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雨无畔。
两人相识却是在五年之前。
五年之前,夜梦回依稀记得,所有家族陷入一片混沌,只有少数人知道即将迎来的浩劫。
而更多的,却是一次江湖的洗牌。很多势力或许会因此壮大,也可能因此没落。
夜家和萧家就是典型的例子。原本两个家族皆是天兰国边界三流家族,在各个家族的摩擦和竞争中,萧家逐渐壮大,夜家逐渐弱小,以至于现在被动的处境。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夜梦回遇到了,那个叫茯苓的女孩儿……
十四岁或许在很多人眼里不起眼,甚至只是当做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而已。但作为世家子弟,从小就被灌输修炼思想,以求日后能把家族发扬光大。雇佣外籍高手固然能够增长整体实力,但是始终不是家族核心,更何况是夜梦回这等天资过人的天才?
夜梦回,五岁持剑练武,六岁成为武士,七岁冲上武士六级,八岁达到武士九级,十岁到达武师,至十四岁,就已经是武宗!
在家族所有人眼里,夜梦回就是家族未来的希望,凭借如此强大的天资,足矣在弱冠之年冲上武尊,提升到王级也不为过,以后甚至成为皇级高手!要知道,萧家就是因为出现了一名皇级,整体实力又上一个台阶。因为皇级高手的号召力,在天兰国边缘一带,是非常强的。夜家最强的也只是武王九品,距离皇级,还有一段距离。
然而光在家族修炼,是成长不起来的。夜梦回的父亲,夜家家主夜逐流。他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在温室里长大的高手,只有在经历了风雨之后,才能成长。
不顾家族所有长老的反对,夜逐流依旧还是让夜梦回出外闯荡去了。夜逐流作为当代家主,自然不是傻子,他有他的用意。夜家,毕竟还是太渺小了……
这些年夜逐流为了掌握江湖格局,在各个势力中也安插了不少内应。可是自己能想到别人焉能想不到?即使小儿子身处夜家,就算家族人员统统守口如瓶,夜家内外恐怕也被看得透亮。
他除了家主,毕竟还是个父亲。已经十六岁的大儿子夜阑珊自己已经不用操心,唯独夜梦回,让他非常堪忧。
事实如他所料,尽管有一名王级高手保护,他们还是受到了伏击!并不知道刺客的身份,当收到那位家族王级高手的回信,夜逐流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其代价也是极其昂贵,王级高手重伤,几乎修为尽数被废,夜梦回重伤逃走!
夜逐流心很痛,同时他也心狠,尽管重伤,也比在家中莫名其妙被刺杀来得好。江湖之大,那里才是能最好隐藏他的地方。
若是他学会了江湖之道,成为了一方霸主,那自己会为他高兴,会很欣慰;若是他自恃傲物,那死在家中和死在江湖里又有什么分别?最重要的,是夜逐流自己也没把握在这场洗牌中存活,若是家族不幸灭亡,也可以在未来几十年里,东山再起。
若是没有灭亡,即使是苟延残喘,那也是一举两得,所以夜逐流这个险冒得值得!
更何况,让你参与我们家族的斗争,或者在我们家族陨落,都是做爹的不是啊…
夜梦回虽生在世家,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是在重伤之下。
城镇人数众多,利于夜梦回隐藏,也利于眼线隐藏,所以夜梦回没有选择在城镇落脚,而是进入了山林。
山高林密,山脚杂草丛生寻不见路,山顶却是一片紫竹潇潇,正是藏身好去处!为今之计,只有先保命安身,才能谈其他。
紫竹,生来富贵,寓意优美,隐士大多都选择隐居竹林。
夜梦回重伤垂危,竹林这头,他手持长剑,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几欲不治。
竹林那头,青衣缭绕,亭亭玉立。
佳人回首,四目相对,殊不知,这一回眸,竟纠缠了数年……
茯苓,那个兰质蕙心的女子!多少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多少年了,那一袭青衣似乎已经变成了标志,深刻而不深沉,平淡而不平庸!
和花梓儿几乎一样的竹屋,不同的是,比起花梓儿那书香缭绕充斥着如兰似麝气息的屋子,这一间显得就平凡多了,简单的家具陈设,没有任何装饰的墙壁,简单而朴素,却不失一份雍容大气,夜梦回永远也忘不了它。
那里,就是我和茯苓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小小的竹屋,只有茯苓和一个老人生活,老人经常闭目打坐,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茯苓一个人操劳。她只比夜梦回大一点点,但是她的行径却让夜梦回感到深深的震撼和挫败感。她仅仅才十四岁,在内她能洗衣做饭,在外她能砍柴狩猎,连夜梦回负伤的草药也是她出去寻找的!
