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牵引，在秋离手中飞剑的引导下，便往那瀑底凌空飘去。才入瀑中，万点冰凉的水滴从天而降打在牛奋身上，真像无数冰雹迎头痛砸下来，激起体内真气运转，抗击这千钧之力。
他们沿着崖壁逆水而行，竟贯穿瀑布，到了崖上。随飞剑一跃出水，分坐在岸边古松的左右枝杈之上，心情都颇为愉悦。
牛奋见秋离姐姐一袭白衣尽湿，身上曼妙之处若隐若现，满头秀发浸湿后，自然地垂于身后，衬托得那张俏脸更如出水芙蓉一般，心儿不免跳得厉害，没话找话道：“姐姐为何不用分水咒，却要甘心陪我淋水？”
“傻弟弟，若不这样，怎能跟你一块儿洗去这人间的庸俗之气？”秋离噗嗤一笑，现出脸颊上浅浅的酒窝，看得牛奋脑中一阵眩晕，眼前尽是那天在阵图中瞧见的新娘子模样，差点从树杈上掉落下去。
好在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他来阵图中是为了修炼功法而不是泡妞的，急忙闭目打坐，不敢再多看对面的姐姐一眼。想到阴长生临别时给自己的冲关口诀，感觉其中有不少词句不甚了了，反正有秋离姐姐在前，倒可以趁机问她。
“小弟在一本古书上看到一段修炼口诀，其中有些不太明白的关窍，希望姐姐能帮忙指点一二。”
“说吧，不用这么客气的。”秋离的笑容便如和风细雨，让牛奋的身子又晃了晃。
“那、那个……‘人心不死，道心不生。’此话应该如何理解呢？”
“呀，这话很有深意，倒蛮适合送给你这样的初阶弟子修炼时体悟的！大概意思是说，如果你不能断绝与外界的五感联系，无法让你的心彻底静下来，也就无法生出真正的向道之心，修炼便难有成果了。”
牛奋连连点头，原来“人心不死”还可以这样理解。本来在他以为，人若心死了，不是去上吊自杀，就得去投河自尽……跟修道有啥关系？
“那‘气机发动，心息相通’又作何解？”
“咱们修道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帮助自己行功炼气的关节点，此物就是气机，大致分为升、降、出、入四类，再配合阴阳之气、五行之气，这气机就千差万别了。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灭的气机各不相同，人与人修炼的气机同样各不相同，只能靠大家各自修炼的时候自行体悟，没法用言语表达。而发动气机的第一步，就是要让你的呼吸跟你的本心相通，又不失自然之道。”
原来“气机”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是某种飞在天上的东西。
“明白了，谢谢姐姐，我要换个地方练功啦，一会儿再来找你！”牛奋心中积郁多时的疑问骤然得到解答，顿时心痒难耐就要马上实践，但知道秋离姐姐在眼前，自己这功法是一定练不好的，干脆狠下心向她暂时告别。
他偷偷换上那对鲲鹏羽链，几步便窜上了另一棵大树。只听秋离在背后“哎”了一声，却并没有追来，自己早如猿猴一般钻进了密林深处。
寻到一处僻静漆黑的洞穴，刚一坐下运功，那怀中的星盘便散发出股股热流，流遍自己的全身，虽对行功很有好处，但这或许就是自己一直没有体悟到神识的原因吧？
将星盘藏在隐密处后，牛奋端坐石上，开始闭眼调匀呼吸，将自己的意识守于下腹丹田处，外界传来的声音便渐渐消失。再慢慢地，连呼吸和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没有了星盘的干扰，浑身真气渐渐沿着各条经脉自然运转起来，不断在丹田处交会，又从丹田处向外发散。牛奋并没有刻意去控制真气，只是放任其自流，心中默念出一个个古朴的音节，脸上那一串串浅绿的小字尽现，却并未引发暴戾的紫微天心本咒进一步反噬。
整个身体随着真气运转，正自然地盘曲成各种姿势，便跟他当年放牛背书时做出的动作类似，反过来导引着体内真气沿着正确的路径循环着。忽然感觉内心深处空到了极处，也静到了极处，正合了阴长生“守中如一，动静相宜”那句口诀。
如此状态不知过去了多久，耳边隐隐有雷声响动，眼前蓦然光亮起来。
仿佛一瞬间，自己正在山野中御风而行，便有数不尽的风光在同时涌入了眼底。
他看见，无数绿叶正从千万棵树木里生长而出，又同时有无数树叶泛黄枯萎飘落树下，腐烂化为泥土。
树林旁的草房内，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传出，让那在房外等候的农夫喜出望外，而房内却传来叹息声，却是稳婆在为刚刚力竭死去的母亲流泪。
万物生生灭灭，岂有穷尽之时？
