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很有钱,钱多到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有钱的儿子想把母亲接到城里居住,优渥的生活,富丽堂皇的别墅,美丽的花园,多少美好的生活。儿子想尽自己的孝心。
但母亲不肯离开自己的乡村,在那里她还有两亩地,院子里的枣树、梨树、满畦的蔬菜,几只鸡,几只鹅,这些都让她放不下。
“儿子,你在外面过得好,过得高兴,妈就天天像过年。”母亲不止一次这样说。
儿子很无奈,嘟囔道:“哪儿有天天过年的?”
儿媳亲自从遥远的南方飞来接婆婆,哭得泪眼汪汪,老母亲陪着掉泪,可就是不肯走。儿媳失望而去,临走留下一些现金。
母亲不知拿这些钱如何是好,银行帐户里已经有很多钱了,又没有别的开销,要那么多做什么。她想了一夜,第二天起早托了一个妥当人,从省城运来一架钢琴,和一些乐器,送给了学校。
她和校领导说,“组个乐队吧,培养培养咱娃,没准能出几个大音乐家。”其实她是想儿子了,当年儿子喜欢上二胡,拉得很不错,还在县里得过奖,但因为家里穷,初中只上两年就辍学外出打工了。她觉得欠儿子的。
每天下午放学后,母亲就坐到学校墙外听乐队练习。听着听着她眼前就想象是儿子在里面弹琴,那琴声像高高低低的山坡,长满浓密的青草绿树,偶尔会蹦出淘气的小兔子或者小松鼠,沿着草尖儿跳一出舞蹈。
学校去市里文艺汇演时,特意邀请了老母亲。挤满学生的体育馆人声鼎沸。她的学生们上场了,一个个精神得像精致的洋娃娃。开始演奏前,一个学生代表上前讲话,他说,他们只是冀中农村一个普普通通的村级小学,今天能够通过层层考试集体来到这里,要感谢一个人,她就是他们的刘奶奶。
灯光转暗,一束光突然转到观众席,老母亲的身上。老母亲惊愕地站起来,不知所措地和大家一起鼓着掌。
学生代表接着说,正是刘奶奶,让他们这些从来没有摸过贵重乐器的农村孩子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孩子还在继续讲。老妈妈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的耳朵里轰轰像响着吵人的火车。她颤抖着拨通儿子的手机,冲那边喊:“儿子,你听,你听。”
儿子在忙,匆忙嗯了几声就挂掉了。
观看着孩子们的演出,老母亲双眼始终盈着幸福的泪水。
儿子总是忙,路途又遥远。以前是一年回来一次,后来几年回来一次。每次通电话时,儿子总一副疲惫不堪的音调,每次他总重提要老母亲去城里享福。老母亲还是拒绝,她想儿子,想孙子,但她是真的放不下。
儿子春节回来时,给她带来一对阿拉斯加狗,送给老母亲解闷。说城里的老太太们都喜欢养这样的狗,听话,懂事,像孩子一样。
学校再开学时,老母亲就开始带着她的阿拉斯“儿子”听音乐,两条小狗不乱跑,温顺地跟在她身边,淡蓝的眼珠像水晶一样灿烂,它们总是那么信任深情地抬头望向她。老母亲一碰到这样的目光心里就融化了,栓了几次后,她再没用儿子留下的项圈锁它们。
现在,老母亲更加舍不得离开她的家。
学校里的孩子们都叫她“刘奶奶”。刘奶奶哪天没有经过学校孩子们就开始惦记。村子里有许多她这样的留守老人,儿子儿媳打工走了,留下父母和孩子,有的条件好或者差一些,便总归情况都差不多。
有一天村里一个老人没人照顾,跌断了脚,80多岁了,躺在床上,哭得像个孩子。老母亲探望回来,走进了村长家。她要拿出她所有的钱,发动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在村里办个敬老院,聘请专门的护工,照顾年龄大的老人。没地方可以把敬老院安在她家,只要能照顾好老人们。
事惊动了省报,报到出去后,敬老院迅速成立。附近村里的老人也闻风而来。
儿子听说后,打来电话,问母亲这是图什么,好好的城里高档次生活不过,好好的安静小院不要,图什么。母亲回答不出,嘿嘿傻笑。
儿子担心母亲,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带走母亲。
他提着行李来到家门前。惊讶地发现他都不认得这个家了。门前的梨树像是迎接他归来,梨花开得洁白而绚烂。过了影壁墙,更让他震惊,院子里正开着一场音乐会,十几个老人欢欢喜喜坐成几排,宽敞的屋廊下是几个表演的孩子。
他的母亲,围着一条围裙站在偏屋门前,笑呵呵地观看着。两只阿拉斯犬一左一右蹲卧在母亲身边,摇晃的尾巴像一根飘洒的羽毛。笑容满面的母亲慈爱得像一个守护天使。
儿子停下了,他想起母亲曾对他说过的话,“只要他过得开心,她就像天天在过年了。”现在,这个家不正是透着过年的喜庆与吉祥吗?他给不了母亲的,母亲在这里找到了。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