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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纪忘归的崛起是一则机遇与实力并重的传奇。

说机遇,并不是每个学武之人一踏进江湖就会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正邪大火并。

而说到实力,则是大多数江湖人不可能在遭遇这样的恶战后全身而退,要知道这些人里的武功最不济的也是江湖上排名第五十一位的,就算光站在一边看,也非得被他们的内家真力扫到重伤。

而他竟然没有。他上去劝架,到底怎么回事当事人不是怒而不谈,就是笑而不谈,所以无从得知,只知道他把两位受伤的老人家带离现场,留下被点了穴的高手们在山谷的清风吹拂下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两位老人家领导的少林武当于是感恩戴德,魔教则不甘心失败想要找他报复——这其实很容易,只要听说哪里又出了轰轰烈烈的“劝架”事件,十之八九就是他干的好事。当魔教众高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和他狭路相逢时,领头的右护法竟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跪了下来喊“恩公”,还顺道招呼兄弟们一起参拜,说什么这位大侠救过教主的命,谁敢跟他过不去,谁就是与魔教为敌,还说以后大侠要是看谁不顺眼,打个招呼第二天就让他满地找牙脑袋搬家,一场万众期待的恶战于是不了了之。然后当然是一举成名天下知——更正,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吃了亏的武林中人为充场面叫嚣着要他“留下万儿”时,任凭他们怎样辱骂,他从来都掉头而走不予回答。

三年多前终于被人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身份——绵阳“纪家庄”大少爷,名唤忘归。经典的说法是他从小随高人在名山大川中苦练神功,因为是神功嘛,所以多练了几年,导致三十多岁上才出师,只能眼睁睁看家业被弟弟接管了去。不过听说兄弟俩相处颇为融洽,他回家之后,纪家生意做得越发红火,声势直追巴蜀首富。

虽然年纪有那么一点大,但是他排解纠纷的正直行为和与黑白两道的不凡交情,再加上草莽中少见的出色外貌与纪家庄雄厚的财力,江湖女侠富家千金暗许明许的芳心快比锦江里的青波鱼还多了,倒是没听说真有人成功地接近他五尺以内的。

纪家庄止戈堂。

消息贩子池得开已经在厅堂上枯坐两个时辰了,他是来给纪忘归送情报的。据二少爷说,他大概会在今日午时回来,所以就只能在这里等喽。

自从纪忘归某一次出手救了他后,他就被自己知恩图报的个性累个半死,每天到处打听有什么江湖中人要打架斗殴,然后把估计比较会出人命的挑出来由他去阻止。他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有这么无聊的嗜好,到了两个人比较熟的时候问他,他竟然说只是因为这样跟人打架就不会被说成是闹事,亏得外面那一大堆人整天大侠大侠喊个不停,其实他只是好斗而已嘛。

好在他老兄有钱,一个消息的价钱比别人出的高十倍不止,他也乐得成为他的私人跑腿,没事再挖些小道消息当外快。

不过在“纪大侠”的不懈努力下,最近江湖上安静许多,动不动就热爱比武决战的人被打趴下几次后决定不再自取其辱,虽然纪忘归从来不出手杀人,甚至伤人也很少,但他总是喜欢把人放在很奇怪的处境里以资惩罚。

点穴让人瘫在地上或者手脚停在半空都是小事,比较出名的是将关西响马王二虎埋在第二天就有尸体下葬的墓穴里,还下了迷药让他认真地打呼,然后在红了眼的亲属们的暴扁中醒来,被扔到另一个墓穴中等死;还有以揪送官办相威胁,让采花大盗李白银在十年中每天背一百首情诗给不同的女人听、满足她们所有的需求——诸如找失散的鸡鸭,追偷钱的混混,上山砍柴下河打鱼,煮饭洗衣服,装满家里所有的水缸,从妓院里揪出不争气的老公,这些还好,惨的是有些女人竟然直接就让他滚一边去****……可怜他没才没貌只有一身武功强迫女人,被逼到这种地步简直生不如死,第三天上就跑去官府投了案。

总之呢,现在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不怕被纪忘归发现他们决斗了,倒是有很多人热爱上了欣赏人家决斗——因为有精彩后续可以看。江湖人最重面子,被人杀了倒是一了百了,出了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可比死还难受。于是近年来江湖仇杀事件发生次数降到百年以来最少。大伙没事干在家里做小买卖抱抱老婆孩子,已经闲到连看见苍蝇飞过都要兴奋半天。

不过——他看看手中的东西,嘿嘿怪笑——这件事可又能让江湖热闹上一阵子了。好……期待哪!

