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我潜入晋国之内,两相协调,从中为堂主寻得转机。不过…这现在的情势,可是比我之前了解到的,艰难危险了何止几倍。若我成功解此难题…堂主,我可否说是为堂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呢?”
严观则想想,他这样说也确实不夸张。
“是啊,那我定将重谢卢兄。”
卢相如微笑,踱步说道:“忠于主公、刀山火海毫不畏惧,是我们门客份内的职责。同时嘛…追求主公手下的地位,也是我们这个群体的本能。”
卢相如停步:“若此次如此困难的事情我都能完成,堂主…该给我一个位子吧。”
严观则内心迅速权衡。现在手下万又琪负伤无法启用,安梓涟被贬。有一个曲昔扉,见识却真短拙。对面这人,许庄主都能看上。今日一见,又却有几分胆识。给他一个位子坐坐也在情理之中。
“卢兄说的对。若你此举成功,我堂中便封你做前副使。”
卢相如轻笑:“副使吗?我此去是赌进性命,又需才智。随机应变,难上加难。可否冒昧询问堂主,如今堂中诸位副使,可有什么盖世之功?”
“我的左副使,曾经牺牲自己救我性命。我的右副使,我的右副使嘛……她的功劳……”
卢相如淡笑,他一直等着的机会来了:“好,那我就做右正使吧。”
“右正使?”
“是。相如并非贪功重利。只是这个任务太过艰巨,若无一个吸引我的职位,又如何让我动力十足呢?如果一个人孤身无援,在外与两国周旋,如此重任,却还不要功禄,一味推让,那便是虚伪!那便会变为长久地腹诽不满和埋怨堂主,那才是真正的不忠。堂主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严观则在思索。
“况且,相如也衡量了自己的分量。您说的左副使,救堂主性命大功相如自是不敢相比。所以我并没有要求做左正使。只是您说的这位右副使,若仔细想想,您应该明白,我这次的功劳,会比他大得多吧……”
卢相如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严观则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句句有理。反正当初扶上曲昔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压制安梓涟,让她不要得意忘形,更不要以为可以轻易得到他的爱。现在在她头上再树个右正使,也并非不可。
“好,就依你。但是,事情必须要完成得圆满漂亮,无后顾之忧。”
“堂主放心,我即日便可启程。”
卢相如就准备着要下山。临行之前又到药亭看望安梓涟,跟她言明下山之事。
还未走到药亭,便听里面传来嘈杂的打闹声。不一会儿,见曲昔扉从里面闹哄哄地冲出来,叫嚷着:“你给我等着!安梓涟!我这就去告诉严堂主,叫你没好果子吃!!”
曲昔扉那走在路上横行四方的旋风把路口的卢相如都要吹翻…卢相如的心情加表情真是复杂得很…鄙视厌恶…还有绷不住的一股嘲笑。
等她走路的旋风刮过去,卢相如才走进安梓涟的屋中。只见屋中狼藉,本来不多的物品都被摔在地上。
“怎么?这位某些周期提前了二十年的阿姨,又来你这找麻烦了?”
“你说什么?”安梓涟又没读过女子周期方面的书,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
“哦,我说她又来你这找麻烦啦?”
安梓涟神情落寞,道:
“刚才她来我药亭里,故意找茬争执了几句。后来便蹭到我身上,说我故意伤她。把这里摔摔砸砸,被碎片划破了手,说要上山告诉严公子,我用利器伤她出血。”
“嗯。像她一贯的作风。她这人做事啊,辨识度还是蛮高的。”
安梓涟一言不发,只眼睁睁望着山上。
卢相如看她这次真的很难过,便不再继续调侃。凑到她近旁问:
“你…看她要上山在严堂主面前冤枉你,心中定然是有委屈…”
还未等卢相如说完,他已看到安梓涟眼中满含的泪水。
这下卢相如慌了…想他在邺束城的时候,最害怕见到的就是公主流眼泪了,只要公主一流泪,他便会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此刻安梓涟的泪水已经不断地滑落,哭得不能自已。哭到动情伤心处,便也顾不得找哪里擦拭泪水,只不由自主地靠在严观则衣衫上。
严观则乍开双手,仿佛怕被碰瓷似的。后来见她实在哭得难过,便揽住她,拍拍后背,道:
“好了好了,没事了。要是想哭便哭出来吧,哭出来会舒服些。”
哭了好一阵,安梓涟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坐在屋外的药草之间,她忽然对卢相如说:
“我想上山去见严公子一面,你…能不能将你牙牌借与我一用?”
