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耳边响起清脆低声,熟睡中的公山同辉喉咙一紧,猛地睁眼,尚未看清来人,抬手就向眼前人影拍去。此人旁若无人进入他的寝宫,若非此人出声,他至今不知殿内无声无息中多出一人,这样一想,公山同辉心中不可避免地一阵后怕。
挡住他突如其来的掌风,芷沅往后跳开,一边气急骂道:“公山同辉,你发什么神经?”
额……这声音听起来倒很像某个人呀?!
“穆芷沅?”愣怔过后,公山同辉有些不确定地轻问出声。
“得,还没完全耳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芷沅走过去踹了下他的床架,催促道:“快点给我起来,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啊?劳你大晚上跑进宫来。”
心里有大堆不解,但看见她略带焦急的小脸,也明白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为免太过失礼,公山同辉快速整理好自己,下床燃烛,室内在瞬间亮腾起来。
虽然是她急切地让他起来,但自他起身后,又瞅见她一脸欲言又止,好似不知该如何说,亦或者是不知自己说了后,他会不会信她,因而此时小脸上写满纠结。
公山同辉也不急,他走到外间,将宫人夜间便暖在火炉上的茶拿过来,倒了一杯塞在她手上,见她全身上下都带着寒气,心下了然。
“你应该出来有段时间了,再急也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看她没有动,公山同辉语气也不好起来了,“怎么,你当你是铁打身子不成?弱成那个鬼样子,还想再来场卧床不起?我要是老丞相,非把你关起来揍一顿不成,这什么天气啊?你就敢大半夜的跑出来,不要命了啊你?!”
芷沅听得他一通口水,也知道他说的有理,把水中热茶灌进去,嘴上却不饶人,“你个死小子,连自己都管不好,就要大祸临头了,还敢管我不成?”
“发生什么了?”
公山同辉虽性子单纯磊落,但知道此时芷沅出现在这里绝非无理取闹,必定是有要事的。而能让一向恣意的她都感到不好说出口的话,那肯定是对他有绝对影响的事。因此,他刚刚便一直在心内筑基,只望一会儿他能承受住。
“公山同辉,皇后要用厌胜之术陷害你。”
芷沅双眸虽已寂静如井,但望着他人的目光依然莹亮,公山同辉知道,她并非开玩笑。
“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不会骗你就是了。”
能得来这消息也是巧,但她相信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这偶得的计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是她太过天真,轻易相信尚未证实的消息,而是她深知人性恶劣,更何况如今正处于夺嫡的敏感时期,深谙杀人不见血手段的妃子宫嫔们自然是不甘寂寞,寻到时机总要出来蹦跶蹦跶的。
“你怎么这副反应?”
只是,看他自听了这话后,就沉默不语的模样,芷沅不解的同时,又想揍人。她从知道此事后就纠结不已,好容易才决定将此事告知于他,以还他上次特地过来接她入宫的人情。他倒好,就只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这不是浪费她力气么他?
“那你说我该有什么反应?”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些年来,我不争不抢,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儿,但终究还是躲不过。因为不喜,我也从不钻营这些,所以现在即使知道有人要害我,我也毫无他法。更何况我身边除了母妃给我找的两个暗卫之外,什么亲信也没有。”
闻言,芷沅不得不再次暗叹此人错生帝王家。其实,公山同辉与杭常恒在这方面是异常相似的,他们同样不喜皇室血腥争斗,只是,杭常恒在遇见芷沅之前可以为了自由放弃一切,而公山同辉却不能为了江湖放弃所有,因为这重重宫殿之中尚有他所在意之人。
“人之恶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纵然你不争不抢,只你是你爹的种这一点,就足够那些人将你视为眼中钉了。虽说防不胜防,但既然知道这事儿,就必定要阻止的。这样,如果你同意,明日我让人过来搜你寝宫。”
“穆芷沅,谢谢!”
而今,公山同辉有再多疑惑也在这一声喟叹中化为虚无。不论她从何处得来这消息,也不管原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丞相嫡孙女,却身怀武功的缘由,只她此刻夜半冒风雪潜入宫中,提醒他有危险,并毫不为难地在他面前透露她的能力,他就应该毫无保留地信任她了。
“不必和我说谢,这些迟早会从你身上找回来的。”
芷沅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忽地变冷,她算的很清楚,她费劲儿过来告诉他这事儿抵消了上回他特地提醒的人情,而今次她派人过来帮他,则是他欠她了。
公山同辉也不在意她突然疏离的态度,与他而言,她能待他如此,他已知足。他虽纨绔不着调,但贵为皇子的公山同辉又哪能真的什么都不懂。当那不受控制的心蠢蠢欲动之时,他便强自将它压下了。可如今,深埋于底的种子在今晚见到她的这一刻便生了芽,他向来怕痛,拔了这棵与心血相连的种子,他怕是会痛死的吧?!
“好。只要我在,你随时都可以找回来。”公山同辉释然一笑,烛火之下,那个眉目舒朗的少年一如既往的阳光张扬,他对她说:
“即便年后我娶了王妃,这个承诺,一直都在。”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还未遇见之时就已注定:他知晓她对他们公山皇室有意见,也明白大哥对她的感情,如此,他即便是痛死,也不得不拔了这棵幼苗,答应他母妃年后娶亲的要求啊。
可是,看着她那张鲜艳的小脸,灿若星子的双眸,他终是明白他对自己还是下不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