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洪水,席卷了所有的村庄,我抱着临歌站在一个小山坡上。洪水已经漫过膝盖,临歌绝望地看着天空中寂寞清冷的几粒疏星,哭地很无助。
救援的人员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只能在这冰冷的洪水中度过漫漫长夜。等待,在这充斥着黑暗的夜里显得那么可怕。
临歌忽然笑了,仰着脸问我:“姐,你说我们会不会死?”
我用力拍他的后背,骂他:“瞎说什么!我们都会活着的!”
临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地念:“可是你看,水都快淹没我们的腰了,在过一小时,我们都会被淹死的!姐,你怕不怕?”
我咬了咬下唇,夜色中凌乱的发丝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把临歌抱得更紧了,用很坚定很勇敢的语气告诉他:“不怕。临歌,有姐在,你也不要怕。”
“嗯。”临歌乖巧地应答着,闭上眼,靠在我的肩膀上,不再做声。
洪水依然在不断上升,下半身早已麻木的我们,眼看着水一点点漫过我们的肩膀,心里终于开始慌了。
远处传来救援人员的喊声,很遥远,不太清晰。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拼命地大喊救命,可是夜风太大,洪水太高,我们的声音融在风里消失不见。
临歌急中生智,高声喊叫着:“姐,你穿着白衣服,我把你抱起来,或许他们能看见你呢!”
我为这个主意激动不已,可是……脚已经麻木了,怎么也抬不起。
临歌将双手伸到水下,微微一躬身,用力抱起我的腿,男孩特有的力气毕竟大些,我已经比刚才高出水面一截了。他的手不停地抖,头浸入水里,再次露出水面时,我的手已经可以撑在他的肩膀上了。湿透的白衬衣紧紧贴着肌肤,一遇风,冷得瑟瑟发抖。
我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呐!这里有人!救命啊!”
临歌的身体有些摇晃,但他还是竭力稳住自己。
喊了好几分钟后,有灯光掠过,远处有人喊:“那边有人吗?”
我大声回答:“有!有!救命啊!”此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临歌的脸已有大半隐在水里,甚至没有听到他艰难的呼吸。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远处救援船的探照灯上。当灯光聚焦到我们身上时,我欢喜地大叫:“临歌,我们有救了,你看……临歌!”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嘴巴里灌进了浑浊的水,大声地咳着。我喊他:“临歌!临歌!”那么慌乱。
我开始摇他的肩膀,眼泪簌簌地流:“郁临歌!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姐姐啊!我们马上就要得救了!”因为我的摇晃,临歌更加痛苦,脸沉到水里,可手还没有放开。我知道他怕,他怕一松手,我也会被洪水吞没。
快艇已近,离我们只有50多米了,可是临歌快撑不住了。
“姐,你别怕。我……我不会……松手的。我们……还要……好好地……活下去,一起……一起……”他真的撑不住了,手没了丝毫力气,呼吸都变地困难。水冰凉地抚着他的脸,仿佛瞬间失去了重心,他的手松不开,人却缓缓地沉了下去……
我用手拢住贴在腹部的弟弟的脑袋,也一并沉入水面。
浑浊的水流缓缓地冲击着身体,失去了所有活动的能力,身体僵硬地抱在一起。隐约听到快艇开过来的声音,隔着水,就像遥不可及的梦。
心跳的声音在此刻无限倍地扩大:扑通!扑通!扑通!扑通……规律的回响。初了绝望,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
心里有声音默默地回荡:“还好,我们还在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死了,也是幸福的。”
水面上反射出几团光亮,在我最后的视线里漂浮闪现,映照着洪水中的黑暗。
那,是月亮吗?圆圆的。
死的时候能看到圆圆的月亮,到了另一个世界时,我们一定还会团聚吧?
窒息,是在这场洪灾里,唯一真实的呼吸。
“姐,你说我们会考上哪所高中啊?”
“临歌想去哪里?”
“清阳。那个学校的校服最好看了!”
“那可是全国重点高中,很难考的;学费又那么贵,我们上不起啊!”
“……”
“想去那里,要很优秀才行。”
“那姐,我们一起成为优秀的人,一起去清阳好不好?”
“好啊!临歌本来就是很优秀的人啊!”
似乎是不久前的对话,姐弟俩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四月的阳光中显得那么美好。
我这个有些让人头疼却很耐心的姐姐,加上英俊开朗又小孩子气的弟弟临歌,在略显破旧的教学楼前构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从小不知道父母是谁,却因为彼此的存在,不再感到孤单。
那时候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足够幸福了。
可是那场洪水,却让我仅有的幸福,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