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你还是从不让人有喘息的时间呐。”伴随着变声期少年特有的粗哑嗓音，转椅面向了腾与伍卓阳。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盘腿坐在椅子上用挑衅的目光盯着腾。
“很抱歉。这是你我分内的工作。”不为所动的腾平静地说道。
“知道啦。”少年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然后一跃跳下转椅，转身打量起了面前的伍卓阳，“唔~~~真人看上去要嫩很多啊。腾，他真是大学生吗？”
被一个比自己矮两个头的小鬼突然这么调侃，饶是伍卓阳再怎么好脾气，此时也有些上火了。更何况依照腾的说法自己还得拜这样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鬼头为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想到这里伍卓阳忍不住故意回头向腾反问道：“师傅不在吗？我可不想同盗QQ号的小鬼多谈。”
少年听伍卓阳这么一说，脸色先是一沉，既而又一脸玩劣地耸耸肩膀说道：“很抱歉啦。就是我这个读初二的小鬼教你。另外我只在共享资源而已。”说着少年走到了伍卓阳的面前向他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安小虎。你也可以称我为蛮特萨满。”少年的话音刚落他那原本稚嫩的手掌转眼幻化成了一只锋利的兽爪。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伍卓阳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安小虎见他如此反应不由笑得更得意了，“依照资料上的记述你应该见过莫日根老爹变身。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这种兽人状态了呢。”
“啊。你好，我叫伍卓阳。”不想被少年看轻的伍卓阳硬着头皮也伸出了手，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安小虎的手掌又恢复了原样。
“阿虎，上次委托的事查得怎样了？”一旁冷眼旁观着两个男生幼稚斗法的腾忽然插话道。
“先是带徒弟，再是找情报。我只是个中学生而已，这样高强度工作可是违反青少年保护法的哦。”安小虎絮叨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光盘交给腾道，“喏，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
“恩。酬劳我会打你卡上的。”腾接过光盘看也不看就直接揣进了怀里。
“那谢谢惠顾了。”一听到“酬劳”二字安小虎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露出了山猫，不，是狐狸似的笑脸。
“不是说共享资源吗？”伍卓阳揶揄着说道。
“资料是共享的，但情报分析是要收费的。”安小虎说着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张清单塞在伍卓阳手里说道，“本少爷兼职情报商。货色齐全，欢迎惠顾，谢绝杀价。就算你是我徒弟也没得商量哦。”
伍卓阳看着那单子上一长串令人匝舌的数字，心里不禁嘀咕老子会来光顾你这小奸商才怪呢。不过腾倒是十分满意今天的收获，却听她以难得的愉悦口吻向两个男生建议道：“走，上去吃饭吧。”
“姐不会又是包饺子吧。”安小虎吐了吐舌头没好气地说道。
“少罗嗦，小孩子挑食长不高。”腾说着自顾自地上了楼梯。
“啊，知道啦。你也不高嘛。”安小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伍卓阳心头不由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腾对其他人表现出生活化的举动。那么这就是腾的生活圈子吗？
