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就像是淘宝网，那是生活在炮台东村的女人们最大的福利，甚至连男人们也对之欲罢不能。人们每天都要算计当天的潮汐时间是几点。不过和双11前夜人们在被窝里准备冲刺不同，世界从未在海边划一条起跑线。那是一片新月形的海岸，曾经有两个相距不远的小海滩，一个名字叫毛滩，一个名字叫蟹子汪。毛滩的小沙滩沙子少一点，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半藏在其间，潮水半退时石面光滑得有一些挑剔，只有成子这样顽皮大胆的孩子才能在它们上面小心轻盈地跳行。沙滩后有一个小小的瀑布从高崖上落下，它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比海浪还轻，生怕惊动了不远处的龙王爷。龙王爷端坐在蟹子汪西北方土坡上的小石庙里，高高地看海，它从来没有过生气的样子，表情总是冷静。那小瀑布的源头并不难追溯，顺着溪流向上就在村后的群山之间。山里过去还有狼呢，李头子小时候就有。有一次他上山挖花根，突然觉得有东西在草丛中注视着他，他害怕但他也不服，他啊地怒吼一声，提起了手中的铁镐奋力向草丛扔将出去，他用这全力一击也是最后一击也恐吓一下他未曾见面的对手，虽然没有裁判在场，但他自己判了平局，他掉头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现在山里没有狼了，但不知从何时起又有人在心里把狼请了回来，还将它升级为图腾。其实狼还有自己的空间，它们退回了草原和森林，人们也正在保护它们的家园。这山里更没有老虎，现在山里的大当家的是老虎的师傅们，它们把这山管得挺好，有鼠有兔，有鸟有蛙，有鹰有蛇，生态还不错，它们和村民们相处得很好，蛇虽能伤人，但人们从未想过要消灭它们，人们称蛇为小龙，《农夫和蛇》的故事在这里不会发生，人躲着蛇，蛇也躲着人，夏天人们很少上山，成子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爬山也都会避开蛇活动的季节。
毛滩四周被陡峭的浅黄色花岗岩高崖环抱着，有时会让人有一些压迫感，所以成子和伙伴们更喜欢开阔平坦的蟹子汪。
蟹子汪的小沙滩高低起伏，面积也不大，自北向南呈一个微微倾向大海的“凹”字。它两头低，中间高，左边宽，右边窄，“凹”字坑浅。它的西边也很开阔，是一片大大小小的礁石和鹅卵石，连着毛滩，这一片地方本没有名字，因为离龙王庙比较近就被村民赐名为龙王庙了。它的北边是一条小土路，路边建有海草房，那不是什么海景房，只是这个海滩的守望者，那是生产队的仓库，门前总是停放着几艘小舢板，房子里面装满了养殖捕捞工具，总是散发出一股炮台东人都熟悉的海腥味，风平浪静的时候海浪是够不到那房子的，但有时刮台风会冲垮它的几块基石。“凹”字东边是一片小浅湾，浅湾中有一块近于圆形的礁石，它的名字叫黄鱼岛。浅湾边屹立着几座头顶迎风草的大礁石，即使是满潮它们也能探出头来。大礁石的底部沿着浅湾的平缓处叫老虎帮，潮水退去时这小浅湾里还有比较深的海水，就像孩子们的大泳池，成子就在那里学会了游泳。“凹”字南边一片开阔，没有高耸的礁石，满潮时是一片汪洋，但退潮时能退出去很远，是最适合赶海的地方。蟹子汪其实是退潮后在沙滩前留下的一大片浅水洼，里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块，长满了各种小海草和海菜，不用下蟹笼，只要翻翻石块就能捉到螃蟹，主要是石家红和石埲愣子，但是下手要稳准快，否则会被他们的蟹钳夹住，石家红蟹钳大，力气也大，被它夹住就惨了。还有小鱼、小虾、小海螺、小海葵、小贝壳等等，都是小的，就像一个天然的大鱼缸，大鱼大虾是不会待在这里的，它们都会提前随潮水退去。孩子们都喜欢这里，涨潮时可以游泳，退潮时可以拾贝。退潮后蟹子汪外面是一片较平缓的沟壑交错的礁石滩，因为那里满潮时是深水区所以物产丰富，其中一处布满了大块的乱石，那里总是聚集着很多妇女，因为那里是打牡蛎的好地方。礁石滩中间有一个地方叫鳝鱼渠，那是一处水色深暗的深沟，成子从来没在那钓到过鳝鱼，不过那是个下笼钓石家红的好地方，那儿的石家红总是很大，大得蟹壳发紫，捉它的时候一定要捉住它的后腿，否则它的一副大钳子会让人好看。鳝鱼渠外面水越来越深，整个礁石滩最尽头是一座叫牛子石的大礁石，即使满潮时它也不会被淹没，它状似一头面向东方的巨大的公牛，因此得名，它离蟹子汪的岸边大约有一百米，冬天刮大北风最冷的时候潮水也只能退到它北侧的一处很宽的深沟，大多数人都跨不过那道沟，成子也跨不过，所以他从来也没登陆过牛子石。