“池兄,二弟说你找我有要事相商?”魁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趋近,遮去了池得开面前的阳光,也把他吓了一跳,手中的黄绢掉在地上。

纪忘归弯腰拾起,看了眼绢上文字的标题,微微挑眉。

“倾世名花,价高者得?比武招亲吗?拿来给我什么?”这种比武一般都点到为止,他没理由管。

“比武招亲?”池得开挠挠头,作思索状,“也算啦。不过这个摆擂台的人身份很不一样……”

刚说到这,外面禀报说少林方丈苦渡大师、武当掌门清尘道长以及丐帮帮主谢长天来访,纪忘归出门迎接,惊讶地发现他们面色凝重,手里都持有一份黄绢——敢情大家都给他说媒来了?纪忘归心中好笑地猜测着,将三位武林泰斗迎入止戈堂看座叫人奉茶,这止戈堂上来去的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纪忘归虽无武林盟主之名,江湖上发生的重大事件,却总免不了有当事人知会他一声,所享的尊崇,实与盟主无异。今日这三位人物联袂到场,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事情。

谢长天年纪较轻,性子也急,坐定之后就问:“纪大侠可曾看过这份招亲榜文?”说罢扬了扬手中黄绢。

“还没有。刚要看,三位就来了。”纪忘归笑道,展现出惯常的淡漠有礼。

“那正好,这件实事在……呃,奇异,大师和道长都觉得找你参详比较好。”谢长天啜了口茶,又说:“这份榜文是今上所发,言道只要有人能够助朝廷击退西羌,不但能加官进爵,还可以与她婚配。”

纪忘归面无表情地看得谢长天心里直发毛,忽然他开口道;“谢帮主,您刚才说的我大概没听清。您不是说……要招亲的,是……当今皇上本人吧?”

“纪大侠没有听错,根据榜文,就是这个意思。您也应该知道当今皇帝是女儿身……”他还没说完,手上的榜文就不知怎地落到了纪忘归手中,就见他慢慢地看着,越看到后来,眉头皱得越紧,口中不知喃喃着什么,听语调不像好话就是了。在场诸人面面相觑:印象中,纪忘归好像从没像现在这么傻子过。

待看到最后一行,纪忘归的眉头终于舒开,像是不放心似的,他又从头到尾快速看了一遍,然后终于松了口气,神清气爽地抬起头,对谢长天说:“谢帮主,你弄错了,皇上没有要嫁给退敌的人。”

“咦?榜文上明明是这样写的啊。”别骗他不认识字哦,他小时候可是上过私塾的,家道中落才当了乞丐,想当年,他背的百家姓那个溜啊!

“榜文上没这样写。”

“别开玩笑了,明明就是这样写的!”堂堂丐帮秀才的名号可不是随便来的!

“没有写!”纪忘归一双利眼威胁地看他。

“有写!”威武不能屈!

苦渡大师清咳一声,说道:“两位莫再争吵。商量正事要紧。”

谁不知道谢长天是出了名的爱抬杠,这纪忘归也真奇怪,以前都不见他反驳,今天是怎么回事?

二人对老僧的劝告置若罔闻,仍是斗鸡似的眼对着眼。

清尘道长的问题终于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纪施主,这榜文大家都看了,为什么只有你说皇上没有下嫁之意呢?”

纪忘归回头看他,得意地说道:“你们只瞧个大概,都没有看清楚其中的玄机。”他将榜文摊在桌上,手里指点,“这榜文开头一层意思全是废话,第二层介绍背景,第三层说到重点:广征贤良,共御外侮,这份文字写得诘屈聱牙,相信大家会去仔细看的也就是中间的这个部分,所以没有发现最后收尾时说道:‘如得枕赐,愿效同心’,这里用的是宓妃与曹植的典故,也就是在说,除非两情相悦,皇上也看中了你,她才会下嫁。否则就算你真的退了敌军,照样别想娶人家。”

这榜文无疑出自王怀愿那老狐狸的手笔,只有他会在最开头说上一大段言不及义的话,中间是次重点,真正“发人深省”的却是结尾的寥寥几句。

“原来如此。那不是骗人吗?”谢长天颇为不平。

“也不能这样说。条件已经写在那里了,至于有没有发现,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纪忘归不但不恼,心中反而有些高兴。

“阿弥陀佛。纪施主,那依你之见,我们该不该助朝廷退敌呢?”

纪忘归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几位既然光临寒舍,心中必已有了计较,何必再多问呢?”

“施主说得是,谢帮主素来急公好义,大师与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也明白当今圣上德行无亏,爱民如子,实在是难得的好皇帝,若是让羌人得逞,铁蹄南下,皇朝颠覆不说,我中原子民必受无妄之灾,是以我三人俱想以一己微末之力,襄助朝廷,不知纪大侠意下如何?”