午后的阳光透过天井安逸地撒在不大的院落里，桌上的碗筷早已收拾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四杯溢着淡淡清香的花草茶。回味着香喷喷的饺子伍卓阳惬意地靠在藤椅上。要知道自从姥姥病重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象样地吃一顿饭了。饭馆里的菜色虽然丰富可总比不上家里土灶的饭菜吃得舒坦。想到这里他不禁再一次对着坐在对面的安姐赞美道：“安姐的手艺真好。我可好久没有吃过那么棒的饭菜了。”
“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人多吃饭才香嘛。难得今天阿虎的胃口那么好。这可都是小伍的功劳哦。”安姐温柔地夸赞道。
“切~~~总不成饺子都让那饭桶独占吧。”打着饱咯的安小虎没好气地抗议道。打从坐上饭桌的那一刻起，安小虎便同伍卓阳对上了。而最为直接的较量当然就是在对饭菜的争夺上。不过最终的结果似乎是安小虎略逊了一筹。有些不甘心的他当下端起了“师傅”的架子对着伍卓阳挖苦说：“人家拜师学艺可都是要正儿八紧地行大礼的。哪儿像你这样两手空空不说，还来师傅家白蹭了一顿饭。”
“那么萨满拜师需要进行怎样的仪式？”伍卓阳突然挺直了腰板认真地询问道。虽然他并不喜欢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鬼头。但既然自己从对方那里学习必要的萨满法术，相应的礼节自然是要遵守的。无论是付出金钱方面的代价，还是磕头行礼，伍卓阳都能接受。
没想到伍卓阳会如此爽快的安小虎先是一怔，随即却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撇过头拒绝道，“要我教你学萨满没问题，不过这师徒名分就算了吧。我可不想让一个半吊子败坏我蛮特萨满的名声。”
真是个别扭的小鬼。伍卓阳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之后又回过头向腾征询道：“这样也行吗？”
“如果你俩都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打算学成后参加过九关。”腾不以为然地点头道。
“过九关？”伍卓阳奇道。
“就是新萨满的入巫仪式。过关仪式通常由一个地区最德高望重的老萨满主持。届时，这片地区的老萨满会带着各自将要过关的徒弟赶来参加。在徒弟过关的同时，需要有师傅在旁击鼓吟唱，指点徒弟过了几道关，怎样过关等等。因此过关不仅是对徒弟技艺的检验，同时也是对师傅法术的一种考验。在古代每届过关的内容都不一样。不过现在什么都讲究规范化不是吗。所以过关仪式的考题也被简化成了九种固定的法术。它们分别是：淘孙，即油锅捞物，将油锅烧得滚开，锅下烧火，过关者需从油锅里赤手捞出九枚大钱；嘎勒，即跑火关，点九堆火，过关者需在每堆火里赤脚跳9下；依路日，即烙铁关，过关者或是用牙叨烙铁，或是用舌头舔烙铁9次；吉达，即踩矛关，将9根长矛矛头向上插入地面，过关者需赤脚踩在上面来回走三遍；特木勒沙波特勒讷，即撸链关，过关者需用手在烧红的铁链上来回撸9遍；舒日格，即滚针关，过关者需从插有81根铁针的钉板上来回滚81下；霍特格辛戈讷，即吞刀关，将两个筷子竖放在肚子上，铡刀横放，用10多斤的大铁榔头砸，一下一下地砸，共砸9下；依森达巴戈舍戈讷，即刀梯关，梯子从18级到49级不等，上绑铡刀，过关者需赤脚爬上刀梯，然后仰面跳下；佳特辛戈讷，即吞剑关，也就是将剑横插进肚子，用榔头敲。根据各地的风俗不同可能会有些许差异。不过大致上就这九种而已。参加的仪式的学徒不一定要过满九关。但他们的过关的成绩将直接影响到他们日后的法力与地位。”安小虎代替腾解释道。待见伍卓阳听完9道关卡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又戏谑地补充道：“在此声明一下，我们既然没有正式的师徒关系，小爷我自然也没义务帮你过关。”
“那么你们之前也过过这九道关吗？”被唬得一楞楞的伍卓阳听到这儿不由回头对着腾与安姐问道。在他看来安小虎刚才所说的那九道关卡实在是不适合女性来参加。
“其实我只参加过登刀梯而已。”安姐轻轻品了口茶报以微笑道。
“哦。”伍卓阳听罢回头向腾征询道，“那腾也是吗？”
“唔。”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
“原来是这样啊。”在得到两个女萨满的证实之后伍卓阳轻松地舒了口气。可坐在他对面的安小虎却贼笑着反问道：“喂，你不会以为登刀梯是最容易的一关吧。”
“怎…怎么会呢。”被看穿心思的伍卓阳连忙心虚地否认起来。
