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以来西太后对东太后的作为都很反感。特别是在亲儿死后,两人仿佛没有了联系,更加重了西太后对东太后的恨意。一转眼,到了光绪七年三月初,寒冷的冬天早已过去,但紫禁城上空却凝聚着一股寒气。这股寒气从长春官直逼钟粹宫,魔爪正一步步伸向善良的东太后,但她却全然不知。
西太后的肝疾在太医李德立及江苏名医薛宝田的共同诊治下很快痊愈了,光绪七年二月,她便可以临朝,看起来一切又步入了正轨。一向对政治冷淡的东太后干脆不上朝听政,她相信自己端坐在纱屏后无非是做做样子,当西太后看折子或做决策时,她插不进一句话。后宫生活颇为无聊,宫中又没有可供追玩的小孩子,咸丰、同治的遗妃们相安无事,东太后真不知该如何打发时光。
闲来无聊,东太后便到长春宫找西太后叙话儿,她们谈话的内容无非是关于小皇上载湉的成长、教育问题。载湉已经十一岁了,比起当年的载淳来显得懂事得多,两宫太后对他颇满意。
这一日,两宫太后又谈起了小皇上的教育问题。
东太后说:“皇上聪明伶俐,翁师傅赞不绝口,可喜可贺。”
西太后也颇感自己是有功之人,自豪地说:“皇上的确很听话,这些年,我的心血没白费。听翁同稣说,皇上不但汉文、满文学得好,就是洋文也学得不错。以前,我也担心皇上学了洋文会亵渎祖宗,现在看来没那么严重。我打算过些日子派些人出洋,学点洋人的东西,也许对我大清朝有帮助。”
东太后脸上愕然,她有些担心:“这成吗?我大清国是泱泱大国。一旦向洋鬼子学习,岂不落洋鬼子耻笑!”
“姐姐,洋人一直向我们学习,学习我们的天文、印刷术、医学、纺织等知识,也没落我们耻笑呀!”
“妹妹,也许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我还是不赞成。”
“那以后再提这事儿吧,我们和老六等大臣谈谈看,特别是李鸿章,这个人很激进,他从洋人手里买来的军舰,老七巡视过,说很不错。”
谈起朝政来,东太后感到索然寡味,她忽然觉得有些饿了,便起身告辞。
西太后问:“姐姐怎么不多坐一会儿,等会儿在这儿用晚膳吧。”
“不了,我现在就回宫,午膳时不觉饿,现在反觉饿了,我回去吃些点心。”
“姐姐,都是一家人,不必客套,我这儿有几样小点心,先吃点吧。”
说着,西太后令李莲英端上几盘点心。东太后一看,她皱了皱眉头,这几种点心全是宫中御膳房师傅做的,她早吃够了。这时,李莲英说:“主子,舅老爷前日着人送来的奶饼很不错,何不请母后皇太后品尝品尝呢?”
西太后犹豫似的说:“那是宫外食物,合适吗?”
东太后正想换换口味,她连连说:“是什么奶饼,我尝尝看。”
李莲英读懂了主子西太后的眼神,他立刻端上一盘新鲜的奶饼,那是类似年糕一样的奶制品。东太后也不见外,她掐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嗯,好吃,真好吃。”“既然如此,姐姐多吃一点儿,这是我大弟媳妇亲手做的,的确很好吃。今天就这两小块了,姐姐带回去吃吧。等过些日子,如果她再送些进宫,便让小李子给你送过去。”西太后说得很自然,东太后一点儿疑心也没起。没出两天,李莲英便到了钟粹宫:“太后,我们主子遣奴才送些奶饼来,主子说了,这是新鲜的,比上一次的还好吃。”
东太后笑着说:“放下吧,回去谢谢你们主子。”
李莲英刚走,东太后便动手捏了一块点心,正欲放进嘴里,宫女玲儿突然说:“太后,宫外的东西能吃吗?”
