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莫倾安和文氏才走到华穆苑,便见了这一幕,听了她二人的对话,又见了地上杯盘狼藉的样子,一时心里有数,忙出声阻止。
华穆苑的人多是董姨娘的心腹,自然照顾着主子不尽心,顾氏掌管华穆苑以来,更是带着丫鬟婆子一味地克扣莫云恂的份例,寻了由头便把原先忠心护主的奴才陆续处置了了事,平日里莫倾安是个糊涂的,一心只认董姨娘,夫人又不甚关心莫云恂,倒是越发纵了这些刁奴。
华穆苑上下,最后竟只有陈嬷嬷一人尽心服侍莫云恂,若不是陈嬷嬷身份特殊,恐怕早已被顾氏处置了,今日顾氏本是瞧着陈嬷嬷孤立无援,董姨娘又有所承诺,想借机发落了陈氏,谁知素来不关心莫云恂的夫人和大小姐会在这时到华穆苑来。
听了莫倾安怒喝,华穆苑众人一时怔住,竟忘了行礼。
莫倾安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命人取了一把太师椅放在大院正中,又扶了文氏入座。
“好一帮刁奴,见了夫人和大小姐竟然不行礼。”清心得了莫倾安暗示,气势十足道。
顾氏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忙行礼道:“见过夫人,大小姐。”虽是行礼,神色却十分倨傲,显然没将文氏和莫倾安放在眼里。
莫倾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昨夜处置清铃已是丑时末,自己果决之名应该还没来得及传出来,这些人只怕现在都还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莫倾安吧。
莫倾安站在文氏身旁,糯声道:“顾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就要处置人?”
顾氏见大小姐除了那声怒喝以外,与平日并无二致,更加大胆起来:“哎哟,大小姐,您可不知道,我们辛辛苦苦照顾了二少爷整整一夜,到现在还没合眼,可这陈嬷嬷指责我们不说,还口口声声说要禀告老爷发落了我们,奴婢们虽是贱命一条,却也容不得如此被污蔑啊,况且大小姐是知道的,府里向来是董姨娘掌家,这陈嬷嬷不将姨娘放在眼里,却要去打搅公务繁忙的老爷,实在是不敬,奴婢正要绑了她交给董姨娘处置呢。”
“大小姐莫要听信小人之言,这些人平日里好吃懒做,从未服侍过少爷不说,还克扣少爷的份例,甚至少爷这次风寒也是因顾娘子克扣了府里制给少爷的锦被所致,奴婢起初只以为只是小病,仔细照料着少爷,可昨夜不知怎么的,少爷病得越发严重,奴婢不敢留少爷单独在华穆苑,免得遭了这些小人的毒手,却也求她们去请大夫,谁知这大夫此时还未请来,奴婢实在没办法,才说要去禀报老爷的,大小姐明鉴。”
陈嬷嬷说出这番话心里其实是十分忐忑的,大小姐素来亲近董姨娘而疏远夫人和少爷,处事又十分软弱,若这大小姐一味偏听偏信,将少爷交给顾氏照顾,那少爷可就完了。
莫倾安听着,默默攥紧了拳头。
她们俩谁是谁非,莫倾安自然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听了顾氏的所作所为才会气愤不已,她们竟敢如此对待云恂。
莫倾安使了个眼色,清月会意,默默退出了华穆苑。
“你俩各执一词,我该相信谁才好呢?”莫倾安装着以前天真软弱的样子问着。
陈氏见大小姐还是以前那副模样,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少爷怕是要……
相比之下,顾氏更显得意:“大小姐,奴婢可是董姨娘亲自指派来照顾二少爷的,难道大小姐连董姨娘也信不过?”