每当潮水退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陆陆续续地来到海滩，人人都是开心的，蓝天白云最好也要有，但阴天也可以接受，尤其是怕晒黑皮肤的妇女，甚至下雨也浇不灭男人们钓鱼的热情，只要披上件雨衣就行，湿点鞋没关系。赶海时可以钓鱼、钓螃蟹、打牡蛎、捡小海螺、赶海菜、赶海带、挖鱼饵，运气好时还能捡到海参、海胆和大海螺，这里没有假货，也没有干货，也没有水货，都是真货。成子小时候喜欢生吃牡蛎、鹿角菜和裙带菜，不过他不会活吃鱼虾螃蟹这些会动的动物，每个人也都不会，因为谁也不想活扒了他们，那样太残忍。
钓鱼的大都是男人和男孩子，拿不动鱼竿的男孩子就钓螃蟹，只要将笼子抛入水中能藏之处就行，耐心等待一会儿，甚至水浅水清之处还可以在水面观察螃蟹入笼，螃蟹反应比较迟钝，又胆大贪吃，不像鱼那样对水面的动静反应敏锐。而打牡蛎、赶海菜、赶海带和捡海螺什么的大都是女人和孩子。
从来没有人刻意给他们分工，一切都是自然选择，那源自于人们的天性。也许男人女人为了生存天生都不得不选择适度地“杀生”，也许女人这种念头更轻一些？鱼在鱼钩上奋力挣逃会瞬间深深抓住一个男孩子的心。有人认为孩子是天真无邪的，有人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天真是真的，但无邪不是真的，性本善是真的，但性本绝对善不是真的，那些天生喜欢钓鱼和钓螃蟹的小孩子告诉人们人天性中就存在恶的种子，他们会不可避免地和善一起生根发芽。人之初就是善恶共生的，孩子和成人比只是善恶的多少不同，善恶的能力不同而已。
但人并不是天生杀戮成性的恶魔，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愿意当屠夫，大多数人甚至会觉得杀鸡也有些残忍。人们天性怜悯大型和稀有的生物，可能是因为人们觉得越大型的生命成长的路程越艰辛，越稀有的维持生存越不易吧。而小型且“低级”的生物通常数量多且繁殖能力更强，也就是人们意识中的“命贱”，古时称百姓为草民也许就是这个道理，似乎百姓的命比鸡狗还贱，可以随意夺取和驱使，其实那不过是人类发展路程上的不恰当比喻，草和民并不必然被联系在一起，当民愚昧无知时，民众众多确实似草，但当百姓的智慧大门被开启，那民也能成王侯将相，也能成富贵圣贤，如果如此的民也算草，那所有的人都是草。人的智商和能力确实有高低之分，但无论如何人都比动物更智慧，人不能因为自己比别人更强一点就认为别人的命比鸡狗还贱，那违背人的本性。大多数人的本性是具备极有限的恶，那恶是为了保证人的基本生存，就如虎齿狼牙，虎狼且知吃饱就睡，而人有时却会被某些邪恶的东西驱使不断放大心中的恶，那东西有时披着生存的皮，有时披着信仰的皮，有时披着自由的皮，有时披着科学的皮，有时它干脆撤掉别的皮披上自己魔的皮。
魔是什么？既然人是善恶共生的，那人是应该善多一点还是恶多一点，是主动去追求还是被动接受善恶的分化，是什么驱使了人们向善，又是什么驱使了人们向恶？善恶演绎越来越复杂，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如何分辨？善恶的标准是什么？既然人和动物不同，那究竟有多大程度的不同？人是要完全拜动物为师，逐鹿于丛林，还是还要有点别的追求？如果有，那追求又是什么？人究竟为什么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东奔西走？
