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1958年的法国巴黎。男人们穿着西装，戴礼帽。女人们喜欢穿大衣，高盘着头发或烫成波浪的短发。
人们在街头巷尾议论着戴高乐，有人乐观，有人悲观，虽然也会激进，但他们的服装依旧一丝不苟。
那年，法国也是动荡的。
贾篷矢不到20岁，在宽敞的混居公寓隔着窗画远处的艾佛尔铁塔。
黑色的皮鞋，蓝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衫，头发整齐。
他手握着笔画着水彩作品。如同描绘着心情，用色清新明快，构图严谨但不刻板，线条的运用尤为特殊，既有东方水墨的写意，又有西方油画的写实，而水彩本身的特性又让画作多了几分青年人才有的爽快。
贾篷矢画着，嘴角露着笑容，脚边放着行李。
金发的女孩跑了进来，她是伊凡，蓝眼睛的伊凡。
你还在画画？
是啊，船票是晚上的，我也没别的事情要做。
伊凡听贾篷矢这么说，靠在了桌边，放缓了口气，
你不留恋吗？
留恋，那也要回去，毕竟那是我的家。
连我也不留恋吗？
贾篷矢看着伊凡，然后在刚刚完成的画作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J，递给伊凡。
这是送你的礼物，我相信，我们会再见到的。
贾篷矢把油画递给伊凡，并拉住了伊凡的手。
他看着这双蓝眼睛，陪伴自己2年多的蓝眼睛，心中的小鹿砰砰乱撞，而伊凡一下搂住了贾篷矢，默默无语。
贾篷矢也伸出了手，抱着这身体，年轻的，带有清香的身体，默默的站着。
伊凡松手了，笑着，说，
你是最有才华的画家，不论你在哪，你都会非常优秀。来吧，同学们等着给你送行。
49
法国本地的学生和留学生在餐馆里吃饭，10几个人，男男女女。菜品是正统的法式家常菜，但以菜为主，然后就是酒。
大家频频举杯和贾篷矢告别。
而看到同学们微醺，并担忧起法国政治前景时，贾篷矢敲了敲杯子，说，
不管是不是戴高乐，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这是人民的呼声。我的国家已经蜕变，建设和生产飞速发展，我相信只要人民齐心，没有解决不掉的难题。来，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众人喝酒，也顾不上贾篷矢说的是什么，毕竟年轻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
他们一起喝酒，唱歌，沉浸在青春中，沉浸在畅想里。
只有伊凡，红了脸，拉着贾篷矢的胳臂，靠在他的肩头，微微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个东方情人最后的温存。
50
伊凡喝醉了，她舍不得这个东方情人离开，更舍不得放下隐藏了2年多的情感不能释放。
贾篷矢送伊凡回家，回她的单身公寓。
可刚进了屋，伊凡就抱住了贾篷矢，抱住了最后的时光。
她亲吻了贾篷矢的嘴，而贾篷矢呢，从未体味过男女之爱，隐藏在内心的情愫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表达。
毕竟，他来自东方，马上，他就要离开。
面对着亲吻，贾篷矢本能的退缩，可他退一步，伊凡就近一步，而且手臂像两条温柔的藤蔓，缠着贾篷矢的身体，也缠住了贾篷矢的心。
英雄难过美人关。贾篷矢年轻的时候就拒绝不了姑娘，尤其是漂亮姑娘。
他猛地抱起了伊凡，冲进了厅，就在那张不大的餐桌上，两人拥吻，缠绵，退尽了一丝不苟的衣服，凌乱了原本整齐的秀发，释放了如火的热情，好像要燃烧了空气，并把自己化作灰烬。
伊凡留着眼泪问贾篷矢，
为了我，能留下来吗？
