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的扭成直的，八抬大轿把他送出去！”朱大刚怒吼。
“报告怎么写？上头……”顶着朱大刚的怒火，何旺名还是要问个明白，现在被骂，总比以后挨处分要好。
“谁抓的他？”朱大刚冷冷地问。
“曾雷他们几个。”何旺名说道。
“他们什么身份？”
“局长的意思是……”何旺名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丢车保帅吗？
“知道就快去办！”朱大刚摁灭烟头，等何旺名小心翼翼走出房间，他才站起来，摸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帮不了你，人马上出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爽快的声音：“麻烦了。”
“嗯……”朱大刚静静结束通话，盯着窗外的夜色深思。
何旺名来到审讯室，视线扫了扫，一股无名怒火就升至脑门，眼前一黑，差一点摔倒。
李淳风两腿跷在审讯桌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罐装啤酒，旁边另摆着一张小桌，放着几兜子羊肉串、鱿鱼、花生米和烤蔬菜，一看就知道是街边烧烤摊上送来的。
曾雷几个坐在一旁，陪着笑脸，还搬来了风扇，室内燃着蚊香，一副伺候大爷的样子。
“这是干什么！”何旺名脸色冷竣，摆出了官架子。
曾雷四人低头不说话了。
“何科长，你也尝尝？没吃夜宵吧。”李淳风回头笑道：“还有剩，吃几串。”
何旺名看一眼小桌上的烧烤，竟然真的捡一串吃了起来。
“这就对了，大家相识一场，何苦互相为难？”李淳风笑看着他，“朱大刚叫你来的？打算怎么处理我？”
何旺名瞪一眼曾雷等人，沉着气说道：“我们工作失误，证人做了伪证，你可以回去了。”
“不是吧？一句话想抓就抓，想放就放？真的证词在哪里？你们的工作失误在哪里？谁说了算？责任人是谁？”李淳风一连串发问让何旺名哑口无言。
“是不是想推到他们几个身上？这次的借口是什么？临时工警察做的？”李淳风淡淡地指指曾雷。
老何吃进嘴里的鱿鱼一下子呛到嗓子眼里，连连咳嗽不止，满头满脸的汗珠分泌出来。
“书面公告，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是谁就是谁，谁做的事谁扛，你们几个跑不了，你们上头的也别想脱干责任，老何，我这是救你，你知道不知道？”李淳风敲着桌子，站起来说道：“记住了，做人做事要给自己留条活路，站队也要瞅准方向，今天你们几个站错队，下次再错就别怪我认不出你们。”
手腕贴着胶布的曾雷连连点头称是。
何旺名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打开一罐啤酒伸长脖子猛灌两口，长长吐气。
曾雷这伙人怎么和李淳风攀上关系的他不清楚，但现在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不能不为自己将来的前途考虑，在何旺名心中，头一次对朱大刚的盲目信任产生了动摇。
“办完这些再来吧，记着，朱大刚不来送，我是不会出这间屋子的。”李淳风说道。
“我去请示。”何旺名向他点点头，脚步虚浮走向审讯室的铁门。
“风少，要不要再叫几串？”
“风少，我那还有包软中华……”
房间里殷勤的声音传入老何耳中，让他禁不住冷汗直流。
这些沾黑带白、平日里大捞油水的人完全变了个样子，伺候领导也没这么殷勤啊！
“这就是你交的报告？”朱大刚手里捏着何旺名打印出来的“古文化街事故调查公告”，脸色沉的像块青砖。
“局长，如果不这样写，你看应该怎么向外头交待？”何旺名在来之前特意喝了几口二锅头壮胆，现在已近。
朱大刚抬头凝着他，一言不发，好久好久之后，直到老何满脑门冷汗乱冒，才开口说道：“喝酒了？”
何旺名低声说道：“喝，喝了几口。”
“走，陪我去见见他。”朱大刚拿起这份报告，走过来拍拍何旺名的肩膀：“老何，要注意身体，少喝酒，国斌不在身边，你更要养好身体！”
何旺名听了这话全身一震，眼圈瞬间有些泛红，点点头，振奋精神与朱大刚走出办公室。
酒足饭饱，李淳风打发走曾雷等人，独自坐在审讯室翻开当天的晚报。
铁门被人打开，一身警服的朱大刚和何旺名走进来。
“委屈你了，是我们工作不到位啊！”朱大刚带着歉意的笑容，快走两步伸出手来。
“哪里，要局长大人亲自到这个监牢探视，实在让李某过意不去，”李淳风没有与他握手，眼睛都不从报纸上挪开。
“呵呵，现在事情水落石出，我这个做领导的有责任，我向你道歉！”朱大刚笑道：“没事的话，就让老何送送你。”
“没事？”李淳风霍然抬头望着他，“我这大半天的损失找谁弥补？我受的名誉损害怎么办？精神赔偿在哪里？”
