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祺在哲哲屋里用了晚膳后,便坐在那慢悠悠的饮茶,直等到几位福晋告退后,方才放下茶杯,砸吧着嘴叹了一句,“这是今年的新茶吧,味道真香。”
哲哲温和一笑,“你既喜欢,等下便拿点过去。”
“好。”
哲哲往后递了个眼色,自有丫头去准备。
“你不是一直爱喝甜汤吗?今日怎地喜欢上了茶。”哲哲看了一眼那空空的茶杯。
“乌尤塔说老馋甜汤对身体不好,反而喝茶养神驻颜,所以我这几日一直在喝茶,感觉还不错。”绰祺笑眯眯的胡扯着。
“喔,原来如此……”养神驻颜?绰祺小小年纪也琢磨起这来了?不过,她还从没听说过这茶还有如此神奇功效……
“等等,你刚才说,乌尤塔?”哲哲忽地反应过来。
“是啊。”
“她身体好些了吗?”
“哪能那么快,我看她的精神还是不大好。”
哲哲垂下眼,若有所思。
“不过,她今日跟我说,按规矩总要来拜见您,所以刚才便同我一道来了。”
“人呢?”哲哲抬眸,下意识得往绰祺身旁看。
“她在外面候着呢,现在要她进来吗?”
“一直在外面?这大冷的天……”哲哲皱眉,“快让她进来吧。”
“二丹,你去叫她进来。”哲哲身侧的硕恩正要出去,绰祺已向身后的人下了吩咐。
“是。”
海兰珠有些囧,绰祺让她在晚膳结束前一刻钟来,然后在旁躲着,等时机到了,二丹会出来叫她。幸好这天寒地冻的,没有什么人走动,又加上天黑,正好隐蔽。若有人看见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会有多尴尬。
方才她倒看见了那几位福晋,不过看不清脸,只看见那或丰腴或窈窕的身形,她们相互说了几句话后便各回各院了。
当二丹来找她的时候,她的腿已发麻的厉害,使劲锤了两下,她才进了房。
房间里真温暖啊,烧了地龙吧,海兰珠默默感叹。
门口人影晃动,哲哲直直看过去,走进来的人身材纤细修长,服青色棉袍,围着白毛领,头上无饰,只一根长辫子垂在脑后,是府中丫头的打扮。
海兰珠迈过门槛,慢慢抬起头来,哲哲看清她的样貌,心中微动,传言倒是不假,果然容色好,看她素面清灵容光潋滟,即使一身奴装也难掩风采,怪不得呢……
“拜见大福晋。”海兰珠屈身行礼。
“你就是乌尤塔?”
“是。”海兰珠微微点头,眼前的人一身藏蓝便服,头盘单髻,髻上一对金镶东珠簪,圆润的脸上一双精亮的丹凤眼正含笑打量着她。
这是她的姑姑,姑姑嫁到大金的时候她才六岁,弹指间,十年一晃而过,这之间她们并没有见过面。
“瞧这模样,倒是个好孩子。”哲哲笑望着她,“你的病好些了吗?”
“劳福晋挂记,今日已好多了。”
“我已清楚了那日情形,教你受惊了。”
海兰珠垂眸,“谢福晋关心,还要多谢贵府及时营救。”
“这是应该的嘛,你既是绰祺借来的,我们就该保证你的安全。”
哲哲顿了顿,又问,“听说你也是草原来的?”
“是,我在草原长大。”
“草原好啊,蓝天白云,青山碧草,一片宽广无垠,好不漂亮。”哲哲想到自己的家乡,眼里的光甚是明亮。
“诶,听说你善庖厨,那马奶酒你可会煮?”
海兰珠摇了摇头,“不会,我不太喜欢喝马奶酒,所以从未煮过。”
哲哲神情有些失望,“府里厨子做的味道总是差点什么。”
绰祺笑道:“每个人做的风味都不一样,福晋是想念家乡的味道了,就算乌尤塔会做,想必也不如您意。”
“那也是。”哲哲点了点头,又望向海兰珠,笑道:“那日身体不适没去成家宴,不然早见着你了。”
家宴……海兰珠垂下头,实在不想引来这个话题,只好先告罪道:“前几日身体不适,未及时拜见福晋,请福晋恕罪。”
“呵,这孩子,什么罪不罪的,我没责怪你的意思。”
“谢福晋。”
“绰祺喜欢吃你做的点心,你也别拖着病体强撑着做,等病好了,再去伺候。”
“福晋,瞧您这话说的,我又不是恶主,哪会使唤病人,乌尤塔好好养着病呢。”
海兰珠也连忙道:“格格待我很好。”
“那就好。绰祺是个好孩子,自然不会恶待你,就是馋了些,你可得快养好精神。”
绰祺嘻嘻笑了两声,也跟着附和道:“乌尤塔,福晋说的极是,我等着你的点心呢。”
海兰珠弯唇一笑,“是,我的身子也差不多好了,格格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自当尽力做好。”
“好呀好呀。”
哲哲按下了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绰祺,“注意仪态!”
“乌尤塔,你闲下时多出来走动走动,别老闷在院子里,对身体不好。”哲哲又看向绰祺,“你也是。”
绰祺瞪着大眼睛连连点头,“是的呢,不能老闷在院子里,可这宅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要多出府走动走动。”
哲哲一噎,“出府?”