贾篷矢犹豫了，回去，对当年的他来说，那是阳光，那是艺术，那是对梦的追求。
等我安顿好，来接你。
伊凡点了点头说，
记得给我写信，我等着你。
伊凡的泪从自己的脸上一直流淌到贾篷矢的胸口，她把贾篷矢搂的更紧了。
51
火车上，余悯菲听贾篷矢讲完，本想嘲笑，因为她不信，虽然她没见过这个窝囊的老头年轻时什么样子，但从年老的容貌看，怎么都不觉得他年轻时很帅，或者说，也许伊凡并不漂亮。
可看着贾篷矢的眼神，她没有那么做。
贾篷矢讲完，看着窗外，眼神里浮现出一种含混。
他好像看到了过去，好像充满幸福，又好像懊恼当初，充满了悔恨。总之，贾篷矢就那么坐着，不说话。
嘿！完啦？你后来接她去了吗？
余悯菲问。
贾篷矢目光并不看余悯菲，依旧盯着远方，说，
没有，不想说了，以后再说吧。
说完，贾篷矢起了身，倒了开水，慢慢吹，吹着热气缓缓的升。
那也就是说，你的第一次给老外了？
贾篷矢抬眼看着余悯菲，默默的笑，默默的坐着。
余悯菲看贾篷矢默认了，说，
行啊！甭管怎么说，到最后你还占了便宜。你干嘛不去找他啊？别说，你没准还真是那种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主儿。
你怎么就对这事儿感兴趣？
怎么是我感兴趣，分明是你说的时候最全情投入，最眉飞色舞。
不跟你说了，你不懂，我们那会可真是满腔热情。
成成成，不说就不说，你跟这儿热情吧，我出去溜达溜达。
不行！
贾篷矢急忙站了起来，毕竟他怕她跑了。
我说了，上厕所我都要跟着你！
余悯菲一瞪眼，
你就不怕我办了你！
怕。
贾篷矢话音开始发颤，但还是坚持说，
你就行行好，那钱是我的命！要是怎么都是死，我还是带着钱一块儿死好一点。
你看看你，还去过法国呢！就你这样还回来报效祖国？骗子。
贾篷矢愣了一下，说，
我是骗子，我说的都不是真的，我没出息，一辈子没出息，你别刁难我了，我陪着您，成不成。
余悯菲一拉门，出去了，贾篷矢匆忙的跟在后边。
52
王道拿着孙淼记录的数字看，土豆12块9毛6，茄子23块8，苹果35块7。
王道把这些数字写下来，凑成了12、09、06、23、08、35、07，然后喜出望外，告诉赵亮，说，
布控水城，那个女的叫余悯菲。
赵亮扭头就往办公室跑，而孙淼留在原地，愣了，悄悄地问，
这是什么密码？
苏联密码！
王道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刑侦手册》递给孙淼。
孙淼翻看，里面记录了不少侦查手法，而最后是常用密码表。
王道脸上露出了松弛，局长的松弛，虽然眉头依旧皱着，但嘴角已经不再下垂。
你好好看看，金佑程还会跟你联系的。
是！
孙淼听局长的话，立正，然后转身出去。
王道心中自言自语的说，
犟驴，你就玩命吧，不知好歹。
然后，王道的眉头也松开了，嘴角露出笑。
53
911已经开上了路，金佑程把车窗打开一条缝，要抽烟。
不许抽，弄得哪都是味！
金佑程把烟收了起来，四下张望着，又用手动动音响。
不许动，你再给弄坏了。
烟也不让抽，就让我这么坐着，到水城起码开3天，我干嘛啊？你停下，换我开会儿。
不许碰，这车可是我宝贝，你再给开坏了！
嘿！我开一辈子车了！嘿！我怎么就给你开坏了？真上了贼船了！
你别开口贼闭口贼的。我说你老警怂了吗！
你敢！
吕寿长得意的斜眼看赌气的金佑程，说，
你这一辈子就干干净净？我们这点手艺，跟你们比那是小巫见大巫！跟我说说，你平时都是怎么下黑手的！
金佑程白了吕寿长一眼，不吭声。
不敢说了吧？要不然说你们怂呢，敢做都不敢当，怕什么啊？实名举报啊？我这车上不带录音。
吕寿长越说越得意。
金佑程打开了车窗，点上了烟，说，
你跟我说说，你都干过什么？你敢说吗？
得意跑道了金佑程脸上，而吕寿长开始赌气，自己也掏出烟，点上。
不许抽，开车不能抽烟！
吕寿长不理金佑程，金佑程也不理吕寿长，两人抽着烟，直到窗户又重新关上。
