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处!”曾繁荣站在魏文斌办公室的门口,用手敲了敲开着的办公室的门,喘着比正常情况下粗了那么一点的气息,对着站在窗台边喝茶的魏文斌的背影无比柔声地叫着。虽然她知道自己也许已经留下话柄给人了,但她不能让魏文斌看出什么破绽。她着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努力让魏文斌听见这声音,便生出些怜香惜玉的本能来。
魏文斌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因为太过匆忙,一片茶叶沾在他的唇边,如同一个醒目的问号。他不知道在这个悄无声息的午休时间,美丽的曾繁荣找他有什么事,如果是公事,应该在工作时间的呀。
“小曾,有什么事吗?”魏文斌边说,边将沾在唇边的那片茶叶用舌头卷进嘴里,原本萎靡的身板也挺了起来。
“儿子又发烧了,必须我回去带他到医院输液。我父母年纪都大了。”曾繁荣爬楼梯的时候就把请假的理由想好了。本来儿子就在生病,前天她也为此请过假,这么说,魏文斌不会有异议的。
“不要着急,小孩发个烧没什么关系的,经常发烧的小孩子聪明的。”魏文斌放下茶杯,盯着曾繁荣的裙子,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她怎么昨天回家没换衣服,这样的天气,应该天天换衣服的。就算她在空调房里没出什么汗,但昨天醉成那样,那衣服上虽没沾上什么污秽之物,但气味肯定是沾了的吧。是因为这件衣服漂亮,不愿意换?又不是小孩子了。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没回家。如果她没回家,她上哪去了呢?昨天晚上,最后是李晓光送她回的家,那她之后是不是与李晓光在一起呢?突然,他记起李晓光居然知道她的家在什么地方,一股邪火陡然间从骨头缝里窜出来,燎着他深埋在肌肉与脂肪里神经末梢,针扎似的难受。没想到让那小子抢了先,他算个鸟呀!
“魏处,我请半天假好吗?我手头的事已经完成了,下午没什么特别的事吧?”曾繁荣看魏文斌盯着她的裙子,一副琢磨的样子,就想立即逃掉。
“哦,你走吧,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他说这话的时候,低下了头,像是怕内心有的那点意思通过眼睛传出去一样,眼睛直愣愣地盯在桌子上。
“谢谢魏处!”曾繁荣嘤嘤地说着,疑惑地转过身去,便开始想魏文斌说的那几句话,什么意思呀。依稀听到李聪聪他们的声音了,她匆匆地提着包从另一条楼梯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她在街口招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出租车里,开始编造昨夜未归的理由。车驶到家门口的那条小路时,她招呼司机停车,想自己走几步回家。
仲夏正午的阳光,带着刀片一样的硬度,从白晃晃的看不到云朵的天空中坠下来,割着皮肤有一种硬生生地疼痛。这疼牵着她的神智无比清醒。
她站在路口,看着眼前这条熟悉的小路,阳光下一切都那么清清楚楚,什么都没变,晶亮的光圈里,她仿佛看到昨天以前那个满怀憧憬的自己,恍如隔世。
路还是那条路,但曾繁荣却深感物是人非。只有她知道,这个站在同一个路口的女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似的洗礼,待那些被洗礼过的细胞重新凝聚在一起,聚焦感应的东西,很难与往昔重叠。
脑子里不断地闪现沦陷这个词,让她总是不由得想起李晓光留下在她身体里的记忆。她一次次地期望能够空灵地回到从前,那样她就不会因为李晓光的一个表情、一种语气,而猜疑、狐疑了,那真是一种折磨。
“荣荣!你站在这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家!”妈妈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过来。
“妈!”她猛然惊醒过来,不解地望着妈妈,不知妈妈为何要在这午休的时候,站在这大太阳底下。“怎么没有午休?”
“哎,你一夜未归,我和你爸哪能睡得着。想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呀。”
“喔,没电了!”其实,她是关机了,上午脑子乱七八糟的,忘了开机。
“想给你办公室打电话,又怕不方便。你到底上哪去了呀?”妈妈的声音里倒没有责怪的意思。
“妈啊!”曾繁荣拖长了声音,撒起娇来。
“算了算了,我也不问了,但你总得给你爸爸一个交待吧!”妈妈这一关是好过的。
“我不能有我自己的事吗?我爸还以为我小女孩子呀!”
“我们当你大女孩子了,可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呀!当初让你不要和端端爸爸好,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
“妈啊!”曾繁荣打断妈妈的话。
“走吧走吧,我们回家,我不让你爸问你就是!”
回到家里,曾繁荣去了浴室,妈妈上楼做爸爸的工作。
她在浴室里脱掉那件白色连衣裙,便从不同的角度又看了看纽扣下面的线,她想知道这些五颜六色的线,是不是容易被人发现。她东看西看,觉得要发现纽扣下这些线线,也容易也不容易。想了想,她把连衣裙揉成一团,装在了一只垃圾袋里。她觉得只能这样了,因为无论换不换这些缝纽扣的线,都有点不合适了。
她良久地注视着垃圾袋里那一团洁白,像注视着一朵凋零的莲花一样伤心。她不知是不愿舍弃这件美丽洁白的衣服,还是不愿舍弃那个穿着这衣服时洁白的自己。
终是没想出个究竟,她轻叹着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吃惊地吸了口气。
站在镜子前面的曾繁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楚地记起前天晚上,自己也站在这面镜子前,只是前天晚上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与今天这个自己,怎么看都难重叠在一起。这一夜之于自己,难道不是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距离?她扬起下巴,对着镜子,从不同的角度,打量着自己脸和身子。真是奇怪,下巴比前天尖锐了些,而身材却比前天更饱满与润泽了。白皙的皮肤上,留着些浅红色的印迹,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印迹,很容易便让自己走进昨夜的那些缠绵的记忆。她无力地又开始想他了。她无力地靠在贴着瓷砖的冰凉的浴室的墙上,柔弱地想他。可她发现,对他的想,总难让她绝对的欢畅,总觉得有什么隔在她与他之间。她知道,那个结,是因为他从来没对她有过什么承诺。没有承诺的情感,还是爱情么?她困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