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好,夏初时节上京便已有两分热意,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来往人群都已迫不及待穿上夏装,一辆并不奢华的蒙藏青色外布的马车,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之间缓缓驶过。
莫倾安此时正靠在马车里铺就的松软靠枕上,清月手持一把月下芙蓉的绢扇,轻轻为莫倾安扑着风:“小姐,这才六月初的天气,便如此热了。”
莫倾安随手翻过一页书:“哪里热了,这样的天气,在树下吹风最是舒适不过了,只是马车里闷热些罢了。”
“既如此,小姐为何不好好在府里待着,偏要出门呢?”
“你忘了,六月二七是爹爹的生辰,虽然今年只是寒寿,听父亲的意思也不打算大办,只是我们做子女的,却不能不尽心,今日我特地禀了祖母,来给父亲选礼物的。”莫倾安懒懒把书合上:“左右也快到了,把面纱给我缚上。”
果然,清月才将一切收拾妥当,便听外头车夫说到了,赶紧扶着莫倾安下车。
莫倾安下车站定,抬眸瞧了瞧了位于面前这座两层小楼正中的匾——纳容书舍,今日虽然以给父亲挑礼物为由出了府,却是莫倾安一早便打算好趁这次出府的机会来这家京城最大的书店选几本医书回去好好研读的,想到这里,莫倾安莲步轻移,便带着清月进去了。
纳容书舍是整个上京藏书最丰厚的书店,其中的书也涉及各个行业各个方面,所以莫倾安才选了这里买医书。
莫倾安头一次来这个名声在外的书店,不免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见偌大的一个大堂,除了几根房梁柱子之外便无更多的格局,进门左手边便放满了书架,书架上也一丝空置也无,相比左边的拥挤,右边反倒好了很多,除了贴着墙的三面设了书架外,只设了一个结账的柜台,除此之外还放了七八张桌椅,想来是给爱书之人免费提供的看书之处了,此时正有一些买不起书的文人坐在那儿看书。
也正因为书店这个独特的设计,给了天下读书人一个极好的映像,有时有买不起书的文人在此读书读得兴起,还会作诗以赞颂书店的慷慨。
与这条繁华大街形成鲜明对比,纳容书舍里面极为安静,有客人入店,也不会有小伙计前来招呼。
莫倾安根据指示,很快找到了专门陈列医书的书架,仔细挑选起来。
经过一番比较与斟酌,莫倾安选定了一本《伤寒杂疑论》,正伸手去拿,却没注意一旁也有一只手伸过来,两人同时拿到《伤寒杂疑论》不免惊了一下,莫倾安抬头见对方是一男子,便赶紧放了手。
“我竟不知上京里何时有这么一位女圣手了?”
莫倾安打量说话的男子,一身月白色长袍,剪裁合体,越发显得他本人长身玉立、温润如玉,高而挺的鼻梁,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虽算不上十分英俊,周身的气派却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对医书感兴趣罢了,这本《伤寒杂疑论》凑巧能治我母亲的病症,能否请公子割爱?”
那温润公子闻言,眸中有一丝玩味:“姑娘既对医道感兴趣,那想必已经掌握医理药理了吧?”
莫倾安有些窘迫:“这……并不曾。”
“那就请小姐恕在下不能将这本书给你了。”
莫倾安还没说什么,清月在旁已经沉不住气:“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这本书分明是我家小姐先看见的,你竟敢横刀夺爱,可知我家小姐是谁么?”
这边的动静已有些大了,在原本安静的书舍里已有些突兀,那边好多学子都已带着不悦的眼神向这边看来,莫倾安自然也注意到了,拉着清月:“清月,不得无礼”
“公子既不肯割爱,小女子再重新拿一本就是了,不打扰公子了。”说着也不再理会那男子,继续在书架上找着,却根本找不到第二本了,不由眉头微皱。
那男子见倾安如此,却也不生气:“并非是我不肯割爱,而是你既说要这本书为母亲治病,却又连最基本的医理药理都不通,在下实在不敢把这本书给小姐拿去害人。”却见他从怀中掏了一本书出来:“这里的书对小姐来说,都太过深奥,小姐与其在这里找,不如要在下这本。”
莫倾安听他说得入理,不免红了耳根:“是我误会公子了。”
莫倾安在思索着要不要接他的书,若是自己接了,那便是私相授受,若被人知道,那自己的名声便会毁于一旦,可想到文氏的病……
“多谢公子慷慨馈赠。”莫倾安一咬牙,素手接过,一不小心,与那人的指尖相触,不由被惊得快速缩回手。
目光淡淡扫过封面,却在著书人的名字上停了下来,却见大大的《百草集》右侧写着尝百草三字,莫倾安赶紧福身一礼:“原是神医尝百草的弟子,方才失礼了”
男子眼中闪过讶异:“姑娘怎知我是神医的弟子呢?就凭这本书是神医所著?”
“神医尝百草之名举国皆知,而在上京,比神医更有名的便是他七年前所收的唯一弟子,抚安伯家的独子了。公子如此了解医道,又随意出手便是神医尝百草的医作,想要猜出公子的身份并不难。”
“姑娘聪慧,在下荀玉,方才失礼了”
莫倾安本想借此机会请他过府为母亲诊脉,思及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如此请求,只怕是太过唐突了。
“荀公子并未失礼与我,只是我此行出来时间实在不多,多谢公子馈赠,告辞。”
莫倾安说罢,不再多作停留,正欲转身离开,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本《百草集》,小女子看完便会还到公子府上,请公子放心。”
“读书在于融会贯通,医书也是如此,姑娘不必急着还。”说完不待莫倾安再说,抬脚便出了纳容书舍。
莫倾安见状,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