、燕、赵诸国都曾做过合纵之师的中坚力量,而韩国却在这些大国之前向吾国献媚邀地未为纯善。现在,韩非受韩王驱遣,来到大王面前,力劝大王采纳保韩而取赵之策,赵强而韩弱,则其目的就是为了削弱吾国的实力,延缓我们东并天下的步伐。反之,如果我们先取韩而后攻赵,则不但可以无后顾之忧,而且可以借韩地增强我们的力量。”

“当然,赵国不是不能去攻取,而是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制定一个稳妥的策略。起码,微臣以为现在就不是进攻赵国的好时机。如果大王采纳了韩非的建议,不但因攻取赵国不下而遭诸侯取笑,而且还会让别人乘我们新败之际觊觎我们的国土,那么大王东并六国而取天下的宏伟蓝图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大王求贤若渴,天下英才亦起而影从,但微臣却怕大王只认其才而中了韩非的阴谋诡计,无法体察其险恶用心,那样就会使大业荒废,国力衰弱,望大王慎思之。韩非之策,粗看似为屈节而为臣,以求自保于大国之间,实际上却还是鼓动我们去以孤军攻赵,而交天下之兵,终至秦益衰而韩日盛。其居心叵测,望大王仔细体察。”

嬴政因对韩非的“法”、“势”、“术”之三位一体的学说以及中央集权国家的观点非常感兴趣,所以对姚贾的话还半信半疑,有些犹豫地问道:

“韩非乃一难得的辅政贤才,他作为韩使来求与我国议和,其情尚有可谅之处。现在本王招韩非至幕下,尊其高位而用其策,我想他一定会感念朕之知遇之恩,必当忠贞以报,辅佐本王完成统一大业。”

“大王,也许这只是您的一厢情愿而已。”姚贾给嬴政当头泼了一瓢冷水,“韩非此来,以其著述思想取悦于大王,因而得以近大王身侧,最后才提出其弱秦而壮韩的诡计,由此已可见他心思之奸诈。若非如此,其为韩使,一俟见到大王,必先言求和之事。当年水工郑国来我秦国,亦曾言之凿凿地说修渠将大有利于统一天下之大业,谁知其中竟包藏祸心,虽有渠在,其最终目的却仍旧是耗我资财,弱我国力,从而阻遏我东进大计。虽最后渠成且造万里沃野,恐怕也非其最初之愿。郑国与韩非同为韩人,其诡诈取巧的伎俩由来已久,我们能不对其慎重对待吗?”

“韩非不为其君所用,一腔宏愿不得伸展,而本王若将其擢而用之,他必能背叛其国,辅助于我,一扫心头之阴霾。何况,爱卿与李斯不也同为异国之人,可现在不也一样忠心耿耿地追随于本王左右吗?”嬴政对于韩非仍不死心。

“大王此言差矣!”姚贾赶紧说道,“臣与李长史虽为客卿,但我二人出身卑微,不用于本国君王,幸得大王垂怜,委我二人高位,我二人当然尽孝忠心于王前,以使大王得逞并天下之大志。而韩非就决然不同了,他是韩国的世族公子,与韩王安乃是从兄弟之亲,纵使韩王安弃其不用,但他们二人仍是同宗,韩国既亡,则其宗庙祖宗亦毁。所以他才卑身西行,以其雄辩邀宠于大王,外忠实而内奸诈,一旦面临成败存亡之大关头,他势必会背叛大王!”