成子想不明白，成子有时逼着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古人也没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不是？科学家探索得都快发疯了也还离真理有一步之遥。成子知道自己有一点杞人忧天，有一点不自量力，他羡慕那些不想的人，所以有时也学着他们放松自己，但那古老的困惑还是时时困扰着他，因为找不到生存的意义，生活注定会陷入迷茫和空虚，当人感到空虚时善恶也会失去意义，如果善恶失去意义那么追求善良坚持善良就会失去意义。成子是个善良的人，他不愿意向邪恶缴械投降，但有时坚守善良的防线会让他感到无比辛苦。成子害怕空虚，相信很多人也和他一样害怕空虚。
时间不多，要多和亲友相见。成子约了表哥表姐们一起去姥爷家聚会。其实以前都是说去姥姥家，可是姥姥前些年病逝了，大家为图个吉利就改说去姥爷家。
成子姥爷是个特别慈祥的老头，他平时说话很少，总是一副安静的样子，他很少发怒，准确地说是生气，就算生气也是那么平和，据说他年轻时当过生产队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他识字但不大读书，他最关注的是养生的知识，儿女们都笑他怕死。他平时认真按照书本指导生活，饮食作息安排得十分科学非常规律，有个头疼脑热的特别敏感，要赶紧通知儿女们带他寻医访药，吃药时要眯着眼把药盒上的小字一个不落地认真读完，严格执行说明书的规定。
成子姥爷和姥姥有很多孩子，但是只有一个儿子，也许正因此成子姥爷一生都对成子姥姥心怀不满。那时候大家都生很多，成子爷爷和奶奶也儿女众多。孩子生养得多了再好的家庭也会承受不起，何况是成子姥爷这样的普通人，儿女们从小就生活困苦。成子妈和姐妹们小时候没好吃没好喝也没好穿。************时没东西吃，成子三姨吃玉米棒子芯吃得连屎都拉不出来，姐妹们的衣服都是轮流穿，到了出嫁的年龄要赶紧嫁出去以减轻家中负担。只有成子舅舅待遇最好，好吃好喝都要留给他。虽然困苦，家家户户都不好过，但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代，人们都是乐观的。姐妹们性格都很好，又善良又乐观，而且困难的生活也让姐妹们相互心疼，彼此都想给对方照应，因此很有凝聚力。反倒是成子舅舅有点被惯坏了，一辈子不成器，这也是成子姥爷一生都放不下的心事，虽然女儿们有点不高兴成子姥爷不管什么事都首先想着儿子，甚至还以此取笑他，但也仅此而已，她们还是特别孝顺。
成子姥爷一生的存款只有一万块钱，还被骗子骗走过一百块，对他来说那可不是个小数目，为此他把钱交给了成子妈保管。儿女们共同负担他的生活，离得近的多跑腿，条件好的多出钱。其实以前主要是成子六姨挑大梁，可她摊上了大事，自顾不暇，责任就落在了现在条件好一点的成子妈身上。
说这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有一点过奖，这是个又小又简陋的农家小院，是传统的花岗岩石头房子，布局也很典型，除了门窗和屋顶不是石头做的，一切结构都是石头的。整个房子外观上最具现代化气息的地方是前些年儿女们给正房换的铝合金门窗。正房被均分为四个小房间，一共也就40平的样子。西屋是主卧室，一个高台大火炕在南侧占满了大半个房间，小孩子是爬不上去的，腿长的坐在炕边也能轻松地晃脚。隔着过道，炕对面是两个老旧的大五斗橱，不是什么值钱的木头做的，那一百块钱就是从那里被骗走的，骗子们也很专业很识货，要不然被骗走的就是五斗橱了。现在橱子里藏的最值钱的东西是成子给姥爷买的一对健身球，成子知道他爱养生，就投其所好。橱子上摆着家里唯一的电器，一台旧的箱式大电视机，每次家庭聚会时橱子上都会摆得很杂乱，因为那是家里唯一能存放包的地方。和橱子上一样杂乱的是房间的墙，衣服并不能挂满整面墙，乱的是那些糊在墙上的杂乱无章的老美女挂历，美女的倩影还是那么迷人，但美女一定和挂历一样变老了，因为它们糊在上面至少也20年了吧。