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午夜梦回之时,不断呼唤同一个名字,不知疲,不知倦?
那声声泣血呼唤,又镌刻谁的心伤?
“沅沅——”
黑暗中的叹息,是无奈,是眷念,又是永恒。
夜,黑沉如墨,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天空没有一点光亮,地上的莹莹白雪泛着冷意,透着点点亮,是这黑幕里唯一的光。
正如他那短短二十几载的年岁里,从未有过白天,在黑夜中,他踽踽独行,无悲无喜,无怨无怒,他用十五年的孤寂活成了方外人。
可他遇上他的劫,除了披荆斩棘指天挥剑之外,他——
终究难成方外人。
“沅沅——”
深深凝视手中早已泛黄的秀帕,他嘴唇紧抿,眼中波光潋滟,他的心神早已不在此处,已飞向天外,飞到那人身处,飞回那日恍若梦中的相处。
那日,她裹着白色大髦从外面漫步进来,悠悠的姿态一如以往,漫不经心的样子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这个被他时刻放在心上、放进梦里的人儿,他早已忘记他有多久没见她了。在那时时撕心裂肺的毒发心悸中,他靠啃噬她的名字度过,那分分秒秒的痛苦,于他,是——
漫长的年年月月。
她更瘦了。
消了原来脸颊上尚带着的些许婴儿肥,如今,那张娇嫩的脸蛋显得更小了。
望着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儿,他忽然生起阵阵悲怒。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人儿,怎么变成这副娇弱模样?
他们是怎么照顾她的?
于他而言,将她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哪怕这些人是最疼爱她的祖父、兄长也不如他自己来得放心,可是,于他而言,不说照顾她,只是走在她身边都那么那么的难啊……
“晏王爷请我过来,准备就这样看着我,不说话么?”
蓦地,他听到她这样问他,她习惯性勾起嘴角,依然是那副洒脱自如的姿态,只是那双原该蕴满千言万语好似会说话的如水琉璃不再清澈,恍若不过转瞬刹那间,就幻作幽深寒潭、亘古枯井。
心头剧烈一痛,他嘴唇微动,无声唤她:“沅沅——”
“晏王爷?”
见他始终不说话,她很疑惑,她不认为他是没事找事,会无端请她上来的无聊之人。可他只盯住她却又不说话的架势,让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不成他真是这种人?
“揽茞郡主最近过的还好?”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一如她刚认识他时那般。
“我过的还成……不过,若是王爷您再这般无聊下去,恕我实在难以奉陪到底。”
等了大半晌,就等来这么句话,她还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的目光,让她不解,也让她害怕。
他轻笑一声,“郡主都想到将无名阁开到琼苍了,面对本王,就这点耐性?”
“晏王爷此言差矣,虽说你是琼苍王爷,但是,我的无名阁与王爷你的关系并不大。毕竟那边你也不能一手遮天不是?”她浅笑吟吟,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不喜被威胁,他知道她气着了,然而,他的心情却莫名变好了。
“虽说本王非完全掌权琼苍,但对上一个刚刚兴起的势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掩在面具之下的他,薄唇弯起,他的愉悦,就连看不清他面容的她都能感受到,就当她愈发怒起,想说些什么时,他话锋一转,又说:“但本王说过不会与你为敌,便不会对无名阁下手,所以,郡主可以放心。”
“条件。”
深呼吸,此时她很想揍他——他看出来了。
“本王需用到无名阁时,无名阁无条件为本王所用。如此,本王尽所能保无名阁安全无虞。”
后一句,他没有提琼苍二字,也就是说,他的尽所能,是在五国?
她瞪圆眼睛,震惊望他,那双琉璃褪去方才的死寂深沉,又恢复以往的清澈明亮。
“晏王爷,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否则,我会当真的。”
“郡主认为,本王像是说笑的人?”
“不像。”
摇头,她清楚像他这种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却不会轻易许诺,一旦应承,那便不会反悔。
“好,成交。”
她点头答应,伸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握住她的手,她看到他的眼里溢满笑意。
谈完正事,他没开口赶人,刚捡了便宜的她也不好直接走人,只能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他看到她由最初的不耐烦到现在的坦然,心里越发欣喜,在这刹那间,或者从见到她起,他便忘了离风的嘱咐,心动的那刻便是痛苦。
“咳,咳,咳。”
“你怎么了?”
瞧见他好像突然难受起来,她不可思议的同时,还有隐隐的担忧。
“无事,你先回去。”
他闭着眼睛,手紧握成拳,好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王爷。”
听见内室声响,被打发到不远处把风的无生冲进屋内,一边扶着晏未央,一边对她说:“郡主,我家王爷此时不便再会客,烦请郡主先回去。”
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知道这也属于晏未央的个人隐私,所以,她确实不便继续留在那儿。
故而,她点头表示理解,礼貌性地祝愿他早日恢复,便离开了了。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的瞬间,即使疼痛折磨他如斯,他也依然不愿错过她每一瞬间。
他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再次忆起那日相见的每一个细节,晏未央蓦地抓紧手中秀帕——这是之前在王家村,他和她一起落入水下洞时,他给她擦拭脏污的秀帕。
“沅沅,怎么办,见了你后,我快熬不住了。”
想抱你,想吻你,想把你揉入骨血——
如此,便可在不分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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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夜,注定唯有丝丝相思缠绵方可解那冷入心扉的孤独。
鸿雁阁内室依然亮堂,穆柳坐在矮椅上,一遍又一遍地给靠在软踏上,不知想些什么的人搓揉胳膊,只见那细白如凝脂的藕臂上,赫然一块青紫瘀血印记。
“郡主,以后走路千万注意,若再像这次这般,就算郡主恼奴婢,奴婢也定要告诉少主。”
“好好,我下次一定注意,好穆柳,就别再生气啦!”
听见穆柳又一次因为这伤叨叨,芷沅有些无奈,但也明白她是为自己好。
感觉揉搓的时间差不多了,她放下手,“好了,天气也晚了,穆柳你也去睡吧。”
片刻后,等穆柳收拾好一切退下,她方披着外衣,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抬头望那黑沉的夜空。
手上的伤是那日离开上马车时,她心神不宁,没踩稳所致的。
至于为何心神不宁——
想起那日似真似假,忽远忽近的痛苦呢喃,始终压抑在眼底的痛苦迸出,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轻声唤:“沅沅。”
这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