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一场细雨稍霁,薄薄的水雾笼罩着还未从漫长的一夜苏醒过来的岚春城,镇南王府门前的青石板街道湿漉漉一片,旁边的高大橡树和木棉枝叶上雨珠不时地滴落。
这个清晨很美,可惜镇南王府的下人们却无心欣赏,因为他们正忙着为三世子准备出行的套具。三辆王府的豪华马车静静地停放在门口,先前为白鹿鸣和白云仙父女抬轿的十八名白家供奉此时均匀地肃立在三辆马车旁,随行的大蛮国士兵分两列站在马车两旁,而王府的侍卫则站在大门两侧。
下人们在蔺总管的指挥下将一些贵重礼品放入最后面那辆马车,这些可是他们的王爷献给岳母的寿礼,不仅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羊绒毯子,而且楚暮秦还亲自出手,在里面设置了一个小小的机关。
白鹿鸣和白云仙父女在楚文睿和白王妃的陪伴下走了出来,只见楚暮秦正在那里和那个年轻的随行将军说着什么,白鹿鸣心里暗笑,这小子!人家赤峰虽然多看了几眼仙儿,他居然跑去威吓,人言外甥随舅,此言非虚,还真有我当年之风,哈哈!
“好了,妹子、妹夫,你们不必远送了,等母亲大人寿辰临近时,记得准时到啊!妹子你也知道,母亲大人最想见的就是你了……”
白王妃含着热泪点头,她何尝不想念母亲?纵然母亲在印象里总是强势、专横,但总归是母亲。
“大哥一路珍重!宝儿就交给大哥照顾了!”楚文睿本就不是拖沓之人,军人出身的皇族赋予了他果敢、铁血而不失威严的气质,深深望了眼在他们夫妇身边独享宠爱五年多的爱子,便不再多言,看着白鹿鸣几人登上了马车。
楚暮秦原想与表姐呆在一辆马车里,却被白鹿鸣叫到了最前面一辆,虽然腹诽这个舅舅不懂风情,但也只好讪讪过去了。不过有些得意的是,只怕父王和母妃还不知道,静兰、柔儿、还有两个极品小萝莉雨儿、霜儿都被他一大早藏到了中间一辆马车里。
“妹夫、妹子!切记愚兄的话啊!”车队走出了百步远,白鹿鸣掀起车窗的锦帘朝着站在王府门口正挥舞着手臂的楚文睿夫妇喊道,如果大蛮国的臣民见到这一幕一定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似乎有点婆婆妈妈的中年大叔就是他们国家权倾朝野的国监院长大人。
老欧和萍姨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楚暮秦和白鹿鸣那辆马车之前,这次陪同世子出行南疆一切从简,老欧虽然不是所有王府供奉里修为最高的,但却是楚暮秦最中意的“跟班”;同样的,萍姨也是楚暮秦比较满意的随从,既有不弱的修为,又身兼智慧和美貌,这样一个对自己有浓厚感情的*随从哪里去找?
“老欧,你去过南疆吗?”萍姨悄声问道。大吴国的人有个习俗,提及南疆那么如无特殊情况那么就是指大蛮国,同样,如提及北疆、胡虏则是指大胡国。
“年轻的时候去过。那时候我还刚出道江湖,一个朋友受了巫族的诅咒,我去那里为他寻求解治之方。唉!蛮都确实是处很美的都城,最重要的是美女多……呃!”老欧忽然觉得这话说着有些下道,赶忙打住了。
萍姨轻笑道:“只怕我们的世子爷去了后又要惹上一身风liu债喽……”话语中隐隐有些失落,似乎暗叹自己韶华已逝,比不得那些青春正茂的小妮子了。
老欧嘿嘿干笑,心道:“可不是吗?这小子,不尊老爱幼是小事,欺男霸女也不算什么,听闻大蛮国的皇帝是个三年前登基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只求这个小祖宗别跟大蛮国皇帝抢女人,那一切都阿弥陀佛了……”
……
……
岚春城南门外四五里的郊区有座树木葱郁的山岗,通往大蛮国的官道从山岗的一边绕过。此时,山岗上站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
白衣轻裳,身姿婀娜,青丝及腰,飘飞如瀑。看不出具体的年龄,或者说她那美绝人寰的容颜太容易让人忘却她的年龄。
她静静地望着楚暮秦所在的车队从山岗脚下的官道浩浩荡荡地走远,轻绾云鬓,轻声道:“宝儿,蛮都变数太多,我又怎能安心让你独入虎穴?”
这时她身后忽然现出一个男子,赫然是玉山茶馆的掌柜子!
他抱拳单膝跪在女子身后三步之外,似乎永远不敢再越近半步,恭声道:“尊主,蒲字三十六天罡与英字七十六地煞已经蓄势待发!”
那女子,也就是楚暮秦引为红颜知己的玉山茶馆老板,却忽然戏剧性地被更富有戏剧性的“掌柜子”称为了尊主。只见她闻言后点了点螓首,轻声,似乎对着“掌柜子”说,又似乎对着飘向远方的晨风说:“蒲公英,就让他们在蛮都遍地绽放吧!”