听了姚贾的一席话,嬴政真的无比的犹豫起来一想想韩非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再想想姚贾的话,也同样很有道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取谁舍谁了。

姚贾在下面偷偷察言观色,眼见嬴政已陷左右两难境地,知道自己已经把嬴政说得动了心,自己只需再趁热打一下铁,则事情就行了。于是他连忙又说道:

“大王,容臣再奏,臣于魏国大梁作门监之时曾因得罪权贵而遭人诬陷收受他人贿赂,微臣这才西趋入大王帐下,幸得大王垂爱,任臣为上卿,北行往赵,贿其宠臣郭开,终使其王迁不起用老将廉颇,所以我军一路得胜。虽然后来又出了一个李牧,实乃不意之事。这证明尉缭所谋、李长史所订而由微臣所行的离间之策是很有效果的。现在顿弱业已携金银财宝再次北上以贿郭开,设法离间赵王迁与李牧之间的关系,相信不日即可成功。大王若无法确定韩非之是否心向大王,可以邀之一叙,问及微臣之事以及我们的离间之策,他必然会对微臣大加诋毁,而且还会对离间之策多以攻诘。因为他的最终目的还是谋弱我大秦啊!”

嬴政听完姚贾的话之后,终于点了点头,却依旧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本王也正有心试一试韩非是否真的心向于本王,你所提的这个方法正好可以用上一下,如果他真的决意辅佐本王以成大业,那么本王自会虚位以待;如果他对本王耍奸使诈,那么他也不用再回韩国去了!”

姚贾心中一阵得意,他明白嬴政所说的不用再回到韩国去了是什么意思。嬴政就是这种性格,如果他得不到的东西,他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的。

正在这时,忽然门外跑进一名内侍,急急地对嬴政说道:“启禀大王,长史李斯在外面哭着说要见您。”

嬴政一听李斯哭了,不禁“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而且还边笑边对姚贾说道:

“当年本王诏发逐客之令也没听到李斯哭过,怎么这次却哭了起来了,真是有趣。”

说完之后,他连忙命那名内侍让李斯进来。姚贾也和嬴政一样嬉笑着,但他心里却更是笑得大开其怀:李斯,真难为你了,你装得还倒真像那么回事!

内侍出去不多久,门外果然传来了一阵哭声。紧接着便看见李斯两眼红肿,泪流满面地走了进来。见到嬴政,跪倒施礼,哭倒是不哭了,只是脸上泪痕依稀,悲伤依然。

“李斯,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若是让别人看见,岂不会笑话我大秦无大国之尊严吗?”嬴政虽然见到李斯哭觉得很有趣,但他就是不喜欢会哭的男人,所以便出言呵斥道。

“大王,请大王宽恕微臣失仪之罪,不微臣突遭大悲伤,无法忍耐,这才哭出声来。”

“你有什么大悲伤啊?”

“微臣不敢说。”

“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微臣怕大王失了一位贤良之臣。”

“哼,如果这位贤良只知一意为逆,那么,本王又要他何用?你快说!”

“是,大王,您可还记得巧儿吗?”

“巧儿?”嬴政猛听巧儿的名字,愣了一下,但随即就想了起来,“巧儿不就是本王赐你的妾吗?她原本是本王的侍女,聪明可爱,而且性情刚烈,不知她对你怎样?”

“大王,微臣感谢大王恩赐如此佳人于我,而且巧儿对微臣也可说是关怀备至,忠贞不贰,又为微臣诞下二子,若非如此,微臣又怎会为其一死而感到如此悲伤呢?”

“什么?巧儿死了!你快说,她是怎么死的?”虽然嬴政对于巧儿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他却对当初巧儿将其少女贞洁奉献于自己而大为感动,而且巧儿还曾亲口说过她爱他。同时,巧儿奉他多年,所以他对巧儿较其他的宫女还是有着更多的关注的。

“是,大王,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微臣在家中设下便宴,邀韩非过府一坐,饮酒为乐,再叙当年同窗之谊,为图清静雅致,微臣并未叫其他人,而是只叫了巧儿作陪,奉茶斟酒。谁知那韩非人面兽心,一去之时便对巧儿言语轻薄,伸手动脚,微臣念其与我同窗一场,并未责怪于他。谁想他竟变本加厉,酒至半酣之时,忽然搂住巧儿,强作亲吻,欲对巧儿强行玷污非礼,微臣上去阻拦,他竟拔出墙上长剑,刺伤微臣,而巧儿贞节刚烈,执意不从,他竟狠心刺死了巧儿,可怜巧儿一腔柔情蜜意伴我多年,却落得个如此下场,请大王为微臣做主啊!”