成子也挺喜欢那些美女，不过他并不想把它们带回家，并不是因为自己家里也糊着美女，而是他更喜欢东卧室墙上贴的几幅印刷版的中国传统山水画，他不知道它们是从哪来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次他发现它们开了胶就把它们全都小心翼翼地揭下来，还好画没受损，墙上还糊着小碎花的底纸，虽然墙上少了一点生气但很规整，比西卧室的杂乱无章强多了。没有任何人提出抗议和发出反对的声音，好像对他们来说这些画从未存在过，也许只有成子一个人喜欢它们吧。成子得了小宝贝，非常开心。
成子喜欢书画，喜欢艺术品。书画最好，随便捡起一根小木枝也能在地上挥洒一番。可是他一直写得不好，也画得不好。他买过一些书，上大学时还上过书法选修课，不过那选修课讲的都是些引人入门的故事和老师自己对书法这行的一些牢骚看法，没传授什么技法。成子身边也极少有人研究书法，即使有也大多写得不得要领。
写字已经完全退化到了工具的地位，甚至电脑把写字也替代了，书法的辉煌已经成为历史，只有少数人在其中自娱自乐，他们甚至让人闻到一股穿古越今的古墓气味，使人自然敬而远之。但是书法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很多传统艺术都快要失传了，但书法似乎还从未有过失传的危机，它以一种神奇的生命力在默默地吸引着人们的注意。
成子找不到良师益友，只能自己慢慢啃书本，一点点摸索，有时不得要领想抛开书本自辟蹊径，结果却是南辕北辙。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放弃了书法，他把笔墨纸砚封存在角落里，仍凭它们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后来在工作中受到图纸设计的启发，他发现了一些写生和颜色运用的画画技巧，转而投向画写实的丙烯画，他还临摹了一副作品《从阿布阿卡拉眺望吉诺市风景》挂在自家的墙上，虽然是小学生水平，而且画出来甚至有一些水墨画的风格，但他总算能以一种与自然详谈的方式将美留存在自己的纸上了，他甚至开始回忆毛滩和蟹子汪的模样准备让它们在纸上重生。直到最近他才突然对书法有点开了窍，这都要感谢曦曦，不知为什么她买了两张市面上很流行的书法万次练习布，成子无聊时又把写字捡了起来，他结合一个微信公众号的指点，终于对笔墨纸砚的相互配合、技法的运用、心境的调节有所掌握，字写得比以前好多了，成子很高兴自己终于迈进了书法的大门。不过书画只是成子的业余爱好，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自己的专业工作上。
东拉西扯唠家常，再来看看西卧室的西侧房间。这是一个小食品仓库，里面摆着一张不睡人的床和一个高大的黑橱子，也可能它并不黑，而是因为房间太暗了，房间里面没有灯，窗外的厢房又挡住了光线射进来。那橱子里放的是什么成子居然从来都不知道，并不是因为它上了锁，而是因为它又高又黑地竖立在北墙边，散发着一种凶神恶煞般的冷峻庄严肃杀之气，让成子不知不觉中都不想抬头看它一眼。不仅是成子，孩子们的目光总是被首先映入眼帘的满床的食品吸引，那都是儿女们给老父亲备的存货。
从来没有孩子去偷吃那里的东西，即使是成子智商不太高的大表哥斌子也没有偷吃过。这个家庭家教甚严，家风很正，做父母的也不会讲什么高深的大道理，都是以身作则。这个家庭有很多弱者，也有一些强者，但没有一个坏人。如果一定要挑出两个来，那就委屈一下成子的大表姐夫海宁和二表姐娜娜吧，他们都犯过一些感情的错误。
海宁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年轻时长得英俊潇洒，眉宇间透着一股豪杰之气，但他也有另外一面，就是好色和一些痞性。他追成子大表姐展子时是成子六姨夫单位的一个小班长，成子六姨夫是单位的一把手，他的顶头上司。展子工作后经常去六姨家玩，因为六姨疼爱这个懂事的孩子。经过几次接触后海宁和展子有了感情，甚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