恍惚中，他越升越高，瞧见日月犹如转轮，从自己头顶一圈圈经过，还有四海龙王正在自己脚下兴云布雨。但转瞬之间，那些四海龙王以及雨雾雷电便通通不见了，只留下一片浩瀚的星空和脚下蓝色的小球。他伸手去触摸那些闪耀的星辰，却仿佛什么也没碰到。
“先天一气，采自虚无。”万物皆从无而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阴前辈说得对，时下的修仙者，只知道到处寻找灵气浓郁的地方修行，无异于急功近利舍本逐末，忘记了炼气的根本！真正能令自己炼气结丹的，是那隐藏在灵气灵力背后，出自虚空的先天罡气。
朦朦胧胧间，牛奋仿佛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过于留恋自己的身体，过于依赖外物的帮助，表面上会变得很强，但其实并不能真正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如果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很可能因此停滞不前而贻误终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从这入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刚一动身子，便感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从自己的脸脖上飞快地滑过，定睛一看，竟是条长达数丈的白蛇。那白蛇对他毫无恶意，转头望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游到了洞穴深处。他心中又惊又喜，经过此次入定，目力比以往倒有了显著提升，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一般。
将星盘放回怀里，牛奋大步踏出洞外，却见天色早已黑尽，急忙沿着原路去寻找秋离姐姐。发现姐姐依然在那松枝上静坐，只是衣裙已经干透，飘然随风轻扬，从下望去，便如广寒宫中的嫦娥仙子，别有一番风味。
“师弟你终于出来了，可有什么收获？”秋离身子一动，似是刚从入定的状态醒转。
牛奋微笑着点点头，便将他方才的体悟告诉了秋离姐姐，连姐姐听后也不断出声赞同。
“师弟快帮我想想办法——方才我在静思之时，耳边仿佛听到一首仙曲，调子甚是优美，可惜总是听不完全。”姐姐抚头沉吟，从袖中掏出一管玉箫，呜呜吹奏起来。
那曲调初听甚为平凡，但越往后听，越觉心旷神怡，犹如挣脱了尘世的枷锁，超然于万物之外。
听着听着，那调子却感觉有些偏了。牛奋忙将乾坤袋中的魔音玉笛取出，就着那玉箫的基调，又吹出一段曲调来，正与秋离的曲调高低配合，颇为相宜。
地上一男一女，一箫一笛，相对而奏。那曲调在空中一高一低，一刚一柔，便如两只相互游戏的鸟儿，在这群山之间缱绻盘旋。在平淡中蕴含着无穷的希望，仿佛还夹杂着无数小草破土而出的声音，那是春天的气息。
曲调蓦地转折，仿佛蝉声鸣唱，又进入了热烈的夏天。突然一声破音发出，却是牛奋功力不济，曲子戛然而止。
“不错呀，师弟的功力确实长进了不少。”树上的少女掩嘴笑道。
“只可惜这曲子因为我，还是没有完成。”树下的少年满脸羞红。
“没有关系呀，不如我们先为它取个名字如何？”少女顽皮地挥动手指。
“便叫‘万物生’吧？万物生生不息，又无时无刻不在死亡，永远在这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之中。”少年抬头望着那少女，眸子犹如天上的星辰不停闪动。
“万物生，万物生……果然是好名字！”满天星辰下，少女脸上正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而少年却盘腿坐在树下，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如果自己每天花五个时辰在这阵图中，连续修炼上十年，到底要消耗多少灵石？自己又应将多少下品灵石制成中品灵石才够？
都说修仙财、侣、法、地样样不能少，经济基础果然是排在第一位的。苍天哪……灵石生灵石，啥时候才能生到尽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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