“玲儿,哀家明白你的忠心。可是,没必要那么小心谨慎,这种奶饼很好吃,只可惜太少了,没法分给你们尝一尝。”说罢,她吃下一小块。
此时,已是午后,东太后觉得有些乏困,她便躺在软榻上睡一会儿。刚躺下,便觉得有口痰塞住喉咙,很难受,她想咳,又咳不出来。于是,坐了起来,喊道:“玲儿。”
“太后,奴婢在。”
“哀家觉得口中有些苦,拿些水来。”
东太后喝下两口,又躺下了。
又一会儿,她仍觉似有痰,而且胸中有些憋闷,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立即吩咐玲儿宣太医。
少时,太医庄守和与周之桢匆匆至此。庄守和为她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问:“太后,不适多久了?”
“刚刚感到不适。”
“前两日呢?”
“昨日偶感喉咙痛,喝了一杯茶,今早不觉疼了,便没有宣太医。”
庄守和说:“太后有些感风寒,臣开一剂药,马上吃下去,再睡一觉就好了。”
两位太医开了药便离去。宫女玲儿为东太后掖好锦被,说:“太后,奴婢就候在帘外,太医说睡一觉便好了。”东太后觉得十分乏困,没精打采地说:“下去吧,哀家好困。”说罢,蒙头大睡。宫女玲儿守在帘外,夜幕渐渐降临,东太后还没睡醒,御膳房来问何时传晚膳。玲儿轻手轻脚地走进卧房,轻轻问:“太后,太后,用不用晚膳?”东太后未作反应。玲儿又问:“太后,好些了吗?”还是没有反应。玲儿心中一惊,她动手轻轻推了一下东太后。“啊……”玲儿惊叫!几位宫女应声跑进来,玲儿大叫:“太后,太后,太后!”一位太监惊呼:“快传太医!”玲儿瘫坐在地上,哭叫:“快禀圣母皇太后!”不一会儿,太医至此!西太后至此!人们屏住呼吸,只听得太医庄守和哭着说:“六脉已脱,母后皇太后仙驾了。”“姐姐呀,你怎么突然走了!姐姐呀!你怎么了!”西太后号啕大哭。李莲英劝慰:“主子,请节哀顺变。”钟粹宫里的太监、宫女无不痛哭,可是,玲儿却比别人多了一份悲哀,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落。玲儿默默地离开了人群,当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早已气绝归天。
西太后哭着说:“这个奴婢忠心耿秋,抚银五十两,以慰她的家人。”
西太后哭了一阵子,问:“现在是何时?”
李莲英答:“三月初十日午夜。”
“传恭亲王、惠亲王、醇亲王、悖亲王等人进殿。”
“太后,这么晚了?”
“传!”西太后语气很坚定。
太监们不敢耽搁时间,凌晨时分,众王公站在钟粹宫东暖阁门外放声痛哭。
只见西太后头发散乱、目光呆滞,向众王臣说:“你们都进去瞻仰遗容吧!”
悖亲王奕誴突然问:“母后皇太后得了什么病?”
西太后不语,太医庄守和跪在地上,哭着说:“太后昨日午膳后忽感胸闷,臣把过脉,好像是感了风寒。但是,太后的遗容有些青紫、牙关紧闭,又类似癫痫。臣实无能,断不了太后的病症。”
“饭桶!滚下去!”奕誴向庄守和猛地踢了一脚。
奕也责问太医:“你好大的胆子,为何不守在太后身边!”
庄守和抽泣无语,西太后又大哭起来,众王臣低头垂泪。
一位温和、善良的女性走完了她的人生之路。
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并不幸福,她成为叶赫那拉氏手下的又一个牺牲品!