“那韩非现在何处?”嬴政刚才听了姚贾的话后已对韩非心生不满,如今又听闻韩非如此的行为不端,大为震怒,连忙向李斯问道。

“那恶贼杀了巧儿之后,并未再去杀微臣,而是又于桌前畅饮,微臣这才带伤逃了出来,或许那恶贼此刻还在微臣府中。”

嬴政这才注意到李斯臂上及腿上仍在流血的伤口,连忙叫御医上来为其包扎治伤,李斯却一把将御医推开,而后对嬴政言辞切切地说道:“大王,微臣之爱妾已被韩非那淫贼所杀,微臣只想抓住这贼人为巧儿报仇,些许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他终究也是没让御医包扎。嬴政也为李斯对巧儿的一腔真心而大为感动,连忙带着李斯、姚贾赶奔李斯的府第。半路之上,正好碰上赵高,于是连同赵高也一同去。

转瞬间,众人已到李斯的书房之外,门口左右仍由那两名壮实的家人看守。李斯走到门前,装模作样地听了听屋里的动静,而后猛地推开了屋门。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血腥气顿时扑面而来。李斯、赵高和姚贾等三人护卫着嬴政进了屋。屋中一片狼藉,巧儿蜷卧在血泊之中,显然是早已死去多时了;韩非仗剑卧在她的尸体的附近,样子极为不雅。巧儿身上的衣服非常凌乱,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雪白的体肤——这当然都是李斯加工的结果。

嬴政一见这情景大为恼火,命姚贾取来一瓢凉水兜头浇下,而姚贾却随后又躲到了屋外。韩非正酒醉沉睡,忽然被这凉水一激,猛地打了一个冷战,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并没有看见自己身边的尸体,只看到了在他面前怒目肃立的嬴政,连忙跪倒磕头道:

“韩非一时酒后乱性,做出这等失礼之事,请大王原谅!”

“好,你既承认失礼就好!”嬴政咬牙切齿地说道:“韩非,本王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回答得好,本王或许会饶过你的罪过。本王问你,你对本王之上卿姚贾以及他携带金银珠宝四处游说行间一事有何看法?”

韩非被临头浇了一瓢凉水,刚刚醒过来又面临嬴政这样的一个问题,根本就没有往其他的方面想,随口答道:

“启奏大王,姚贾品行不端,其在大梁为门监之时曾收受别人的贿赂,既而东窗事发,他便又跑到赵国,却故态复萌,又遭驱逐。及至于贵国,他才见用于大王,不过此人喜追蝇逐利,贪赃枉法,恐怕难为辅政治国之良臣。至于让其携金游说诸侯,以行离间,他必然也会因私而忘公,假公济私,将其手中财宝谋利于个人,中饱私囊,导致全盘计划落空。窃以为任用姚贾以及让姚贾携资财以游说诸侯的策略都是不合适的。”嬴政一听,韩非所说的与姚贾所说完全一致,前有姚贾之言先入为主,嬴政自然便认定韩非一意不让秦国强盛壮大起来。其实他哪里知道,韩非生性忠诚笃厚,说话不喜欢掩掩藏藏,拐弯抹角,而他又不喜欢姚贾的品行,遂据实以告,谁知却恰好跌入了姚贾预先设好的圈套之中。

嬴政一见如此良才非但不愿为己所用,而且还想方设法地谋弱秦国,其心头恶念顿起,大手一挥,对赵高吩咐道:

“将此居心叵测、品行不端的贼人韩非押入云阳监狱,听候本王发落!”