夜梦回感慨着,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自己虽然生在世家,十多年来自己除了练武,竟然什么都不会!同时夜梦回有种感觉,是什么样的童年让一个女孩儿如此坚强?才十多岁的女孩子,粉雕玉琢的,在哪个家庭里不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当她给自己上药时,夜梦回才真正看清这个女孩儿。她脸稍微有点点黑,大概是经常出门晒的,也许经常熬夜,她的眼圈有点红,尽管外表看起来如此疲惫,女孩儿依旧很认真。夜梦回身体上伤口很多,女孩儿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草药敷上皮肤,冰冰凉凉的,草药药性较烈,夜梦回却没有感到半点不舒服,反而痒痒的,很惬意。
这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吗?对用药、药性、护理竟然掌握得如此熟练!夜梦回心中一酸,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成熟得这么早?是什么样的动力支持着她?
夜梦回突然对这个女孩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由自主地想走进她的生活,了解她经历的人生……
“你这是干嘛?”
“脱衣服啊?不脱衣服你怎么换药啊?”
“……”
“啪!”药碗‘砸’在了桌上:“自己换!”
“……”
“你伤都好了,为何还不走?”
“……”
“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嘛?”
“……”
“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时至今日,夜梦回的心依旧沉到了谷底……
爱一个人是体现在细节上的,平凡中出细节。比如,平时你一句无心的话,他都记得,比如会主动找你聊天。这个聊天就是沟通,不论夫妻还是男女朋友,沟通是非常重要的,能知道彼此有无误会,有无做的不够的地方。
正是从一天起,夜梦回就踏上了和茯苓沟通这条“不归路”,这场沟通持续了五年之久,竟然毫无进展!面对一个切不烂咬不开剁不碎的女人,纵然夜梦回有千百种方法,依旧不能撼动其分毫……
但夜梦回的性格就是这样,不信邪。别人越认为不可能的事,自己就越要去做,哪怕是寻找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九味神药!
尽管夜梦回每年都会被拒绝一次,但却并没有失去信心,依旧毫无怨言地去寻药,他始终相信,人心毕竟不是铁做的,总有一天,茯苓会被自己感动。
在这个世界,作为习武之人,夜梦回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若是执着于情,在这悠久的岁月中,爱人离去,只是那往昔的深情厚谊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也足以能够将人逼疯,如何度得过以后那漫长岁月?所以世界上大多数人都选择无情道,心无旁骛,专心练功,无情道主掌一切。
而夜梦回选择的,却是有情道。心上人就是他努力的动力,他知道情义虽无价,天道却无情,即便如此,他依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有情道。
有情一道,杂念丰盛,心中有太多放不下,随着时间岁月的沉淀,在武道之路上便形成瓶颈,甚至心魔!
夜梦回却是全然不顾这些,只要她好,这些又算什么呢?
岁月在无声无息中流逝,记忆在相知相惜中穿行,日子总是像从指尖流过的细沙,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落。那些往日的忧愁和哀伤,在似水流年的荡涤下随波轻轻地逝去,而留下的欢乐和笑颜就在记忆深处历久弥新。
夜梦回一阵惆怅,他回想起以前两人看流星的时候,她曾说过的话。
茯苓,你曾说你喜欢在夜幕降临时看不能看到的远方,在与朋友相隔的时光想相遇的片刻。
不知道,在多年以后的某个时刻,你会不会淡淡地想起我?就如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所有的朋友一样。那时你们会想起我的什么?我的哪一言、哪一语、我的哪一个眼神、哪一个动作……如果偶然邂逅于街头,你们是否会认出我饱经风霜的容颜?
我们都在似水流年中慢慢老去,老去的时光背后,我们还有多少心情去远眺和近望生命的原色?我们还能有多少心情去体会浓墨重彩的初衷?
茯苓,在似水流年中,我们错过了身边太多美丽的风景,只为在各自的舞台上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再回首,许多年竟是长吁一叹的瞬间。生命的流动象飘落水中的花朵,在辉煌的坠落里留下对岁月彬彬有礼的追问。
似水流年中,我们终不再是风花雪月的少年。经历过许多的沧桑风雨,看过了许多悲欢爱恨的故事,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将会一辈子住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永不老去!每一个沉淀的记忆瞬间都会幻化为一种永恒的美丽。
悄然流转,在久远的记忆中,一旦轻碰回忆,便会浮现你的身影。然而我早已司空见惯,你那倒映在窗边的消沉暗淡的侧脸。
我们追逐着无法实现的梦,在寒雪中彷徨失措,我曾发誓,受尽伤害的你再也不会一个人了,即使相隔天涯海角,也不会忘记,因为是你教我何为光阴,夺眶而出的眼泪是对你的感谢,感谢我的年少有你,你的青春有我。
你说得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出现的时间很重要。也许是前世的姻,也许是来生的缘,错在今生相见,徒增了一段无果的姻缘。
可我不会后悔。
夜梦回走出门外,静静仰望天空,此刻才发觉,原来寂寞才是人生!
“西窗凭栏怎如初?红线无端两相误!怎知红丝错千重,路同归不同,踏雪寻梅方始休,回首……天尽头!”
夜梦回嘴里喃喃念了几句,眼角竟有泪花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