展子爸妈都是那种一眼望去让人觉得似乎有一点点残疾的人，劳动能力很差，他们一家是大家庭中生活最困难的，不仅是在大家庭里，可能在石岛镇也是倒数的着的。展子爸前两年患了脑血栓去世了，他们那一代人岁数都大了，开始陆陆续续交接棒了。展子弟弟，也就是斌子，智商不是很高，他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最真实的、毫无水份的麦田守望者，他毅力超强，守了已经40多年了。唯一不太理想的地方是人长得稍微那么不帅气点。他40多岁的人了，去年终于找到了媳妇，一个离过婚并带着一个18岁大儿子的满脸堆笑又高又大内心和斌子一样单纯的女人。
就是这样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家庭却养育了一个聪明美丽大方的女孩，就是展子，不了解背景的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身上承载的基因来自这样一个家庭。如果要说展子和海宁的感情有些瑕疵的话，那就是她是他顶头上司的外甥女，而他是一个花心王子。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另一半。完美是一种美好的追求，但有些时候完美看上去让人觉得像假货。
结了婚的展子仿佛得到了一切满足，甚至和家人来往也少了，不怪她，她的年龄高不及老低不至幼，和大家都有一点代沟。但是故事在三年前开始扭头向下坠落，她和海宁离婚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海宁从一个小花心长成了大花心，一朵想要结一个大果的大花心。他在外面有一个固定的情妇，时间久了，展子终于守不住心里最后的防线，无论海宁如何磕头捣蒜也没有用。她身后有一个只有一个人但比全世界都强大的助威团，那个人就是她的女儿茹子。
“回来了兄儿啊！”斌子用他哑哑的鸭嗓像唱歌一样向成子问候，仔细听得话好像能够听到他喉咙里有一些嘎嘎的声音。他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他媳妇的小胖手。他们两个人恩爱得像一对梁山伯与祝英台，走到哪里都要出双入对，不牵手不足以羡慕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学生。
对不起，斌子，先打断一下。
东卧室和西卧室之间是厨房，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灶台锅相视而坐，屋顶是黑黑的房梁，地面上有柜子、大四方桌、小四方桌和双火煤气灶，好多盆，好多菜，几人在忙活。正房的大门从这里向小院开启。小院东侧是厢房，里面全是破烂货，厢房门前的水井废弃了，因为村里通了自来水，水质检测报告有没有不知道，一条小水沟通向高院南墙的厕所旁，厕所里是一个从未通过水的抽水坐便器，就是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也不敢往上坐，厕所北侧一直到正房是一块小菜地，厕所正东和厢房挨着的是草垛，它的上面是平房，平房上盛开着紫豆角花，平房下藏着野猫一小窝，有大的有小的，它们不敢轻易出窝，因为草垛西北两步远的地方有一棵茂盛的挂满红石榴的石榴树，石榴树下拴着一只大萝卜大小的小白狗，它是小菜地的守望者，它的名字叫多多，它一只大耳朵向上竖着，一只大耳朵向下垂着，一排小白牙地包天地在下面托着，都说“什么主人养什么牲口”，它的脾气也不错，它从来不会汪汪地叫，只会吼吼地小声说，成子小的时候院子里还养过一只羊，羊头上是一片露着阳光的葡萄架子，它遮着大半个院子，如今羊和葡萄已经撤了，只留下这一院子的阳光和这一院子人的热热闹闹似这烧烤架里哔哔啵啵跳动的炭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