铲除了东太后,载湉尚不能亲政,西太后实现了真正的独揽朝政。转眼间到了光绪十年。
这几年来,内忧外患仍不断,先是日本侵占了琉球,后又法国侵略越南,这些都给大清朝造成了巨大的威胁。而国内更是连年灾害,这儿赈了水灾,那儿又有旱灾,本来国库早已空虚,灾害频繁发生,户部再也拨不出银子去赈灾。可是,贪官贪吏屡禁不止,这些烦心事儿桩桩叫西太后头疼。
可是,更让她头疼的是有一股强大的势力随时可能突起与她争权,那便是以恭亲王奕为首的军机处。此时的军机处,可以说是奕的“私人办公室”,军机处里的几位军机大臣虽然也有矛盾,但总的来说奕的势力占绝对优势。对于足智多谋的“鬼子六”奕,西太后始终不能放心。看起来,奕恭恭敬敬听命于西太后,但她比谁都明白:奕的野心很大,他从来就没真正臣服过她,一旦奕的羽翼丰满,他极有可能反叛她。同治初年,西太后狠狠地打击过奕,奕从此也好像老实了很多,但他内心深处的积愤一天比一天强烈。这种仇恨一旦爆发将成为“火山口”,岩浆迸射时会把大清宫烧为灰烬。政治经验已相当丰宫的西太后不能不提防着这股强大的敌对势力,她要抢先一步挫败奕,使自己的政治地位更加稳定。可是,她不能重演十几年前那幕剧,她必须变换“花样”,以求朝廷众臣的支持。这些年来,西太后逐渐发现有一股势力正迎合她的需要,那便是光绪年间兴起的“清流党”。清流党中的一部分成员对恭亲王有些看法,西太后决定来个借刀杀人,剪除奕势力!清流党的成员多是不掌握实权、但对时政敢于针砭的文人,他们多是御史或翰林出身,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对于这一类文人,西太后暂时需要培植他们,因为他们敢于揭露官场黑暗、敢于与邪恶势力作斗争。当然,清流党的成员也并非个个刚正不阿,其中不乏借打击别人、抬高自己的无耻小人,这些人,西太后更需要他们。西太后要的是舆论工具,以借其铲除自己的敌对势力。在西太后的怂恿下,清流党发展了起来。那时,与西太后暗中争斗几十年的恭亲王也看中了清流党。他认为清流党中的张之洞、宝廷、陈宝琛、张佩纶等人向来与自己交好,而西太后又不扼制他们,让他们的势力发展起来,可以牵制西太后,因为他们敢说敢讲,一旦西太后违背祖制、过于嚣张,奕可以利用这些讲官和言官来指责西太后。
这时,同治皇帝的师傅李鸿藻充当了清流党的领袖。李鸿藻仗着东太后对他的信任,在军机处里并不奉承恭亲王,他与恭亲王已形成分庭抗札的局面,而他的学生张之洞却是恭亲王的至交密友。
为了各自的利益,西太后、奕、李鸿藻都“钟情”,于清流党,以至于到了光绪十年,清流党成了大清朝的政治喉舌,他们的奏疏往往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政治娴熟的西太后利用中法战争失利,恭亲王、宝鋆监督不利这一借口,没费多少劲儿就撤换了军机处全班人马,狠狠地打击了恭亲王奕,再次把奕赶出军机处。这是许多朝臣始料不及的。
西太后新组的军机处当然要按她的意志办事。谕令颁发后,朝廷上下无不震惊,一些人为自己庆幸,这场朝变并未殃及自己,他们明哲保身;一些人暗自高兴,终于除掉了奕,他们可以更放心大胆地为虎作伥;一些人心惊肉跳,这次朝变差点儿触及到他们。总之,该滚出军机处的滚了,该进的也进来了。
三天后,西太后又颁一谕令:“着礼亲王世铎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毋庸学习御前大臣,并毋庸带领豹尾枪。户部尚书额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方均在军机处大臣上行走。工部侍郎孙毓汶着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
谕令颁发,令朝臣啼笑皆非。帝师翁同龢感慨万分:“一群庸人怎担此任!”
西太后何尝不知几位新任军机处大臣是庸人。她就是要用庸人!这样,她才能牢牢掌握真正的皇权。这一年是农历甲申年,因此这次历史上重大的人事变动,被人们称为“甲申朝变”。甲申朝变标志着西太后在政治上已完全成熟,她竟玩弄皇亲贵族、王公大臣于股掌之上。这是她的又一次胜利!被西太后所利用的清流党盛昱此时后悔不已,上折为奕等人说话。可是,为时已晚,西太后并不理睬,她不顾众臣直谏,开始起用醇亲王奕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