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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春有百花秋有月

不知是谁说的,想要了解一个地方,若是不住到它里面去,怕是一辈子也只能做一个门外汉。

在一个地方定居,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漂泊的人来说,这恰恰是自己最梦想的结果,同时也是最害怕发生的一件事情。害怕的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仅仅因为不了解气候冷暖的变化,一场小雨便可能会打湿心房,再也没有暖和过来的可能。

对于长安,也总是存在着这样的顾虑吧。

长安地处于温带,一年四季分明。唐代长安城的气候或许还要更加温暖湿润一些。因而把当时的长安城称之为最适宜居住的城市,似乎也不会显得太过火。若没有了一年四季风光的变换,恐怕不知道会因此而丧失掉多少动人的景致,进而驱散掉多少文人的风花雪月梦。

玄宗天宝年间,有位才子叫韩翃,南阳(今河南南阳)人。世人曾评出"大历十大才子", 韩翃便是其中之一。韩翃于天宝十三年考中进士,几番仕途变动后,终落得在长安城闲居了十年之久。十年的时间,所能够改变的,怕是当初谁也想不到的结局。

想当初,韩翃初到长安时,也是怀着一腔功名梦的。在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眼中,看尽的是长安城中达官富贾的荣华富贵。在如此诱惑面前,有几人能够不为之心动?无奈的是,韩翃此时的生活竟还没有在家乡时过得富足。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在一位朋友的引荐下,韩翃得以到富商李宏家中做起门客。李宏虽然是一位商人,却也性情文雅,又兼十分赏识韩翃的才华,两人很快成为好友。

这一日,天高云淡,正是秋游的好时日。李宏和韩翃两人相约到长安城外的山野之地游玩,当秋风送来山下的一幅水墨,韩翃的诗兴也就此引发起来:

同题仙游观

仙台初见五城楼,风物凄凄宿雨收。

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报汉宫秋。

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闲小洞幽。

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在韩翃看来,自己当下所处的地方便是仙界了。或是因少时的贫困,或真的是被这一片大好秋色动了性情,抬眼望向远处的五城十二楼,便觉其恰是为了仙人所建,在眼下的秋景中更显得遗世独立。一夜秋雨,把整个世界洗得干净,尽管万物已经略显凄凄了,但依旧透露着难得的灵性。这不是仙境,却又是哪里呢?

山色空渺,树丛成行,隐隐传来的捣衣之声是不是也在诉说着大汉王朝的秋日光景呢?松影稀疏,神坛空寂,幽幽献上的青草之芳那不正指出了通往仙界的捷径?人都说,如果心性到了,是会为景物而醉的。有些话在没有应验之前,或许终是值得怀疑的。可一旦自己沉醉在其中时,甚至连辩驳的念想都找不到了。惟独让你我沉醉在这片秋日中吧!遍寻不得的仙境也大抵如是,羽衣缱绻的仙人也大抵如是,人生如此,也大抵算是极乐了!

千百年来一直传说山里面住着神仙,只是世人不知,所谓神仙,活得终是一份心态,哪里又是什么长生不老的传说呢?可怜人人在向着山中寻神仙,却把自己的逍遥日子给忘却了,这和当年那个爬上树梢去找鱼吃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只拿登山来说,辛劳是必须的。登上山顶看够了云遮雾罩也就尽娱了心性,何必非要再去感叹登山之苦呢?不懂得享乐,便永远只能在人世间的地狱中挣扎,怕是寻便天下名山,终也得不到长生仙术。

诗人杜牧在登上高山的时候说了一句:"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这一语,到底是点破了天机。先了却了这一番心气,再去欲求成仙之事吧。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自然造化的四季,果然才是最真的仙境。

秋风如此,冬雪也必少不了幻化之功。唐时的长安,冬天的冰雪其实并不多。然而农业经济是要映天时的,一场冬雪可以冻死田地里的害虫,增加田地的水分,对农业生产百益而无一害。所谓"瑞雪兆丰年",皑皑冬季是最不能舍弃的时节。

当时有一位诗人叫朱湾,曾见识了一场长安雪。他把这场雪称之为"喜雪",且还写了一首《长安喜雪》,以告普天下以耕作为生的人儿,来年必定是个丰收的好年头:

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

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

光含晓色清天苑,轻逐微风绕御楼。

平地已沾盈尺润,年丰须荷富人侯。

整个长安城中的千万户人家门前都已经被大雪覆盖了。雪花像是浮在空中一般,了无根系,却晶莹地绽在了空中。犹似浮萍,还要多出几许妩媚。它们是这样静悄悄地,不着痕迹地落在屋瓦上面,一片一片能够同"片"这个量词来形容的雪花,该是何等光景啊!落在地上,像是堆满了一院子的白玉粉。人们欣喜着,不知道是因为大雪滋润了农田,还是因为果真把这白茫茫的世界做成仙境来看,从而流连其中,忘记了归家路。

积雪有些已经融化,顺着墙角流走的雪水悄无声息,生怕惊扰了这一场美梦。此时,即便是凡人不得入内的皇宫,在大雪的恩泽下也放下了架子,默默承受着拂晓时掠过的白光把自己粉饰得清澈透亮。对于帝王之家来说,这场大雪也同样是个欣喜。

雪越积越厚,这也就说明来年的希望也越积越厚。有人问道,今年何以会下如此大雪?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早就不需要明示了,盛世王朝才会有符瑞之象,现如今需想着为来年丰收时的光景就已经足够人沉醉了,何必还非要执着于这些缘由呢?

若是真的不死心,抬头望望宫城,或许就可以找到最好的答案了。

原来,这竟是一首赞歌,是一首唱给王朝的赞歌。人们欣喜的,不只是有这样一场大雪,更是因为不论是在丰收年还是灾荒年,总有人站在自己的背后撑腰。百姓之所以能安居乐业,图的便是心底的安全感。这不是靠着兵强马壮就能够赚取回来的,真正的安稳永远只写在皇城最深处以及平民百姓的内心中,和九五之尊的一言一行和百姓的一悲一喜都脱不了干系。

若得明君爱百姓,便是盛世王朝太平时。这份希冀,来之不易,所以才更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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