“对呀,怎么了。”绰祺瞪着一双大眼无辜的望着她。
哲哲正色道:“豪格说让你跟着我学学管家之道。”
绰祺打了一个豁欠,身子向后一仰伸了一个懒腰,嘴里嘟囔着,“不是有管家吗,学来干什么呀。”
她声音含含糊糊,哲哲也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这大过年的就该好好玩耍,等年过了再说吧。”
“绰祺,今日已十七了,年早过完了。”哲哲有些无奈,这孩子真是娇宠惯了,父汗、贝勒爷、还有豪格,一个个都惯着她,人越大越难教养了。
“呃……那又如何,左右明日我是要出去的,十五那日的烟花也没看成。”绰祺看了一眼海兰珠,她垂着眸子,静静站在那,姿态极是美好,就是神色不大佳,唉,看来这病远没有祛除。
“十二那日大家不是一起在怀远门看了烟花吗?”哲哲抿了抿唇,这烟花有什么好看的,嘈嘈杂杂的,远不及她们草原上的星子万一,也就她们孩子喜欢。
“十二是十二,十五是十五,这是过元宵,哪能一样?”绰祺皱眉看向哲哲,似乎觉得她很不可理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哲哲终于松了口,“唉,若是豪格答应,你想玩便去玩吧,这好日子也不长了,过一天是一天吧。”
绰祺嘟了嘟嘴,她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有一辈子那么长。
“诶,你莫不是想带乌尤塔出去?”哲哲突然侧过头,神色颇有些严肃。
绰祺想也没想张口就答:“当然,她沈阳城还没逛过呢,又病了一场,该出去透透气。”
“这孩子十四那日才在街上出了事,这才没几天,你又把人往街上带?不行,太危险了。”哲哲眉毛拢起,她是坚决不会答应乌尤塔出府的。
“难不成她还一辈子都不上街啦?”
哲哲看了一眼海兰珠,不容反抗道:“至少这几日不能出去,那日的几个匪暴还给逃走了一个,衙门正在抓捕。”
“这……”绰祺小脸一垮,想了想,才不情愿道:“好,听福晋的,不带乌尤塔,成了吧。”
哲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们莫怨我,这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绰祺晃着脑袋,“好,都听福晋的。”
“大福晋,出事了!”一个丫头突然闯了进来,语气慌张。
哲哲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何事?快说!”
“回大福晋,有人往水井里投毒!”
“什么?!谁人如此大胆?”哲哲猛地站起身,一脸怒色。
一旁的绰祺和海兰珠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丫头,往水井里投毒?这是要吃死全府人吗?何人如此歹毒?!
“是美人王姜,还好发现及时,她已经被制服了,现下管家正在审问她。”
“唉,话也不一次性说完,可吓死我了!”站在一旁的绰祺抚了抚胸口,不满地瞥了小丫头一眼。
“美人王姜?”哲哲冷笑,如此蛇蝎心肠,还冠以美人?又是哪个院里闲吃饭的?
“二贝勒去年十月送来的美人。”小丫头回答到。
硕恩知道哲哲又要出去,连忙拿来了兔毛披风,哲哲穿上就出了门,绰祺拉着海兰珠也跟在后面。
那王姜确是个美人,柳眉杏眼,身段窈窕,一头黑发拢在脑后,被一根蓝丝带轻轻挽着,只是现在有些凌乱,蓝袍子上也有几处脏污,像是脚印。
众人皆是怒气冲冲的看着她,她倒好,眼神空洞,一脸冷淡,直板板挺着腰,对管家的审问只字不言。
管家见哲哲进屋,急忙走到她面前,“大福晋,这王氏实在狂妄,问她什么,她也不说。”
“既已抓了现行,这罪名便是板上钉钉了,说与不说,都难逃一死。”哲哲走到王姜身前,微微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王姜与哲哲对视,眼神倒不再空洞,却有愤恨的火光冒出来。
哲哲冷笑,挥手而下,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
王姜被一巴掌震的歪倒在地上,她紧蹙眉头,只觉得左边的脸火辣辣的疼,唇角已经有血渗出。
“大福晋,和她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四个汉女,奴才已经把她们关进了柴房。”
“嗯,明早一起送到衙门里去,也许这当中还有她的同伙。”哲哲冷哼,都是些战乱里掳来的女人,能有几个安生的?这二贝勒色胆包天,不仅敢往自己床上塞,还敢往别人床上送!
“还有,把府里吃的用的都清理检查一遍,特别是食盐,菜肉。”
“是。”
绰祺扯了扯海兰珠的袖子,低声说道:“我听说,他们汉人不满我们金人,就常在水井里投毒,在盐里掺拌毒药,将猪毒死后把肉卖与金人,就是想方设法的要我们死,太可怕了!”
海兰珠只是看着王姜,她的左脸泛红,已经微微肿起,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死气。
“你又知为何不满?”
“你说什么?”海兰珠声音细微,绰祺没有听清。
“没什么。”海兰珠摇了摇头,多说无益。
“这女人金口难开,衙门里自会严刑拷打,我看到时候,她还怎么清高!”哲哲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王姜,真是人面兽心,不自量力。
“大福晋……”管家紧皱着眉,神色迟疑。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这王氏已有孕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