“三位侠肝义胆令人好生相敬,纪某敢不从命?”纪忘归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纸,“实不相瞒,纪某此次远行,便是为了探得羌人虚实以图后计——”

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病急乱投医在那里搞招亲!谁想出来的馊主意?他非狠狠抽那人一顿不可!“这是敌军的兵力分布图,当年东北西北二军联手一战,羌人损兵折将溃不成军,到现在还未恢复元气,他们人数并不多,赖以战胜的所谓巫蛊之术,只不过是一种奇特的迷烟,这种迷烟只要吸食少许就可以让人丧失战斗能力,甚至出现幻象,我们只要……”

计谋商定,看着四人几乎崇拜的目光,纪忘归在心中轻叹,这点微末伎俩,与她和他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纪大侠,我们现在就去准备人手上边关吗?”

“不,我们先去京城。”阻止那个该死的计划!

“京城?”

厅中四人正在疑惑中,忽然听得门外一声惊呼:“京城?大哥,你不会是要去招那个什么亲吧?”

早就知道他在外面偷听了。纪忘归勾起嘴角,“有何不可呢,二弟?”

“有人揭榜?”这么快?

“是。是一伙江湖人士,听说都是很有来头的。”裴重躬身道。

乐幼澜身着紫色常服,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一身装束与寻常贵妇无异,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却令人不敢逼视。

“裴伯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太过拘礼,您坐啊。再不坐我可要亲自来扶您了。”

“微臣不敢。谢皇上赐坐。”裴重作了个揖,慌忙坐下。

幼澜得意地微微一笑。也只有在这位亲如慈父的老人面前,她才能够完全放松。

“您说那帮江湖人士很有来头是什么意思?”她不自觉地蹙着眉,对江湖人从来就不曾有过好感。

“启禀皇上,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黑白两道最最大门派都有人来。”

“哦?不是说什么正邪不两立吗?怎么黑白道也会走在一起?”江湖人就是这么乱七八糟。

“看起来好像是由绵阳纪家庄的长子为首,那些人都听他的话。那人听声音不过三十多岁,竟然能够号令群雄,也算奇事一桩。”

“绵阳纪家庄……嗯,那是很大的商号啊。原来他们还会武——咦?您说听?您不是见过他了?”难道那人竟然狂妄到不肯见裴尚书一面?

“见过了,但是他用面具罩住了整张脸,所以微臣没看见他的容貌。”但是不知为什么,那声音好像听过……可能是因为跟麒儿的口音有点像吧,那孩子在巴州呆了好几年,连口音都学了几成。

“这是为何?”江湖上的人真怪。

“微臣私下问过与他同行之人,据说这人行走江湖时素来以真面目示人,容貌甚是俊秀。为何要做这般打扮,他们也不甚清楚。”

莫非是怕遇见什么熟人?“明天让他来见我吧。”敢第一个揭皇榜的人,总会有些特殊之处,但愿那人不会让她失望。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纪忘归。”

“左揽繁弱,右接忘归,风驰电逝,蹑景追飞。”

那个江湖人的名字让她想起了这几句诗。

犹记得当年选秀之前,曾把这首诗送给诜,作为诀别的礼物,希望他能建功立业,“凌厉中原”,谁知道那时的想法竟全然与事实相去甚远,这几句诗,也变得不太适合他。后来成了亲,自然未曾将那幅字收回,据他说这是她第一次送他东西,所以要小心收藏作为永远的纪念,放在他那堆武学典籍中间,就是他说的“小心”收藏方式。

后来她即位,处理完繁忙的政务后跑去初阳宫发呆时,随意的翻检中并未发现这幅字的踪影,不是被他随手扔掉的话,就只剩另一种可能……

“陛下,该歇下了。”尖锐的嗓音自背后响起,非男非女,透着股诡异的沙哑。乍听之下让人觉得十分不适。

时间长就习惯了,诜以前是这么说的。

是啊,好长的时间了。

帝位更迭,罗奇总管太监的位置并未改变,按照外面的说法,他是两朝皇上跟前的红人。除了忠心耿耿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安分守己谨小慎微,永远都不用担心他泄露了什么不该让人知道的事情出去,单这一点,足以深得信赖。

“嗯,你先下去吧。”她回头,兀自盯着笺上的诗句。

罗奇指挥宫女们将盥洗的用具放在一边,一齐躬身退下。她一向是最好服侍的主子,凡事亲力亲为,少假他人之手。再加上人口空前简单,宫中的编制用度,都是俭冠历朝,这也算得上是政绩之一了吧,当然不能与她那些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不世功业相比。