韩非一听自己要被无缘无故地收入监囚之中,心中大为惶急,竟跃起身来要对嬴政申辩,却不知手中还攥着一柄长剑,正好像是要刺杀嬴政一般。

“鼠辈怎敢如此无礼!”

嬴政脚步后错之中,赵高和姚贾已大喝一声,猱身而上,先将韩非打翻在地,而后绑了起来。嬴政又恨恨地看了看地上的韩非,愤愤然拂袖而去。

三个奸人相视一笑,其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连忙遣人将韩非送入云阳监狱,严加看管。

数日之后,三人唯恐嬴政又动了爱才之心,饶恕韩非的罪过,让其再伴身边,那么不但前功尽弃,自己还有可能被牵连进去。所以买通狱卒,矫赢政之命赐毒药予韩非,令其自尽。在此之前,三人已命狱卒对韩非百般虐待侮辱,使其身心俱已疲累,而今他又见最赏识自己的人又赐药让自己自尽,不禁悲从心来,天下之大竟无一人肯让自己才尽而死,不如了此残生,以脱世间囹圄,只借著述传喻警诫后人。热泪涟涟之中,韩非百般怨愁地服药自尽。孤灯为伴,长夜难眠。其身死之时,身侧尚有翻阅未完的先代著述以及他未竟的文章。这位法家学说之集大成者,这位以文思敏捷、文字恣肆、立论精深的文坛巨匠,终竟英年早逝于云阳监狱之中。

韩非死后,狱卒将消息报告李斯,李斯便上呈嬴政,说韩非畏罪而死,又将一份事先请人模仿韩非笔迹的伪造罪己悔过的竹简交给嬴政,嬴政展之阅读,见上面写的就是衔命谋弱强秦之诈以及酒后杀巧儿之罪,另外还有他出使于魏,以求韩、魏联合而抗秦的经过。嬴政看后将其扔在一边,不觉感叹道。

“韩非满腹才学,足可堪治国辅政大任,奈何竟又如此冥顽不化,一意向于弱韩,不愿为我所用,此乃天意不让我拥有韩非之才!也罢,死就死了吧,命人将其厚葬,将其一干著述都拿来交与本王翻阅。”

李斯连忙遵令而行,怡然而去。

其后,嬴政命内史腾以韩王安派韩非入咸阳以弱秦之罪责兴兵攻韩,韩王安大为恐慌,求救于魏楚又得不到两国的救兵,为了能够再当几天的安乐君王,连忙将南阳等将近自己国土半数的地方献给秦国,而且自请为藩臣,向秦国俯首。嬴政见不费一兵一卒的力气就能夺得韩国几近半数的土地,好不高兴,知道韩王安再也不会闹出什么意外来,不如让他在那小片土地上再苟活几年,便下令不再用兵攻韩,而令内史腾暂代南阳假守,负责东向对魏、楚的防守。也是在这一年,嬴政决定为自己营造一个恢弘壮大、富丽豪华的陵墓,最后定骊山及此山周围数里为骊邑,开始选址并集全国的能工巧匠为自己修建陵墓。当然,他的主要目标却还是身边的强敌——赵国。

赵国的国都邯郸。

李牧的出现及其英武才智无疑是赵国人的福音。在遭受了一连串的面对秦军的惨败之后,赵军终于在李牧的率领下击溃秦军,杀其卒20万,就连其大将桓齮后来也丧命于赵军之手。赵军获得了久违的胜利,成功地把已经逼近其都城邯郸的秦军击溃了。胜利的喜悦使得人心惶惶的邯郸城又恢复了其繁荣的旧貌。不但赵王迁可以继续在其宫廷之中宴舞玩乐,通宵达旦,而且其臣民们也又可以自由地买卖经营,而不用担心明天的出路在何处了。