然而此时的安小虎却摆出一副以老卖老的架势告戒道，“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了。否则会为自己的愚蠢死得很难看哦。”
“哎？”伍卓阳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三个萨满，实在闹不清登刀梯与下油锅、跳火坑之类的关卡有什么区别。
“那是因为刚才的九道关里其实只有‘登刀梯’才是萨满真正的入巫仪式。”安姐见伍卓阳一头雾水的模样便好心地向他解说道：“萨满认为天有49层，每一层都有相应的神灵看守。刀梯的一级就代表着天的一层。新萨满肉身在登刀梯的同时，灵魂则是在接受守护神灵的考验。惟有成功登刀梯的萨满才能得到萨满始祖伊散珠妈妈的认可，他所得到的宝镜‘拖里’才能真正拥有法力。当然萨满所登刀梯的级数越多就代表他越接近上天，所得到的法力也就越高。但是由于萨满登刀梯时是形神分离的，所以稍有不慎登梯者就可能魂飞魄散，甚至危及参加仪式的其他人。因此在登刀梯仪式开始之前，萨满们得花二十多天的时间对由榆树桩子与麻绳围成的刀梯场院进行净化，以防止恶魔邪灵侵入。像我就是在25岁的时候完成登刀梯仪式的。才18级而已，并且女萨满登的刀梯并不竖立，而是横放在离地一米的架子上，只要从上面走过就成，也不用仰面跳下。当然如果女萨满能像男萨满那样登竖梯的话，她所得到的法力将高于男萨满。不过我可没那个勇气也没相应的神技来挑战竖梯。倒是阿虎前年顺利地登上了36级刀梯呢。”
“前年？那不是还在读小学？”伍卓阳惊愕地看了看安小虎。36级竖梯少说也有十来米高吧。一个十左右的小学生爬上十来米高的梯子再从上头不带任何保护措施地仰面跳下。光是想想都令人胆战心惊呢。
“再怎么也比不过人家登完49级竖刀梯。据说在那之前已经一百年没有女萨满，不，甚至男萨满登满49级刀梯了。”安小虎不以为然地朝腾撇了撇嘴说道。全然不顾身旁脸色微变的姐姐
“49级？刚才安姐不是说天有49层吗。难道说腾登上过天的最高层？”听到安家姐弟如此解释伍卓阳不禁联想到了自己曾经置身的那个梦境。荒芜的沙原上耸立着直通向天的白色长梯。那个他一直想要接近，却又无法接近的通天之塔。还有就是在黑瞎沟的那场熊祭中遇到的那些山神。那么腾是否也到过那个地方，看过相同的场景呢？想到这里伍卓阳忍不住好奇地向腾问道：“那么天的最高层是什么样子呢？”
伴随着伍卓阳的疑问，安小虎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向了腾。而安姐则忐忑地朝他偷偷使着眼色。惟有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晃悠着手中的茉莉花茶平静地回答道：“我忘了。”
“切~~~真是狡猾。”安小虎鼓着腮帮子嘟囔道。
同样没想到腾会如此回答的伍卓阳不由回过头向安小虎发问道：“那小虎还记得过关时的情形吗？”
“我也忘了。”安小虎赌气似地撇过了头，“如果你真想知道那边有什么。那就自己去爬爬看啊。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不会帮你的。”
知道了，不想让我败坏你名声嘛。伍卓阳在心中暗自苦笑着。他虽然很好奇刀梯与自己所做的那个怪梦的关系，但也不打算去参加登刀梯那样危险的仪式。说到底伍卓阳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做什么萨满。跑来学艺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与他人的生活不受所谓神灵的影响而已。
不过安姐眼见伍卓阳被自己的弟弟这么一顶没了声，便安慰他说：“小伍你也别急。一般的萨满都要经过至少三年的学习才能正式参加登刀梯的测试。再说现在许多萨满都已经不登刀梯了，而是改用小虎之前所说的油锅捞物、跳火堆之类的关卡。你要真的对登刀梯感兴趣的话。我倒是听说农历八月十五在目连湖边将会有一场登刀梯的仪式。”
“听姐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天还会在湖边举行星祭吧。”安小虎似乎想了什么似地瞥了腾一眼。
腾与安小虎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说道：“是啊。好久没见这么大规模的星祭了。一定能吸引很多萨满赶来参加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