但是她不快乐。罗奇轻叹,做奴才的不能过问主子的事情,但跟了这么多年,他能很轻易地看出陛下独处时的哀愁。处理国事时的精神奕奕到了清冷的寝宫,全化作一室寂寥与惆怅,只有公主和太子的出现才会让她露出以往常见的温暖笑容。

以前多好,小夫妻俩打打闹闹欢欢喜喜,唉……先皇怎么能说走就走,扔陛下一个人在这里?再怎么能干,她也只是个弱女子啊。

罗奇走出寝宫门,看见站得宛如一尊雕像的姜涛。这几年,他是越发严肃难以亲近了。

“姜总管,辛苦你了。”

“哪里。罗公公慢走。”这是每夜的客套,僵硬地对完话,两人就拱手别过。他已经升任御前侍卫总管,本来不必每夜亲自站哨的,但却一站五年,已经有人传说他对陛下有倾慕之心才会如此尽忠职守,他也从来不反驳,于是就被当做默认。其实……很多事都不如表面看得那般简单。

宫里的气氛已经够沉闷,提供些谈资让人解闷,也算是功德一件。

他难得在心中幽自己一默,面上却仍是声色不动,炯炯目光继续面对似乎亘古不变的阒黑夜色。

两更天了。

“呀——”寝宫里传来一声低呼,音量甚轻,但姜涛的内功修为日深,这点响动并逃不过他的耳朵。

“陛下,出了什么事吗?”他在门外恭敬询问,这是对国君的尊重,也因为对方是个女子。刚刚登基那段时间,前来行刺的宵小不少,大抵是那些被触犯了利益的皇亲国戚,随着她的铁腕政策和不凡政绩,这些人暗中的反对声浪基本被压制了下去,近来甚为安宁,所以他虽出口相询,倒是不甚着急。

里面传来含糊的声音,显然是被他惊醒:“没事。朕说梦话了吗?”

“是。请陛下继续休息。”

寝宫内,幼澜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仰头看质地精良的帷幔,双手不自觉地按着面颊。

刚才,有人来过吗?手指的温度是那样的熟悉,触抚的方式更是她惟一感受过的那一种,有可能是他吗?或者,又只是一个午夜梦回的幻觉?

披衣而起,推开窗前明月,她单手支在窗台上,痴痴凝望。数不清有多少夜晚呆坐屋中看着铜镜中一去不复返的流年,或者远眺窗外想象着他在一方她一无所知的天地中如何生活,然后终夜无眠。

白天,她是威风凛凛的女皇,睥睨天下,纵横捭阖,朝臣敬仰,四夷咸服。有谁知道她辗转反侧的心思百结,无法获得安宁?

人心竟深邃至斯,纵是功业成就也不能完全填满啊。

月华如练,普照人间。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自己也有悔吗?如果当初不那么强硬,不那么决绝……

麟哥,怎么办?我还是没有感觉到幸福呀。

一道人影趋近,她下意识叫出口。

“诜……啊,姜总管。”难掩的失望看在姜涛眼底只觉得无比虚伪。

“陛下,先皇已经不在了。”

她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敌意,自从诜驾崩那天开始就是这般了。

“姜总管,朕不懂,既然你一心以为是朕弑君篡位,为什么还要在当年的行刺事件中拼死护卫朕的安全?”她像是穷极无聊找话题般说起这件事,镇定的语气让姜涛咬牙切齿。

“臣不敢。臣只是怀疑当年的事有蹊跷而已。在真相未大白于天下之前,臣不能让任何人先下手。”要动手,也得让他亲自来。

“你如此忠心,诜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先皇对臣有知遇之恩,又亲自指点臣的武艺。臣肝脑涂地无以回报。”

好像……有人在背后看她,那眼光深沉炽烈到她无法不感受到。真的吗?还是胡思乱想?

心念电转,不知哪来的冲动,她竟然脱口说道:“你想得不错。当年确实是朕在诜每天喝的药里下了蚀心散,你可能也知道,这药无色无味,中毒的人会在两个月之内精力衰竭而亡……”诜的藏书中有一本很有趣的毒经,她翻过一下,应该没记错吧?

