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个素色的身影转入内室后,侯映卿神色淡漠地转向离陌尘,肃声道:“您救了涵儿,侯映卿在此先谢过殿下。但希望殿下再也不要插手我的事情。我不能回报殿下任何东西。”
“你!”离陌尘咬住牙,恼恨非常,“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侯映卿抬眼看向他的双目,细密如羽的双睫微颤,又缓缓地在眼下打出阴影。转身离开东临宫,冷纺雪纱的长裙层层地扬入空中。离陌尘眼神微漾,心中涌动着一股异样的酸涩,他从未见过她穿红色以外的衣裳,在他的映像里,阿洛永远如一团灼人地火焰,明知道会被灼伤,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为她沉沦。但现在这个清冷孤傲的女子又是谁?
抚mo着腕上的玉镯,冰冷的触感让他逐渐平静了下来,浅色的薄唇勾着新月的弧度,那双时时含着醉意的眸子看向娆惠妃所在的内室。
桃花初绽,暗香袭人,过了宁芳回廊那巍峨壮丽的荣景殿群再次映入眼帘,只是春日里的煦日探出了头来,不再那般阴沉压抑了。
侯映卿行走间,见偌大的荣景殿前空无一人,便加快了步子。没走几步就看见慕筱从毗邻的空庭慌忙的走了过来,看见侯映卿后面色微微和缓,疾步走向她。
“侯姑娘,奴婢到处寻您不见,您还是快些进去吧!适才皇后娘娘唤人押了那两位子家小姐上殿,众位秀女皆候在殿上了。”慕筱急忙道。
“我去见了你主子。”
轻喘着气的慕筱连呼吸都屏住了,她愣在原地,片刻才道:“主子……她还好吗?”
侯映卿正欲作答,却被慕筱打断了,“先别说了,姑娘还是先进殿吧!”
侯映卿看着她,神色微动,转身疾步走向大殿。
一片云彩掠过苍穹,将微露的煦日又遮挡了去,慕筱远眺着略高于其余宫殿的东临宫,喃道:“洛娆,别怨姐姐……”
侯映卿理了理鬓发,将那镂着麒麟祥云图的云珠步摇再次插入鬓间。荣景殿内的众人,一齐看向踏入殿内的侯映卿。
立在燕皇后身侧的简韵是个极度恪守规矩的女官,她做为同燕皇后一同入宫的家生侍婢,更是皇后身前的第一人,就算是位份低的主子娘娘也要卖她几分脸面。但就这短短地一日不到,这些连主子都称不上的秀女,却接二连三地触她霉头。这时见了迟到了半个时辰的侯映卿更是怒气难抑,斥责道:“姑娘到何处去了!为何这时才到!连皇后娘娘的旨意都不当一回事儿了!”这最后一句话到是严重了些。
“我在来时的路上迷了路。”侯映卿道。
简韵还欲说什么,却被燕皇后拦了下来,道:“你就不能让本宫耳根清静些。”
简韵惊地忙跪了下来,忙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侯映卿趁着这茬迅速地站入了秀女群内,瞥过视线看向前方跪在地上的子衿子佩二人。
“也不知道子问是怎么教导的女儿!”燕皇后抚着额,对着殿下跪着的子家姐妹斥道。“家中女儿生的这般歹毒心肠,也敢接了钦点的诏。”
“娘娘!我与家姊并未谋害过周芸容啊!”子佩凄声道。
“这点蓝鹤是从你们房内搜出的!你们又作何解释!”
子佩的碎发黏在面颊上,面容苍白如纸,道:“这定是有人构陷我们姐妹。”
后面的原槿湮按捺不住了,她已认定了周芸容的死是这子家二人所为,怒道:“人赃并获!你们还想抵赖!”
“子佩……别说了……这般谋算………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子衿的声音沙哑异常。
“姐姐!”子佩看向子衿垂下地双目,她不信子衿就这样认命了。突然见子衿的眼中划过一抹坚定。她伏在地上,以额触地,然后抬起头来,直视向燕皇后。
鎏金错银的大殿上,压抑非常,寂静地连脑袋都嗡嗡的叫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扼住众人的喉咙。
“娘娘!周芸容那女人来时就侮辱我妹妹,这娘娘也是见着了的。见她被遣返出宫,也就想罢了。但之后她又入了宫,还是皇上钦点的诏。我怕入宫后,她给我们姊妹下跘子,那些防不到的阴损招,我们也受不住啊,若不小心祸及了家人……所以下了狠心,在与子佩一同看望她时,偷偷地投了毒……但子佩是一片好心去看望她!她并不知情啊!!这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娘娘!我自知罪孽深重,也无颜活在世上…只求别祸及了家人……”她说到最后已是满面泪痕,阖上双目,径直撞向右侧的盘龙琉璃柱。
“快拦住她!!”燕皇后急呼道。
当侍卫赶过去时,子衿已绝了生机,为首的蓝甲侍卫惋惜道:“回娘娘,此女已触柱身亡。”
子佩呆坐在原地,双目连泪都流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瞪住那盘龙琉璃柱的一片殷红,掐入地板缝隙间,涂着蔻丹的指甲已经断裂,也不知道那是蔻丹的红,还是鲜血的红。
“姐…姐……”子佩轻声唤着,嘴角挂上僵硬的笑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蹒跚了两步,又急扑了过去,拼命地推开子衿尸身边的侍卫们,跪在地上紧搂住子衿,用脸蹭了蹭子衿满是血污的面庞,痴痴地笑着,又抬起手用衣袖擦拭着子衿满脸的血污,“姐姐,你从小就是最爱干净的。我小时候淘气,把泥巴抹在你脸上,你都是洗了几把脸才肯出来。”她仔细地擦着,血液却从额头上的伤口不断涌出,她擦得整个衣袖都染得血红,子衿的面庞上却依旧满是鲜血,“你不是说了再过些时候给我做个蝴蝶纸鸢吗?你不是说入了宫里虽然见不着爹娘了,见不着小云雀了,但你永远会陪我吗?你说我们会拥有同一个夫君,以后我们都生了孩子,若是男孩,你就教他们下棋,若是女孩,我就教他们女红。你现在怎么能丢下我先逃出这四方红墙了呢?……”子佩空洞的双眸不知看向哪里,只是一直说着,仿佛要将一辈子的话都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