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启皱眉，问：“我为什么要救她？”
“将允帝君扣着姐姐去了断仙台，要剔姐姐的仙脉。帝君心冷得很，恐怕只有姑姑的面子他才肯给。”莲柒红着眼睛，声音嘶哑。
“你姐姐做了什么？”
“神尊不知。君上曾立下蓝卓公主不得入澜羲宫的规矩。”小宫娥一脸凝重，插嘴道。
后启忽然笑了出来，问莲柒：“照你的说法，他单单会给我面子，你凭什么笃定他会给我面子？”
莲柒吞吐道：“他们都说，你和帝君早先喜欢的女子一模一样。”
后启冷笑了几声，道：“你回去吧。你姐姐的事，我没那么大好心去管。”
“你要怎样才肯去救我姐姐？”莲柒犹不死心。
未玖淡淡瞅着莲柒，怜悯道：“莲柒，那也是后启。”
莲柒着急得厉害，没明白这话是何意。
“这澜羲宫，六万年前我就来过了。”后启叹声道，“不过顶的是‘少辞’的名字。”
屋中静默了一瞬。
蓝卓与少辞那些事莲柒也知道。他姐姐做下的事，后启贵为神尊能够不去追究就已经是天大的宽恕了，又怎么会去救姐姐呢？
莲柒低声道：“莲柒明白了。”他眼眶红红的，扭头干脆地走了。
小宫娥犹自震惊中，后启将茶盏挪到她眼前，拉长了声音道：“倒——茶——”
听说莲柒在断仙台上，替蓝卓抗下了一半的雷去。姐弟俩的仙脉虽然毁了不少，幸而还没剔了个干净。未玖听后启唏嘘不已的时候，抬眼问道：“你怎么不去看看他？”
后启笑笑，道：“我去又做什么呢？蓝卓的这个弟弟，可真是疼他姐姐呢。”
也许后启不大明白为什么对莲柒有些上心。然而未玖却是清楚。后启像莲柒一样不谙世事、活泼好动的时候，委实少得可怜。她一出世，就深沉得像是几万岁似的，每天勤勤恳恳地修炼，不喜欢什么东西，也不讨厌什么东西。也只有碎和偶尔能打趣她几句。因为她那样的时候少，见了莲柒便有些羡慕。
未玖于是便问：“你以前，那样拼命的修炼，还把碎和给你打的仙剑给使断了。是为了什么呢？”
后启一怔，犹豫道：“那个原因啊，我现在觉得都有些好笑。”
“也没什么。就是那会儿觉得修为高才能不受欺负。我又有父神的神力在，若是哪一日出了太华山，被哪个精怪给吞了，就不好了。”后启道，“那个时候不晓得，经历了父神给的千世之劫，我神力已经很浓厚了。”
小宫娥这时凑过来，恭声道：“神尊，蓝卓公主派了个仙姑过来，可要见见？”
“你让她进来。”未玖道。
那仙姑抱着个楠木盒子进了院子，一张脸不卑不亢的，给后启与未玖见了礼。然后道：“此乃公主给两位神尊的赔罪礼。公主说，前尘之事是她骄纵，今时之事也是她咎由自取。四殿下结交两位神尊也是公主给自己出的主意。神尊若要怪罪，公主心甘情愿受之。”
后启正要说话，还没开口呢。未玖就抢先了，道：“她的意思我明白了。东西你拿回去。”
仙姑一怔。
“她的东西，太华山不收。”微风撩起几丝未玖的墨发。他的神情清清冷冷的，一句话却说出了千斤的重量。
后启还想看看盒子里到底有些什么，见了未玖这副姿态，那点小小的不悦一下子就没有了。
仙姑站在那里有些为难。
未玖又缓缓加了一句，顺便那无波的眼神也直直地落到仙姑身上：“你听不明白？”
仙姑这才施了礼，慢吞吞向外走去。却不料迎面撞上了进来的将允帝君，那仙姑又连忙低头行了一礼，不待将允回应就匆匆走了。
将允也不在意，看向院中相对而坐的神尊。女子清绝潋滟，眉眼带笑；男子风神俊秀，温和内敛。茶香袅袅，恬静闲适。他有意把这幅静谧的画给打破，“未玖神尊也在？”
“我来找后启有些私事，还请未玖神尊回避一下。”将允毫不客气地道。
未玖抬眼看向将允。
后启问：“帝君不是都知道了么？还要问我什么呢？”
将允欲言又止。
“那些事都不重要了。”后启道。
“刚好打算要走，你既然过来，便免了再去找你说一声。”未玖道，“本尊也是近日才知道，原来后启在九重天历劫的时候是这样一番遭遇。”
后启瞅了未玖一眼，闪过一丝讶然，倏尔嘴角就噙着笑，道：“也不知走了这些天，太华山的雪化了没。”
驾云离开九重天的时候，后启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问：“怎么决定就突然要走了？”
“那些事，你听了，我怕你再疼一次。”未玖道。声音散在了风里。
将允自后启走后，在茉莉树丛里独自站了一会儿。
那么久那么久之前。少辞是将允的贴身宫娥。他带她看九天星河，看云蒸霞蔚，教她练剑，教她法术。蓝卓来向将允请教兵法的时候，酸溜溜地奚落过那么一两句：“你待她那样好，真以为你对她存了别的心思。”
将允随口答：“不过是我的侍女罢了。”
后来有一天，蓝卓特意来找少辞，说是比一下剑法。剑花缭绕间，蓝卓迎着剑锋，贴了上去，就把脸给割了一道口子。伤口从颧骨处蔓延到嘴角，血水染红了半张面皮。她存了心思，少辞突然明白了过来。
将允说听凭蓝卓处置。也许是觉得少辞恃宠而骄，也许就是单纯认为少辞一个宫娥冒犯了天族的公主。
少辞就被带进了天牢。
将允没有机会跟后启说，他其实，是有一点喜欢少辞的。
也没能解释，他本认为左右是他的侍女，天牢的小仙不会对她怎么样。过一段时间，就把她放出来。
可是天牢的牢头却不会这么认为，那女子被带到了这里，便是将允帝君不再要她了。当蓝卓折磨少辞的时候，对着一个天族公主，牢头自然是满心欢喜地去巴结。
天牢里那么冷，剔仙脉的雷打下来的时候那么疼，少辞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后启说，那些事都不重要了。
将允把这话说给小唐总管听的时候，小唐瞅着将允伤神的模样，憋出了一个说法：“也许，那些后启神尊觉得不重要的事，是从前少辞姑娘觉得重要的事呢？”
三月开春，九重天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向西北荒妖域出发。彼时太华山那里，后启仰着头，盯着雨泠树绽开的细碎白花朝未玖喊：“阿玖，阿玖，雨泠树开花了哩。”
那青衣的女子欣喜地望着他，起伏的黛青山峦在她身后，云雾缭绕。碎和羽化六万年以后，未玖终于觉得，日子变得明亮又温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