吕寿长无聊了，打开了音响，只有沙沙声，又扫兴的关上，又斜眼看着金佑程。
金佑程掏出自己的新手机，打开，看着，还饶有兴致的自拍一下。
这东西不错啊。
没用过吧，好东西我有的是。
买这么一个多少钱？
不知道，怎么也要大几千。
你不什么都有发票吗？多少钱你不知道？
唉，就给你这个是偷的。
金佑程毫不理会，继续摆弄手机，看到里边装着微信，地图，视频软件。
这几个都干嘛用的？
看不见，没带眼镜。
金佑程的眼睛里又露出得意，他从棒球衫的口袋里掏出眼镜盒，不慌不忙的拿出老花镜，戴上，仔细的看。
这是我的眼镜！
我知道，我想这一路上用得着，就从你桌上顺出来了。
你……
我怎么了，我不怂吗，怎么了？
吕寿长彻底不说话了。
金佑程笑了笑，说，
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以前我不信，现在……
我最烦人说我老！
我也烦，所以我说，上了年纪，才找到那颗童心，才爱较真，才爱拌嘴，年轻人不懂，他们总以为看破红尘了，其实呢，能见度不足500米。
吕寿长笑了，摇着头笑了笑。
原来你们警怂也感悟个人生啊？
嘿，我可没再说你是贼。
成啦，甭计较了。你干这么多年警察，还真没遭过骂啊？你早该习惯了。
金佑程也笑了，摇着头笑，
没让人当面骂过，你说也怪了，我这一辈子，奉公守法，规规矩矩，破案子和坐办公室不一样，要有非常规的手段，可案子不破呢，上头骂，下头天天跟案子里，不着家，也骂。可破了呢，犯人骂，老百姓也骂，天天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我按规矩来吧，他说不作为，那些无所谓的小事，我抬抬手，帮帮忙，嘿，他们还骂，说你肯定拿了钱。我就不明白，我们警察招谁惹谁了。
哎？我问你个事，你说这狗咬了人，是赖这主人没管好还是赖这狗？
这是民事调解，得看情况，看狗栓没栓着，你让狗咬了？
没有，那我问你，这子弹打了人，是怪子弹呢还是怪开枪的人。
废话，这是刑事案，得抓人啊，谁啊？什么事？
没有，你听我说，那你想想，老百姓是真骂你们警察呢吗？
金佑程恍然大悟，瞪了眼，严肃的说，
你别跟着拐弯抹角的搞攻击！
哎呦，我哪敢啊，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我虽然以前偷东西，但越界的事我从来不干，不听也不说！我就是说这道理。
金佑程叹了口气，说，
我们这队伍里，是有些人做了些错事，狂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幸啊。
可不，你们这里边也有贼，这才是真的贼呢！警贼！
你有完没完！
得意又回到了吕寿长的眼中，而且他越说越解气。
金佑程问，
说说你吧，你怎么就来了天城，我记得你是山城人。
穷呗，这有什么说的，先是去了东北，做贸易，然后落在了天成，让你按的，然后就没走。
你怎么就从山城大老远的奔东北去呢？
那时候我们不少老乡都走了，待不下去了，我就随着漫无目的的坐火车，从山城到春城，从春城到阳城，从阳城到鹅城，从鹅城一路就到了雪城。总得混饭吃，那条线上人最多。
那你肯定认识黄飞？
谁？
甭来这套，那时候山城来的人里，他名气最大，做了好几起大案，你不知道？
知道，能不知道吗，中苏铁路团伙抢劫杀人，带着真家伙上车，报纸都报了，我能不知道？
这人什么样？那个案子我没赶上。
没见过，听说是高个子，五大三粗的混蛋。
你们在一条线上跑，就没打过照面？
没有，那么多人，乱哄哄的，谁知道谁啊。
金佑程留着心眼套吕寿长的话。
吕寿长若无其事的答，他不想提起当年的往事。可往事在他的心头，缓慢的，不知不觉的揭开了面纱，萦绕到他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