朱大刚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但仍微笑以对，“这些可以事后慢慢协商。”
“事后协商？我看还是事前办妥吧！”李淳风不为所动，“你们统计个数字，可以接受，我就走。”
“这个需要时间，层层审批，毕竟我们公安部门不是财政单位……”朱大刚耐心解释道。
“好！没钱也行，公开道歉，就麻烦朱局长向社会解释清楚这件事，”李淳风看到朱大刚显出一道喜色，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这个人很讲道理，没有钱有人也行，朱局长应当不介意送送我这个守法公民吧？”
朱大刚急忙摇头：“不介意不介意。”
“可以了，那就走吧。”李淳风痛痛快快站起来说道：“希望下次别再让我进你们局子，进来容易，再请我出去就没这样容易！”
三人走出审讯室，楼道外面已经围满了人，李淳风在朱大刚、何旺名护送下向公安局门口走去，众多警察在左右护卫，严防出现失控局面，因为外面已经吵翻了天！
在电梯门口，一身警服的林楚盈婷婷玉立，微笑着看向他。
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两个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小林，早点下班，没事就回去休息！”朱大刚拿出体恤下属的作风来，温和笑笑。
林楚盈点了下头，她的手上已经挎着包包。
一大群人从市局办公大楼走出来，外面的记者、抗议的人群已经把公安局团团包围。
警灯闪烁，人墙汹涌！
有人打出了横幅，有人举着国旗示威！
不知从哪里涌来的一张张陌生面孔，他们激动、热情、愤怒与不满充满面容，不远处，摄像机、闪光灯频频反射出镜头刺眼的光辉，围观的人群和车辆堵满一条大街！
“大家冷静一下！人马上就出来！”一名警官手持扩音喇叭，对着群众和记者大声呼喊。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李淳风在数十位警察护送下，正向大门口走来。
人群爆发出胜利的掌声和欢呼！
朱大刚快走几步，接过那名警官手里的喇叭，高声宣布：“我代表滨海市公安局，向大家诚挚道歉，向李淳风先生道歉，因为我们的工作失误，因为我本人的疏忽，导致这件事发生，稍后我们将向社会，向大家，向李淳风先生作出书面道歉和公开公正报告，请大家监督，请媒体和社会监督！我们将一如既往为创建平安滨海努力……”
“朱局长，请问这件案子怎样定性？武金牙是意外猝死还是被误杀？”一名记者高举话筒问道。
“意外事故！”朱大刚说道。
“您将采取什么有效措施防止此类事件发生？”
“建立健全监督体制，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请大家相信，在市委市政府领导下，打黑除恶工作目标一刻不停，尽力给市民营造良好的生活环境！”
许多人听着这话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市电视台的记者陈萱说道：“李先生，能不能和市民朋友们说几句话？”
人群一下子安静许多，许多脸孔满怀期待看着被警察簇拥的男人。
“当然可以！”李淳风接过她的话筒，环视着这些人，笑道：“我想知道刚才的掌声是送给谁的。”
哗哗！掌声和笑声再次响起，朱大刚的脸色无比尴尬。
“谢谢！谢谢你们。”李淳风握着话筒笑道：“古人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幸，我们看到了今天司法公正的一面，这与朱局长他们的辛勤工作是分不开的，请大家给点掌声！”
稀稀拉拉的掌声极不情愿响起来，朱大刚的笑容僵硬虚假。
“我记得半个月前，也是在朱局长的亲切关怀下，有幸得到市局、海警领导的看望慰问，曾经也光荣过，今天在这里，我还是要说，感谢警察朋友，感谢你们所有人，是你们让大家看清善与恶，罪与罚，这个世界还有希望。”李淳风的话让整个场面寂静无声，只有警灯在无声闪耀。
“受冤枉不可怕，公道自在人心，我想还需要问明白一件事，”李淳风继续说道：“朱局长，你们是不是差我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
“对，对！”朱大刚连连微笑。
“李先生，如果下次还遇到这样的恶人，你是不是会出手援助弱者？”陈萱大声问道。
“正如你希望听到的那个答案。”李淳风指着她说道：“善者心中都有善，一个人的力量渺小，但我们有千千万万的同胞，千万个善念凝聚起来，没有任何困难能吓倒我们！这是正义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