那女子仿佛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箭毒树(树汁有剧毒,可以涂抹在箭矢头上的一种树),檀口轻启:“走吧。”
清风拂岗,残留的幽香也不复存在。然而,没多久,静悄悄的山岗上响起了一阵沙沙声,接着嘭的一声,一棵箭毒树的树干猛地迸裂,带有剧毒的树汁和木屑四处飞射,一个乳白色的团状物随后飞了出来,一阵轻轻的咯咯骨骼伸缩声响过后,那团状物竟成了一个绝色大美女,只是她似乎根本不怕毒汁沾身。
如果楚暮秦在的话,一定认得这个诡异现身山岗的女子正是那日林子中遇到的浅静清丽的女子,苏浅静。她远眺渐渐影绰的车队,皱起眉头,自语道:“蒲公英?竟然是武林中消失了二十年的蒲公英杀手组织!楚暮秦,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值得蒲公英全体出动来保护你……”
蒲公英,二十年前武林人谈之色变的杀手组织,被杀者身旁都会插着一只圣洁的蒲公英,只要风轻轻一吹,便飘散到四处,仿佛为死者撒下无数的纸钱,超度亡魂……
想起那极有可能是蒲公英首领的女子临走时的眼神,饶是苏浅静这位多情宗的天之骄女也不禁为之心颤,“不过,我苏浅静定下的目标绝对不会放弃的!楚暮秦,绝情门唯一的男弟子,你逃不掉的……”
……
……
与此同时,大吴国的吴都,在阳光下金灿灿一片的宏伟的皇宫建筑群中,一处非常不起眼的殿堂里,明明是上午,那里却光线暗淡,偌大个殿堂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戴着银制面具、身穿胸口绣着一只青色巨大雄鹰的白色长袍的人,一个是戴着金制面具、身穿胸口绣着一只血红色巨大雄鹰的黑色长袍的人。
此二人,便是青衣卫的掌权者,白衣圣鹰和黑衣圣鹰。
“小白啊,终归还是你输了,哈哈!”黑衣圣鹰仰头朗笑,只是那笑声里有着说不出的阴森。
白衣圣鹰也不动怒,“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玉骨折扇,轻笑道:“老黑,现在言胜还太早了些,我承认,第一回合我输了。不过……别忘了,我自始至终没亲自动手,而你,嘿嘿……”
黑衣圣鹰笑声一窒,半晌方道:“想必你也知道,那楚暮秦已经赶赴大蛮国的蛮都,如果小白你想在路上使绊子,我绝对奉陪!”
白衣圣鹰哼了声,又展开了玉骨折扇,却并不扇动,只是盯着那扇子上面的工笔chun宫画,任谁也不会觉得这个看起来无比阴森和狠毒的青衣卫双巨头之一的圣鹰扇子上的图画有何突兀,“老黑,还是省点心吧,使绊子的事我没兴趣,我只对蛮都在这个世子的到达后各方的反应感兴趣,而且……”
“而且,你打算在这一回合扳回一局?”黑衣圣鹰冷笑着接道。
“然。”
“小白啊小白,看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件事,免得你日后觉得败得冤枉!”黑衣圣鹰走到殿堂后方,盯着那里摆着的一具神像,声音一瞬间变得非常低沉,“潜龙阁,你不会忘记吧?”
白衣圣鹰手一抖,面具下的眼神一缩,半晌才长出一口气,道:“该死的!难道楚文睿那老匹夫敢违背当年的血誓再次动用了潜龙阁?!”
“哼!好个血誓!你小白发誓何时遵守过?还不是跟放屁一样?那楚文睿为了儿子的安危,就是自己的老命都舍得拿出来,别说什么****血誓对他的束缚了!”
“老黑,看来我们都要亲自动手了。”
……
……
镇南王府,夜。楚文睿的书房。
一个脸色极度苍白的英俊青年隔着一张书桌,单膝跪在楚文睿的面前。没有任何多余的身外之物,只有一袭紧身黑衣,勾勒出他匀称的身材,没有什么突出的肌肉块,却让人感到他身上随处都透着危险的气息。
“寒巫,知道本王为何召见你吗?”楚文睿望着那青年,心里叹了口气,十年了。十年后,终于还是再次动用了父王留下来的潜龙阁。
潜龙阁,大吴皇室最精锐最神秘的潜龙阁,这一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唯有历代大吴皇帝或者储君才能够掌控和接触的强大组织。然而,到了楚韹为太子时却出了场浩大的政变,潜龙阁一蹶不振,从此不再守护接任的天祈帝一脉皇室,而是追随楚韹来到了西南。
“寒巫不知,请王爷示下!”看似大病初愈的青年声音却中气十足。
楚文睿理了理思绪,缓缓道:“因为有人威胁到了父王的希望!!”
寒巫猛地一震,病态般苍白的脸竟浮现一抹晕红,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道:“王爷意思是说……太子的大业有希望实现了?!”尽管楚韹没有登基,而是做了第一任镇南王,但潜龙阁的旧部却仍尊称他“太子”。
楚文睿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反应,微笑着点头道:“不错!父王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宝儿身上了。”
“三世子?!”寒巫再次一惊,按照他以及阁内的许多元老猜度,能够继承太子遗愿的非大世子楚慕玄莫属的!在他的印象中,三世子只是个纨绔的小毛孩。
楚文睿安能听不出他内心的抵触,不禁脸色一沉,道:“寒巫!本王不管阁内之人怎么想,本王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寒巫俯身,垂下头去。
“那就是保护三世子,只需要保证他活着就行!”
寒巫不解,但楚文睿却不解释,挥手让他退下了。
“宝儿,别怪父王无情,你未来要面对的,实在太强大,而你最需要的正是磨砺,生死一线的磨砺!”楚文睿轻叹一声,躺在椅背上,轻轻阖上了双眼。手里,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
这扳指,是前太子,他的父王楚韹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