莫倾安作若有所思状:“是呢,董姨娘我可是一直很信任的呢,自然也要信任你了,只是……”
“只是我虽为府中大小姐,也不能随意与人定罪,还是查实了才好让人心服口服。清心,你着人去查查陈嬷嬷的房间,当然,为了避嫌,也要委屈委屈各位了,都查一下吧。”
莫倾安此言一出,本就安静的院内更加落针可闻,似乎连大家的呼吸都不敢大张旗鼓了。
顾氏本来听着莫倾安前半句还暗自得意,谁知这后半句一出来,登时吓得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暗自叫了一个小丫头去锦华轩报信。
莫倾安一直盯着顾氏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小丫鬟,却并未发作,只作不知。
趁着清月搜房的间隙,莫倾安扶着文氏入内室去瞧莫云恂。
内室一片昏暗,虽是清晨,屋子里却还是沉闷阴冷,眼下虽是春日,早晚的寒气还是很重的,一不小心染病也是有的,只是莫倾安和文氏瞧着眼前的景象,不由气的浑身发抖。
只见这屋里应有的器具一应不缺,只是按规矩应有的四只描金纹山清水秀白釉茶杯只剩一只,应有四张的钏金丝云绣面凳子只剩两张,应有两只的锦绣团绒面枕头一只不剩,垫在莫云恂脑后的,竟只是一只下人份例的青布枕头……
确实是一样不缺,就是样样不全罢了,好一个顾氏,好一个董姨娘,云恂不过是七岁的孩子,她们竟然这样对他!
莫倾安走到床前,瞧着莫云恂略显苍白的小脸,因为生病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想到他小小年纪,本该是莫府身份尊贵的嫡子,却受了那么多苦,心里一阵纠疼。
文氏也到了床前,却不走近,面上浮着似痛苦,似心疼,似后悔,似难过的复杂之色。许久之后,终于似想通了什么,上前一把抱住莫云恂,痛哭了起来。
莫倾安虽然瞧见了文氏对莫云恂的纠结,但眼下文氏的样子,似乎也是极疼爱这个儿子的,她哭得那么伤心,莫倾安已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软声安慰着。
这时,清心进来。
莫倾安知道定是外头有了结果,又劝慰了文氏两句,留了她在屋内陪着莫云恂,这才随清心出了内室。
一出内室,莫倾安险些被气得仰倒过去。
只见院中显眼的位置铺了一块八尺见方的粗布,粗布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物品,描金纹山清水秀白釉茶杯、钏金丝云绣面凳子、锦绣团绒面枕头……都是莫云恂屋里少了的物什。
莫倾安一言不发,扶着清心的手,径自走到方才为文氏摆的太师椅前入座。
“清心,把方才搜查的结果禀来。”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喜怒。
“大小姐,奴婢方才带人搜查顾氏房间时,搜出来许多不应是下人份例的东西,除此之外,也从一些丫鬟婆子房里搜出了不少这些东西。搜到的东西都已命人摆在了院中,还有一事……”
“说。”眼中已隐隐有了怒气。
“奴婢搜查陈嬷嬷房里时,发现陈嬷嬷房里少了许多份例的东西,这些东西却没在别的房中找到。”
“你当然找不到,那些东西都在少爷房中,我竟不知府里养了这么一帮刁奴,胆大包天竟敢挪用嫡少爷的份例,若不是有陈嬷嬷用自己的份例补贴着,嫡少爷是不是早就被你们饿死冻死了?”说到最后,终是抑制不住怒气,声音中不自觉夹了几丝冰寒之气。
院中众人早已吓得跪地不住求饶,唯有顾氏,尚还挺直了腰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大小姐可是冤枉了奴婢,这些东西,奴婢只是放在自己房里保管着,并非克扣二少爷的份例,大小姐若因此处置奴婢,恐难服众。”
“哦?你就打定了主意以为我当真拿你没办法?还是——”听了顾氏狡辩,莫倾安反而冷静了下来,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云淡风轻:“还是你故意拖延时间,指望着有人会来救你?”
顾氏一听自己的算盘被拆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莫倾安不待她再细想,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可惜了,董姨娘摔断了腿,如今下不了床,不然今日便是她来处置这些刁奴了,又何劳我出手?”
顾氏一听,脸色大变:是了,我怎么忘了昨日董姨娘才摔断了腿,又怎能指望今日她会来救我。
一时间,顾氏方寸大乱,慌忙跪下:“大小姐,奴婢知罪,大小姐饶命。”大小姐素来待人温和,又信任董姨娘,她定不会真的处置自己。
见她虽然求饶,却并不真的害怕,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莫倾安自然不会让她如愿。
“现在才知罪,是不是太晚了?来人,把这以下犯上,忤逆作乱的刁奴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立时便有几个婆子欲上前拉扯顾氏。
顾氏一瞧这大小姐是动真格的了,一时当真急了:“谁敢过来!大小姐,我是董姨娘的人,你不能处置我。”
“放肆”莫倾安还未开口,便听一声浑厚的怒吼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