然而,就在他们正喜乐无忧地过着自己悠然自得的生活的同时,邯郸城南的一所空置的大宅子被人以高价购置了。而且,转眼之间,这个破旧的宅子便被粉饰一新,成群的僮仆出出进进,热闹非凡。不少人都在猜测着这家主人的身份,都对这家主人充满了神秘感。但不久,这种神秘感便消失了,原来这家的主人是一个商人,一个家资殷富的商人。他所做买卖都不是蝇头小利,而是大量的购入再批发。产自于各国的宝物或奇珍都能从他那里以很低的价格批发过来,而后再销售渔利。很短的时间之内,人们便都知道了邯郸城来了这么一个能带给人财富的人,而且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顿弱。除了商人之外,许多赵国的达官显贵也都知道了顿弱的名字,因为无论他们需要什么,只要告诉顿弱,顿弱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而且价钱还低得惊人。

邯郸城西郭开的府第。

郭开是赵王迁身前的宠臣,有说一不二的权威,而且此人又极善于得财取利,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因此他的府第也修建得极为豪华。不但占地极广,而且雕梁画栋,亭榭阁台,极尽奢华。这一天,他正坐在府中喝茶,忽然有一名家人来报说城南商人顿弱求见。郭开听后一阵疑惑,自言自语道:

“顿弱,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啊,他来见我有什么事?”

“哎呀,老爷,您这几天是没有出去过,您要是出去转上一圈,您就肯定会听见有多少人谈论顿弱了。顿弱是个大商人,最近在城内声名鹊起,连许多王孙贵族都请他给自己买东西,不但难不住他,而且价格还非常低。”家人自作聪明地说道。

听了家人的话之后,郭开心里不禁一动。他正好有个宝贝女儿要出嫁,这几天正哭闹纠缠着跟她要嫁妆呢,而且她要求自己的嫁妆不但要昂贵,还要世上罕有,要把所有女人的嫁妆都比下去。这可难为了郭开。钱他有的是,花多少都不会心疼,但世上罕有的这个要求却着实把他给难住了。虽然官员们贿赂给他的东西之中不乏稀奇珍贵的东西,但却又都不适合做嫁妆。在赵国,除了赵王迁,就是宠臣郭开,从来没有哪一个大臣敢得罪郭开,但他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却束手无策。

既然这顿弱有如此神通,何不让他来为自己排忧解难呢?

家人去不多时,便把顿弱给领了进来。郭开一见对方生得也是其貌不扬,中等个头,不过眼光精亮,透出一股聪明劲。顿弱知道郭开的胃口不小,连忙从袖中将自己这次带来的礼物的礼单呈给郭开,小声地说道:

“小商顿弱,初次拜见相国大人,无以为敬,小小礼物请大人笑纳。”

郭开展开礼单一看,不禁也暗地里吸了一口凉气:虽然自己家资数万,而且也收受别人的礼物无数,但看到像顿弱送的这一份礼物一样贵重的却还是平生第一次。礼单上所列东西不但大多是奇珍异宝,而且件件价值连城。普通人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将礼单看完之后,郭开并没有收起来。他虽然爱财,但他也知道财宝务要取之有名。顿弱和自己素昧平生,今天却好像一下子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来到自己的府中,而且一下子就要送给自己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岂不是有些奇怪吗?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将礼单放在他与顿弱之间的桌子上,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与先生初次相识,这份大礼实在不敢接受。”

“大人,又有一句俗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小人奉礼物而来,目的就是想向大人表达在下殷勤结交之意。”

“郭某乃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无累世之财,为何先生要与我结交呢?”

