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大人！”奇夙第一次开口，声音竟一改方才的清丽婉转，而是变成了一种混不让人怀疑的男音，“傩歌将军方才觉得宴会无趣，便出去随便走走，至今未归。大人若是觉得信不过在下的口供，不如问一问在大殿门口把守的侍卫，看看奇夙所言是否为真。至于胤朝皇上遇袭一事，与傩歌将军有没有关系，就请等傩歌将军回来之后再说吧。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柯大人也不必在这里疑神疑鬼。柯大人还请放心，只要我奇夙还在这大殿里，傩歌将军就一定会回来！而不是某些人所想的，畏罪潜逃！”
奇夙的声音到后来已经逐渐转小，却仍旧让人听得分明。加上奇夙那冷冰冰的一瞥，不由得柯扬颇觉得有几分尴尬。
“咳……”柯扬假意清了清嗓子，又不示弱的道：“诚如大人所言，柯扬也不愿随便冤枉什么人，更加不愿随便放纵罪犯。既然如此，下官就在这里等候傩歌大人。”
“不必等了！”声音从柯扬的身后传来。
“傩歌！”“傩歌将军！”三人齐齐交出了声，声中的喜悦之情不言自明。
柯扬回过头来，之间一身高丽打扮的武士一步步向他走来。那个武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与其他使节不同，并未着汉服，而是仍旧穿着本民族的服装。一身黑衣短打，映衬着他面庞的刚毅。他的汉语说得还不太好，声音颇有些出入，却丝毫不影响其中带来的坚毅之感。
“傩歌大人！”柯扬向来人抱拳道。
人总是对与自己相似的人有几分好感，柯扬也不例外。傩歌身上那宁折不弯的气息，与柯扬很像。柯扬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为傩歌将军，必然是身经百战的沙场悍将。
傩歌仿似没有看到柯扬一般，径直走到了奇夙身前。他的目光放得极为柔和，宛若看着一件极为怜爱的事物一样。躬身一揖，道：“大人，傩歌给您添麻烦了。”
奇夙嘴角上扬，微微点了点头。一丝喜悦狡兔似的从他的眼中游过。
“咳……”柯扬觉得有些尴尬，却也不以为逆，“几位大人，若是方便的话，在下就要例行问话了！”
傩歌这才淡淡的瞥了柯扬一眼。
“傩歌将军，”罗夏在一旁提醒道：“这位是大胤朝的侍卫统领柯扬，如今奉大胤皇帝命，负责调查大胤皇帝遇袭案。”
“是啊是啊！”一旁的罗祁不干为人后，想补充些什么，想来想去却只憋出这么一句。
柯扬微微一笑，暗付道：“这一行四人中，看似以这位奇夙大人为首，可看四人神情，实际上却极为重视傩歌。而且，这四人之中，两个侍从心无沟壑，奇夙虽然微说过几句话，从神态来看却是一个行事瞻前顾后之人。最有可能做出弑君这么大阵仗的人，只剩下眼前这位傩歌将军了。”
看清了眼前情形，柯扬便看似例行公事的随意问了几句，着书记官分别记下了几人的供词，向几人抱拳道：“多谢几位打人了。在下所作一切，不过是为了查案而已，其中若是有得罪各位的地方，还望海涵。”柯扬知道，当朝中的大臣和别国的使臣交往时，他们各自所代表的便不再是个人，而是整个国家。
奇夙微笑着道了声“不敢”。
正当高丽使臣一行人觉得事情已过，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柯扬却又朝傩歌笑道：“这位大人，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傩歌剑眉微蹙，有些担心看了看身边的三人，又瞥了瞥柯扬，大步向一旁的无人处走去。
柯扬哑然失笑，看来人家是把自己当成了，在人背后下绊子的阴险小人了。他无可奈何的笑着摇了摇头，屏退了书记官，只身向傩歌走去。
即行皇命，那便是钦差。这么点的单独审问的权利，自然还是有的。
柯扬在走向傩歌的时候不由得暗自戒备。傩歌的武功与自己比较起来只高不低，而且若方才的刺客真的是他的话，他的身上也许还配有武器。
“傩歌大人可真是寸步不让啊！”柯扬打了个哈哈，“在下提出谈话，阁下选出谈话的地方。倒也是两不相欠。”
傩歌向柯扬抱拳，不咸不淡的道：“大人不必拐弯抹角，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傩歌的汉化说的极好，几乎听不出什么口音。
“好！”柯扬的面色忽变得肃然，“想必傩歌大人对今晚的行动，已经谋划了很久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傩歌眼神冷厉如刀，直射柯扬。
柯扬摆了摆手，摇头道：“在下既然与阁下坦诚相见，阁下又何必再遮遮掩掩的呢？”
傩歌的眼神更冷，“柯大人见谅，在下对汉化多有不解之处。柯大人口中所说的一些话，在下听不太明白！”
“是么？呵呵！”柯扬淡淡的笑了笑，这笑容在傩歌眼中却是极为刺眼。柯扬向五十步外的另外三位使臣看去，那三人也在看向这边，神态各有不同，但脸上都挂着隐隐的忧虑。柯扬微笑道：“早就听说贵国的公主精于易容之道，如今有幸一赏，真是不得不感叹神乎其神啊！”
傩歌的眼角一阵抽动。
柯扬抬头看了看迷醉的月色，懒散的打了个哈欠，笑道：“好了，不打扰傩歌大人了。在下这就着人让你们一行人先回驿馆。”说罢转身就走，只留下傩歌在原地，神色复杂。
“对了，”柯扬走离几步又忽然回头，笑道：“听阁下方才说，事发之时，阁下正在殿外赏月。却不知，阁下认为，是这兴龙殿的月色好些，还是寰诗殿的月色美些？”
傩歌僵在当场，双拳紧握。等他抚平了杂乱的气息，柯扬的身影早已远去了。
大殿中的问话持续了很久，柯扬站在大殿门口，细细的浏览着每个人的口供。只有经得他同意的人，才可以走出殿外，结束这个纷纷扰扰的不平夜。许多人已经离开，包括兴王、云宣王两位王爷，一些公侯、高官。还有苏玉云、高丽使臣……
在苏玉云踏出大殿的刹那，柯扬对苏玉云点了一下头，仿佛很正常的微微颔首。
苏玉云会心一笑，黑衣无风自舞，如月当空。
“傩歌大哥……”奇夙一行人也被放了出来，她恢复了女声，追上走在他前面，面色很差的傩歌，颇有些担忧的道：“傩歌大哥，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你的眉头怎么紧锁着？”
傩歌看着奇夙温柔中带着几许期冀的双眸，面色稍缓，放柔了声音道：“公主不必担心，臣下只是有些困乏了。”
“是啊是啊！”落在后面的罗祁快走了几步，撵上来，点头道：“傩歌将军这几天，一直独自一人负责入夜后公主的安全，所以都没有怎么睡觉！估计是太累了！”
公主“奇夙”瞪了罗祁一眼，娇叱道：“你还好意思说！还有你！”她又指向后面的罗夏，“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么？怎么可以让傩歌大哥一个人守夜那！”
罗祁红着脸道：“我们没有傩歌将军那种旺盛的经历嘛……”
公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而对傩歌道：“傩歌大哥，今天晚上京城的人们，怕是都会为皇上遇袭一事忙活着，没有人会注意到咱们的。你今晚就不要值夜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傩歌正在出神，并未听清公主的话，只是习惯性的点了点头。一丝少女调皮的笑容浮现在“奇夙”阳刚的脸上，却酿出了一种别样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