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我,是海棠。”却无欢抬头替她捋过额发,“前几年海棠突发疫症,高烧数日不退,宫内太医一个个束手无策,就是我都差点放弃了希望。那时候,是却无忧送来了能救命的药。”
顾清翎一怔,“很珍贵?”
“把药给了海棠,却无忧可以说少活了五年。”
顾清翎惊了一惊,“他居然也肯?”
“那个人,性格从来很奇怪,他把药送到我手上的时候只说海棠于他有恩。我事后也问过海棠,所谓的有恩,也不过是有一天却无忧亲手扎了一只风筝,海棠看他拿着风筝发呆就自己跑去帮他把风筝放起来——也不过是这样的小事,找个宫女太监都能做的事,海棠替他做了,他就把五年的命给了海棠。”却无欢说着都忍不住笑了,“有时候不知道他图的什么,索性拿他这个性子探探路。”
顾清翎当然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做好人,“那你找他要什么?我记得,你可是一心要他死的。”
却无欢说来淡然,“也就是一时兴起,想听听敏舒皇后的事——堂堂一国皇后的双生子,居然是别国的血脉,你不好奇?”
“我以为你知道!”顾清翎几乎是惊得脱口而出,“我当然是好奇,可是看你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不仅淡定甚至还绑了风雅公主威胁却无忧,我还以为你……”
“这件事,可以说是天离国耻,父皇自然不会说。更别说其他知情的人,大概不是说了怕掉脑袋,就是已经掉脑袋了吧。所以这件事,我也只是知道这么个结果而已——具体是如何,我还等着却无忧来给我解释。”却无欢苦笑着摇了头,“我的父皇啊,一生在这帝位上叱咤天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顾清翎用了四五天才缓过来,却无欢一直对恒云配毒的手段啧啧称奇,“你说是配出见血封喉的毒药难呢?还是配出这样虽然毒不死人,也要分三次服用解药的毒难?”
顾清翎斜着眼看他,“你知道一定毒不死我?”
“不知道,却无忧说的。”
顾清翎抬眼望了一眼他,“却无忧已经到了?”
“就在天陵,走吧,随我一起去见见他。”
看却无欢难得如此兴致,顾清翎反倒有些说不出是怎么滋味。天启帝是如何背叛了无欢的母妃,大概就像一根刺扎在却无欢心里。不论他的父皇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他仍然执意仿佛只有见证同样的背叛才能甘心。
何必呢?
比起上次见面,却无忧更瘦了些,整个人看起来疲累而孱弱。打仗从来就是件费心费神的事,怀临一国百年来不得机会休养生息,经此一役又是元气大伤,若不是因为实在输不起,大概却无忧和风雅公主,是绝对不会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让三嫂受了些苦,无忧在此赔罪。”却无忧见了她,首先敛了袖子低眉一笑,“若是天离不肯出兵,我怀临必是要败的——同盟之谊,全靠三嫂维系。”
顾清翎从来不懂却无忧是怎样的一个人,绝对是说不上善良的,心狠手辣倒也不至于。尤其是现在立场如此微妙的情况下,他还肯冒险来天离,仿佛是清楚却无欢不会把他怎么样——到底这两个人是怎么想的?
却无欢径自就挨着陵寝坐下,瞥了一眼合葬在一起的天启帝与舒敏皇后,对着却无忧说,“我是来听你说故事的,战事紧的很,我不想浪费时间。”
却无忧笑了笑,不慌不忙,指缘拂过碑上朱红色舒敏两个字,似乎是低头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可于我来说,天启帝不过是这故事里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而我,不免敬佩我的母后,她一生只爱了一次,便爱得如此磊落潇洒。”
“吏部尚书的千金啊……能歌善舞,容颜出众,仿佛生来就注定是皇家人。然而外公领着一派重臣却有自己的计划,那一年天离与怀临之间无生战事,怀临帝君为示两国交好,应邀前来天离选妃。彼时天锐帝,你的爷爷许下诺言——天离皇族内未嫁女子,皆许怀临帝君挑选为妃。选妃那一日,大殿之上百花绽放,独吏部千金艳压群芳。我的父皇与母后,便是那样一眼就看到了彼此。”
却无欢忍不住呵了一声,“说故事就说故事,说得那么矫情做什么。”顾清翎向着他瞥了一眼,示意却无忧继续。
“本是两情相悦的事,更别说对怀临与天离相交有百益无一害,吏部尚书一派的重臣们乐见其成,已着手开始准备如何促成这一桩美事。然而朝堂上却是暗潮汹涌,以兵部尚书为头的一派根本不屑于怀临交好,从来主战。也就是在这时候,你的父皇开始拉拢兵部,伺机破坏选妃——后来的事,你们都该知道。兵部暗中下令驻守边境的兵士向怀临挑衅,引得怀临将士回击,结果祸连天离边镇百姓。天锐帝为之震怒,将怀临帝君软禁在禁宫内,一时间两国剑拔弩张。”
却无欢想起了什么,点头,“这件事,一直是众说纷纭,早年间谁也不知到底怀临帝是如何从守卫森严的禁宫内凭空消失的。为这件事,当年死了不少重臣。”
“我若是告诉你,当年是我母亲孤注一掷拿自己当筹码将他从禁宫中救出呢?”却无忧笑了笑,目光仍是停留在“舒敏”两个字上,“乔装成羽林军混入宫内,再拿着吏部的令牌通过了层层关口,没想到达宫室的时候,正遇上五皇子预将怀临帝密杀——刀都抵在了我父皇的颈侧,硬生生让我母后阻下,不为别的,只因她向五皇子许诺,放了怀临帝,她便下嫁。从此五皇子可掌控兵部吏部两派势力,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太子之位。啊……五皇子,你的父皇,天启帝。”
却无欢听得明白,“太子之位就这么近在眼前了,难为我父皇还稍有犹疑。”
“你父皇本来不信一个女人能有那么大能耐,是以他亲自去吏部尚书府上提亲,仗着兵部势力为靠山,以为能轻易娶回了我母后,那放不放怀临帝又有什么干系。他想得天真,大队人马带着彩礼到了吏部府上,看见的却是我母后拿着匕首站在正厅候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