姜涛听她说出药名,心中信了一大半,她久居深宫,如果不是真用过,又如何得知这种罕见的剧毒?再加上原本就已经根深蒂固的怀疑,对于她的话几乎是确信无疑。

“你这毒妇!”怒从心起,姜涛抬掌就要当着她的头劈下。正在此时,一道黑色身影斜刺里飞来,两指凌空虚点,顷刻间消去了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并将他震退三步。

姜涛又惊又怒,猱身复上,方才一招之间,他已知此人功力远在他之上,偏又不肯让他平白救了乐幼澜,遂使出毕生绝学与之相斗。

谁知堪堪拆到第三招,便发现这人所使的招式竟与他一模一样,只是内力更为精纯,连贯之间更为圆融,这套掌法是先皇传授与他的,那么——

“陛下!”他大叫一声,伏跪在地猛磕头,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之情。

饶是幼澜在他现身时便已笃定了此人身份,看到他将面罩摘下,露出五年来她魂牵梦萦的俊颜,仍不禁全身一震。

褚诜冷着脸对姜涛道:“起来吧。现在你知道没有人需要你报仇了?”

“是。微臣知错,万望陛下恕罪!”当年明明是他亲眼见先皇下葬,怎么会……难道是龟息大法?他恍然大悟,随即欢喜已极。

待姜涛诚惶诚恐地告退,褚诜转身面对幼澜,“为什么骗姜涛?”那一掌至少用了五分力,她不知道差点送了命吗?现在竟然还在发呆?他惊魂未定,只顾着责备,却浑忘了自己方才趁她入睡细细端详她的容颜时,也是这等痴迷。

诜在生气,但盛怒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已不像以往那样,让她觉得不过是个闹别扭的小孩。主宰天下时都未曾展现的飞扬气势在如今表露无疑,使得眼角、额头的几缕沧桑不显老态,反而平添一股陌生的成熟自信味道。看来,他在外面过得很好……念及此,心中不禁一痛——是不是,他已经找到了更合适的相依为命之人?

努力收敛情绪,仍止不住心中的失落溢于言表,她幽幽地说:“如果不出险招,你会愿意出现吗?”

说罢,气定神闲地等着看他的哑口无言——谁叫他总是说不过她,算是小小的报复好了。

岂料片刻怔愣后,他竟收了惊怒脸色,扯开一抹笑痕,用平稳的声音回道:“既然来了,我何必躲你?”

历遍自小向往的江湖风浪,仗剑笑傲,快意生平,也博了些许浮名、佳人青睐,但到了巅峰之后,却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空了许多年,功成名就,却无人堪与分享。于是排山倒海的思念,愈演愈烈,步步紧逼,迫得他无处藏身。于是在情势危殆的现在,在时过境迁的现在,在抛开自卑的现在,他决定了停止对自己的放逐,回到她身边,面对这一切。

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反倒令她惊疑不定,“你后悔放弃,所以——回来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若真是如此……真是如此,她该如何是好?

“是,我后悔了。”耳边传来回答,心乱如麻的当儿,她没发现褚诜语气中那一丝忐忑。

他果然后悔了!他要回来,她又可以日日看着他,不必再痴痴傻傻地睹物思人,终夜无眠,多好,多好……但是他回来了就会要回本属于他的东西,重新坐上她窃据已久的大宝,全天下都会为褚姓真命天子的死而复生欢欣鼓舞,然后忘了她的政绩,忘了她孜孜不倦的努力,她又回去后宫当一个虚有其名的母仪垂范——或许那个后宫也不再会是她一个人的,进来许多旁的女人,侍奉她们共同的夫君……

不甘心的,她不甘心!

“不问我后悔什么?”看她神色间的忽喜忽忧,褚诜也猜出了几分大概。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虽然驽钝,这一点圣贤之道我还懂,所以我从未后悔放弃江山。我心不在此,要了江山也不过让所有人都不开心而已。我悔的……”他顿了顿,深深看着她,“是当年竟一并放下了你。我这次进京来的第一桩事,就是问你一句:破镜断弦,可否重圆重续?”好多年未曾说这般感性的话,他显得有些生疏与尴尬,其中真意,却也清清楚楚。

她屏住的呼吸好久才顺了过来,然后不知所措凌驾了狂窜上来的喜悦。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突然出现,带着这么突然的问题,叫她一时如何回答?

立刻说好——虽然她很想那么做,但这岂不是显得她这堂堂一国之君没原则没立场?还有那些尘封已久的伤心旧事……说不好,他又拍拍屁股走了另一个五年怎么办?

幼澜把几个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欲言又止。

早已料到她会有挣扎,褚诜宽和一笑,道:“慢慢考虑吧,咱们的事不急。”然后带点俏皮地抱拳道,“现在开始商讨第二件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说着便牵起她的手,来到案前。

顺着他修长手指在边关形势图上的动作,幼澜心不在焉地听他详细讲解对付西羌的作战方略,脑中的疑问却是:怎么现在轮到诜牵着她的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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