卢相如一愣:
“你…去见他…为你今日之事正名吗?”
“不光是为今天的事,我还想对他说,我是一直忠于他的,无论何时,我都会忠于他。我还要请他让我出山,让我去为他解决现在堂中的困境!”
“你去解晋魏之围?…那你有计划吗?”
“我还没有计划。但我一定要上山!一定要去见他一面!一定要!即使你不给我牙牌,我也是要去的!”安梓涟的眼神很坚定。卢相如见过这种眼神,在豫州城下开城门的一瞬。
“好了。”卢相如解下自己的牙牌。
“给你吧。你也不用跟他说解围之事了。这任务我已经领完,这就要下山入晋,今日本是来和你告别。”
“你要下山?”
卢相如拍拍她的肩膀:“给你牙牌,有什么话,就上山去对他说吧。不过…这牙牌只在许义庄和闻观堂的共同入口处有用。再往上走,这两地分成两条路,闻观堂那边还有阻拦呢,你考虑过了么?”
“我知道。但不论多么困难,我都要上山去,与严公子见上一面!”
拿到了牙牌,安梓涟这几日便收拾好心情。一心想着上山见了严公子,要让他看到最美丽的自己。胭脂粉黛前几日都让曲昔扉砸了,安梓涟又不得出山。她便拿出这些年好不容易存下的一些银钱,交给山中的一位砍柴郎,再三嘱咐,让他去镇中店家里,挑最好的胭脂买回来,为了让砍柴郎尽心,保证质量,还抽出二两银子作为他的辛苦钱。又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铺陈一遍。本来她的衣服并不多,选中了一件,转身想想,又觉得不如另一件好看,试上另一件,又觉得该换个配饰。如此反反复复,连溪水边的土地都被她磨凹了一块,因为她去溪边照倒影次数太多了。终于选好全套行装,便将这些衣物洗净理好,不敢有一丝褶皱。
除了这些,更多的时间便是在心中演绎两人见面的场景了。当时他会在干什么呢?他见到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的面庞一定还是那样地英俊,好想念他的面庞啊…也许他并非要求我一直待在山下,是曲昔扉拦截了他让我回闻观堂的消息。就算他没有让我回闻观堂,那也一定是因为晋魏两国之事太过操劳,还没有想起我。一旦他见到了我,想起了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我回到堂中。因为我是那么喜欢他,又是那么忠于他,这些年来,他心中不可能对我没有感觉的。对,不可能。想到严观则最近为晋魏之事费了不少神,安梓涟想,对!我还得给他做点儿宁神清火的食物带上去。
于是除了完成曲昔扉给他布下的无数杂务之外,她还早起晚睡挤出时间给严观则做了份点心。其中几味材料都是山涧里寻来的珍贵药草,如此难得的草药若是同样拿给那个砍柴郎出山去卖,得来的钱估计能将她这药亭能整体翻修一遍了。
上山那天,她将点心层层包裹好,减震保鲜。
将糕点包裹贴身放在前心。身后又背了一个稍大的包裹,便上山了。
一路上精神百倍,来到前往许义庄和闻观堂路门前。卢相如的牙牌让她顺利通关。后面也越走越抖擞。她还仔细计算了时间,严观则白天都在堂中,曲昔扉肯定在他身旁,也不便于他们说话。晚上严观则晚饭后,一般会在自己屋中看书,这时正好送上点心,他一定会高兴。如果去的太晚,也颇多不便。所以晚霞时分最好的了。
再往上走,便会到达闻观堂大门。若正门拦住她,那她便无论如何都见不到严公子了。还好她在堂中多年,对堂中构造很熟悉。绕过正门,可以从后院直接到达严公子书房。只是要进后院,需要攀爬一段山崖。
安梓涟身手不错,所以这就在抓着崖上藤蔓向上挪呢。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藤蔓石壁渐渐观察不清。突然一脚踩空,安梓涟的一只鞋掉到山崖中去。再往上爬,藤蔓越来越凌乱,安梓涟的衣服被树枝挂住,胳膊也被划破。
终于爬上山崖,安梓涟坐在地上,显得很疲惫。鞋少了一只,衣服也破乱不堪,只有胸口的糕点,一路上护着,没有一丝破损。还好安梓涟早有准备,她早就想到这一路上不好走,所以背后的包袱里,才是她精心挑选的那套衣服。换上新衣,又拿出包裹里脂粉,重新涂了,安梓涟立觉自己容光焕发。
远远地,她看到,严公子透过纱窗的侧脸,一切美好便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