“大人,小商世代经营,求的是财源广进,今初到邯郸,人生地不熟,只想找个庇护之所,也省得被阴险小人及市井流民欺诈。大人权重朝中,而且性情豪爽,小商这才冒昧前来,请大人收纳小商为门生,求得大人一丝阴凉以避骄阳,他日若得富贵,定不忘大人栽培庇护之功,些许小礼,不成敬意,权当小商拜师之资。”

郭开见顿弱所需不过如此,这才放心笑着将礼单收入怀中。顿弱见自己的初步目的已经达到,当下也不再深谈。二人又坐了一会儿,郭开便将自己目前所急尽数告诉了顿弱,央求顿弱代为筹办。顿弱正愁没有机会再与郭开深交,忙一口答应下来,并且连忙回去办理郭开所交给他的事情。

其实这些事情也无需他去办理。邯郸城中早已密布了秦朝的细作眼线,有的甚至在邯郸城里也混得有了一些模样。顿弱将所要买的东西及要求告诉这些人,自己就回到府中耐心地等待去了。

10天之后,夕阳西下。

在人们的惊诧之中,无数奇异珍贵的东西运进了郭开的府中。顿弱已经按郭开的要求将其女的嫁妆购买完毕。郭开偷偷地叫其宝贝女儿将这些东西一一过目,其女立即喜得欢呼雀跃,笑得合不拢嘴。因为这些嫁妆不但符合了她的昂贵的要求,而且大都是赵国罕有的东西。有宛地的宝簪玉石,西蜀的画饰,东阿的绸绢和衣服以及江水南北的金、锡制品,甚至还有南越产的东西。

一见宝贝女儿如此高兴满足,郭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自然也大为高兴,当下留功臣顿弱在府中坐宴。顿弱绝口不提嫁妆所花费的钱财,郭开虽然也拿出钱来欲交顿弱,但顿弱却执意拒绝,说这些东西权当送给郭开之女出嫁的礼物。郭开将那些东西粗略估计了一下,所花费的财用比30日前顿弱送给自己的东西差逊不了多少。郭开心知肚明,知道对方如此煞费苦心无非是看中了自己在朝中的权势,也不点破,心中却也十分认可其诚意与出手的豪爽,席间竟让自己那个将要出嫁的女儿出来为顿弱斟酒。顿弱极善言辞,牙尖舌利,而且出语幽默诙谐,妙语连珠,直把郭开这个娇蛮成性的宝贝女儿逗得花枝乱颤,美笑嫣然。这一下子更把郭开给捧得开怀大笑。

酒席散后,郭开退去一干下人,坐下来与顿弱闲聊。顿弱瞅准机会问郭开道:

“大人,请恕学生直言,敢问相国大人近况如何?”

“啊,近日吾国武安君连克秦虏,收复失地无数,外患基本已经平定,朝野之内也一片安宁祥和气象,大王心情舒泰,整日笑容满面,我也就清闲下来了,要不然还得上安大王心绪,下选良将御敌,实在是太累了,现在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郭开心情非常舒畅地说道。“大人,学生却并非这么认为,学生以为大人清闲消歇之日,也必是祸患隐伏之日。”顿弱脸色郑重地说道。“此话怎讲?”郭开听后虽觉突然,却仍然非常紧张地问道。“请问大人因何得以有今日之势?”“承蒙大王垂爱,让我伴于大王左右,居高位,享富贵,历经二十余年,这才有今日之势。”郭开老老实实,却也有些洋洋自得地说道。

“大人,正因为如此,学生才说大人清闲之日,也就是大人祸患隐伏之日。”顿弱双眼直视着郭开,而后紧接着又说道:“昔日赵国外无忧患,歌舞升平,大人能和赵王同享富贵,实在是大人的努力之功。但是,现在已不嘲往昔,秦兵临境,赵军一路惨败,幸而李牧率军外御,连战连捷,而今国内又是一片歌舞升平,但赵王却未必会再将恩宠施于大人之身。大人身居相国数年,虽日日陪伴赵王左右,但在对抗秦军犯境的事情上却一直束手无策,没有什么军功;反观李牧,原只为戍守北疆的一员偏将,一朝调至军前,军功至伟而被赵王封为武安君,可以说是一步登天。现在不但赵王对其宠信有加,倚其为国家之栋梁柱石,而且举国以内的人民都对他歌功颂德,希望他能长久为赵国缔造边境平安。大人数十年之心血反倒不及一个赳赳武夫的数日之功,大人难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吗?”

