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竺玉楼?
扶笙直起身,好半天才确定自己呆在哪里。他记得自己只是在梧桐木下见到了阿黎,什么都还没做,怎么现在突然回到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难道说现在依然在她的神识之中?
听到这边的动静,有人从东边的偏殿中挑开珠帘走出来,他将目光转过去,来人是陵萱。
陵萱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应该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的缘故,快步走了过去,关切地询问:“你感觉怎……”
一句话未说完,袖口就被他抓住,“遥……”一开口,才发现声音竟沙哑得厉害。
陵萱已经明白了他要说什么,抢先道:“她没什么事,一会儿就会回来,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好好休息……”
“扶笙!”耳畔传来遥黎的呼声,扶笙看过去,见她手里还端着什么冒着热气的东西,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陵萱只觉得腕上一松,扶笙身体向后坐好,见状,遥黎连忙拿了软垫放在他的背后,好让他靠着更舒服些。
扶笙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直到确认她真的没事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回来了。
掀开衣袖,看到扶笙刚才抓住的地方微微泛红,陵萱暗自叹气,身体明明还很虚弱,怎么就使出那么大的力气,不过他状态还好,自己也好放下心来,想着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说,便悄悄走出了竺玉楼。
扶笙试探性的和她聊了几句,发现她似乎完全不记得神识之中发生的事,不过不记得也好,省得再发生什么事端。
遥黎却惊呼一声,跳起来去拿那碗还在冒气的东西,他能说自己和她聊了这么久其实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吗,虽然遥黎做的东西一般味道还不错,但唯独煮不好东西,而那碗,似乎正是熬出来的。
遥黎已经端了东西过来,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吐了吐舌头,正色道:“放心吧,这不是我煮的,是萱姐姐做的,对了,陵萱姐姐怎么不见了?”
扶笙放下心来,也不知陵萱什么时候离开的,接过来尝了一口,说道:“我想这么好吃的粥你也煮不出来……”在接触到遥黎快要杀死人的目光后连忙改口:“我是说你做出来的肯定比这更好吃!”
遥黎却“嘁”了一声,说他撒谎。
扶笙无奈地继续喝粥,这时节,夸人也不能太刻意了,唉,真是麻烦。
陵萱出了竺玉楼的外庭,就看见立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仰起头,却没能阻止泪水流出。这世上,在说了决绝的话之后,依然会在某个地方默默地守护着的人,就一定会是家人吧。
“哥……”陵萱呜咽道,双手胡乱地抹着眼泪。
陵夜走过来,帮她擦去那满脸的泪迹,见她一直忍着不发出声音,陵夜皱眉,右手灵力聚集,一掌拍在她的背上。
“噗……”一口紫黑色的瘀血被她吐出,陵夜又取出一颗碧绿的药丸让她服下。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虽然嘴上这么说,脑中却传来一阵眩晕感,连脚步都有些不稳。
陵夜赶紧扶住她,拦腰抱起。
她挣扎着要下去,想告诉他自己现在并不想回去,但是黑暗却突然来袭,淹没她的所有思绪。
待两人离去之后,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出现在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伫立许久,方蹲下身,讲一个紫玉瓶中的白色粉末洒在那口乌血上,看着它慢慢消失,缓缓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
“扶笙,扶笙,扶笙……”漫花亭中,遥黎围着一手拿着乐谱,一手握着茶盏端坐在石凳上的扶笙喊个不停。
但是被喊得那个人却似乎没有听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被忽视了这么久,遥黎在他背后停住,把头伸到他的耳边,大叫一声“扶笙!”
离得太近,这一声在扶笙听来仿若惊雷,连手中的乐谱都惊得掉落在桌面上,这么一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装作听不到了,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问道:“怎么了?”
遥黎趴在他对面的桌面上,有气无力地说:“扶笙,你就让我出去吧,现在这里根本用不到我做什么事,连铃铛都同意了。”
扶笙想了想,念出一串名字:“五加、梦姑娘、云实,还有小璎都可以陪你玩的,再说,我还在这里呢。”难道真的这么无趣吗?
“榆桑那个木头,最喜欢和那些生灵待在一起,我去那里根本就不好玩,梦姐姐那么忙,我可不想打扰她,至于苏苏和小璎啊,一个比一个对乐曲痴迷,现下又将举行乐典,你觉得他们会有时间?”遥黎掰着手指一个个否决掉,附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站起来道:“你们都忙,我回去睡觉好了……”
扶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急忙去抓她的手腕,深深的担忧徘徊于双眸之中:“别……”虽然从离开她的神识之海已经有好几天了,遥黎对它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印象,但扶笙却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他和遥黎醒来的时间不过差了半日,除了陵萱,这段时间遥黎不会和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他已经问过青琅玕,从他那里了解到没有人进入竺玉楼的结界,那么,她的记忆又是如何消失的?他猜测过是陵萱所为,只是这几天却一直没有见到她,还是该找个时间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每次到了她要睡觉的时候,扶笙都会守着,惟恐再出现上次的事,所以他会在遥黎睡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把她叫醒,她不记得那些事,一开始很生气,但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之后便安静下来接着睡觉,现在好了,不用他叫,自己已经习惯睡一段时间就睁开眼睛看看四周。
现在尚未入夜,遥黎就要去睡觉,他不能不联想起来,所以情急之下就拉住了她,遥黎皱着眉头看他,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察觉到自己用力过大,扶笙连忙松开手。
遥黎跳开一步,揉了揉手腕,气呼呼地说道:“白痴扶笙!你明明是个乐师,怎么就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很疼的……”
阳光穿过亭子,打在遥黎的身上,添了许多活力,扶笙呆呆地看着她一手叉腰一只手指着自己大喊大叫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
“哎,有什么好笑的!”说着,凝聚起灵力,将那一地的落花团成一个花球向他砸去。
见到扶笙没有任何要躲闪的意思,甚至连基本的防御灵界都没有施展,遥黎迅速紧握右拳,那花球便四下分散,花瓣纷纷扬扬地化作一场花雨落下。
“你!”透过花幕,看着扶笙扬起笑容的脸,遥黎一时气结,而后恨然道:“白痴白痴,这花球虽然伤不了你,但被它打中还是会很疼啊……”
“因为你会停手。”
遥黎反驳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扶笙走过去拉着她向亭外走去,笑着说:“既然你那么无聊,就和我一起回落曦殿。”
“哦。”遥黎的思路还停留在刚才的事件上,咬咬下唇低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扶笙因为我的原因受伤……”
“我也是啊,我也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他回过头来,粲然一笑:“我们是家人呐……”
沉默了一小会儿,遥黎的声音再次传出:“是家人也不能再做那样危险的事,不然,不然……”
“不然怎样?”扶笙嬉笑着问。
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词句,但还是恶狠狠地说:“反正就是不准做!”
“好啦好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还是连句威胁别人的话都不会说,不过,倘若你能一直这样简单下去,便好。既然是家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一人不管不顾呢,我想面临选择的人换做是你,你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