郭开听后不禁脸一红,他本来就是靠邀宠媚上、察言观色才取得赵王迁宠信的。若说他有半点治世经略、辅弼君主的能力,那都是抬举了他。顿弱的话让他有些汗颜,但却也老老实实地说道:

“当今各路诸侯纷争不断,正是武将们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我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只懂得帮助君王治书理政,自然无法跟他们相比,只求能保此高位,荣享一世富贵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学生只怕这仅仅是大人的一厢情愿啊!当今局势,秦势强而六国弱,秦欲东并六国以统一天下,六国国君希望御强敌于境外而自保,所以七国诸侯需要的都是文武兼具的全才,文能治国安邦,武能上阵却敌。现在赵国虽然取得暂时的平安,但强秦之敌仍然陈兵境外,虎视眈眈,所以赵王所需者仍在勇武者,昔年的管仲、乐毅以及当今的廉颇、王翦都是通过智谋勇毅进身朝堂,继而取得显赫的地位的。而今,李牧运用其智慧与勇力连克强秦之兵,成为公认的赵国的中流砥柱,已然位封武安君,相信不久即可再得高位。相国,辅弼国政之才也。而今大人外无军功,内无宠信,只怕这相国的位置已是朝不保夕,转眼就会落入李牧的手里啊!”

“那……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办?”郭开被顿弱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问道。

“杀掉李牧!”顿弱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杀掉李牧?”郭开被吓得瞪大了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愣愣地说道,“你不是在说笑话吧,李牧刚刚战胜了秦兵,军功显著,大王如今倚他为国家柱石,就差去前敌亲自慰问他一番了,何况他又是文武全才,我又怎么杀得了他?”

“大人,如今形势已然这样,你不杀他,他却会势压于你,孰轻孰重,大人应该心知肚明吧!”顿弱冷冷地看着郭开,心里却在窃笑对方的软弱胆怯。

“如果我真的让赵王杀了李牧,那么赵国再无一良将能够抵御秦军的进攻,赵国举境国土必将迅速沦丧于秦虏之手。到时我纵然重得大王宠幸,然而却已身为亡国之臣,那还有什么用呢?”

“大人,学生听闻赵国大将赵葱与颜聚亦颇有将才,不知大人与他们私交如何?”其实对于赵葱和颜聚与郭开的关系,顿弱早就已经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才这样问郭开。

“不瞒你说,赵葱和颜聚有今日之地位,多半都是我提拔擢用,算起来他们也是我的门生呢!”

“大人有此两位得意门生,却又为何发愁李牧死后没有御秦的大将可用呢?”顿弱在极力为郭开出谋划策。

“那我如何才能杀得了那个李牧啊?总不能我亲自操刀上前线去杀掉李牧吧?”郭开此时早已是晕头转向了。

“大人,杀鸡焉用屠牛之刀,夫欲成大事者,必能因人之力,大人既想长保富贵荣华而杀掉李牧这个人,那为什么不去借助能够赐予大人荣华富贵的人呢?”

“你是说借助大王的力量把李牧除掉吗?这不太可能吧!李牧现在可是当今大王常享安乐君王之位的重要保证啊!”

“当然会啦!功高而震主,大人一定听到过这句话吧。如今李牧高功,风头已盖过名将廉颇,何况他又远在前线,赵王又一心想当自己的安乐君王,他自会惧怕别人篡夺自己的位子,而最有可能,也最有能篡其位的人就是武安君李牧。大人日日伴于大王左右,众口铄金,积毁而销骨,大人应该能做到的。到时大人永享大王的宠信与荣华,可别忘了学生啊!”“你放心吧,我若除掉李牧,永享荣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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