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幽绝沙漠】
三年。
自与明乐漪分别后,白玉惊在幽绝沙漠中呆了整整三年。
“因为我是明沁的女儿。”
这句话也在白玉惊的心底纠结了整整三年。
挣扎于地狱三百年,再回首,红颜已作他人妇。
明乐漪,明沁的孩子,却不是他的孩子。
白玉惊是高傲的。这种高傲渗透到了他的骨子里,纯粹而内敛。正因为他高傲,所以他不可能去追问原因,也不可能像凡人一般歇斯底里地悲泣,何况,明沁早已故去。
如今的他,只能独自****伤口。
日光倾泻而下。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却又似乎带着一种因为温柔而显示悲伤,就如同风中弥漫着的自他来身上那种类似香料般的柔和香味。随意地踢了一脚脚下的沙尘:“我说,希涅尔,你确定你带的路的是正确的吗?”
“前辈们说,太阳下山的地方就是沙漠的尽头!听从老人们的话,是不会错的!”
“走吧!”白玉惊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希涅尔高声道,“就让我们朝着太阳落下的地方走去吧,总有一天会到达出口的!”
“嗯!向太阳落下去的地方走去!”
希涅尔开心地点了点头,心中很满意对方对自己的话语看法,觉得自己在沙漠中数百年的迷茫生活以后会变得不在迷茫,会变得清晰。望着前面将黄沙踢得四处飞溅的白玉惊,希涅尔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出生在沙漠,生活在沙漠。每天看着那数不清的黄沙在自己的面前跳舞,听着那狂躁的暴风在自己耳边扯着嗓子唱歌,这就是希涅尔的生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蹒跚的姿势,破旧的白衣,一年之前的白玉惊就这么出现在了希涅尔面前,无处不显示着这一路上来的苦难。
仅仅只是第一眼,希涅尔就对眼前的白玉惊起了极大的兴趣,或者说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同伴而感到极大的兴奋。
“你知道这沙漠最近的出口吗?”
“出口?”
希涅尔有点感伤,难道每次途径这里的妖魔都只会问这一句话吗?最后,希涅尔决定亲自将白玉惊送出沙漠。
于是这一送就送了整整一年!
昏黄的沙尘落在白玉惊雪白的外袍之上,将其染成了炫目的金色,在斜阳的照耀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看到了吗?”白玉惊突然顿下脚步,背后巨大的魔翼瞬间张开,整个人飞到空中,然后遥指着远方对希涅尔高兴地喊道,“那是一座花园!要知道,那可是整个魔界里唯一的花园!是欢喜园!”
“知道吗?”白玉惊止住高兴的情绪,声音变得冷淡下来,最后指着那盛开着各种花朵的花园说道,“这里,将是我的……起点!”
【魔界-欢喜园】
当在真正面对着这魔界里唯一的花园的时候,白玉惊觉得自己被震撼了。
看过昆仑宫的宏伟,见过神宫的神圣,白玉惊觉得眼前这座花园足以媲美世上任何出名的建筑。
这座花园只有一个精髓,那就是艳丽!
深蓝色的树上,花朵如同烈焰般燃烧着,花枝和叶子在不停地摇动。花园的地上全是最细的沙子,但是蓝得像硫黄发出的火焰。在那儿,到处都闪着一种奇异的蓝色光彩。
仿佛置身于万米之上的高空之中而不是在沙漠边缘的花园之中。
“这里是欢喜园,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依靠在精美的雕花廊柱上的守卫冷冰冰地拦下了白玉京和希涅尔。
“你是谁?”
“欢喜园的镇守者,疯卫。”
“那么,我向你打听一件事情!”白玉惊猛地收回欣赏的目光,“我说,你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啊?”
疯卫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双目之中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白玉惊似乎并没有看见对方的脸色,仍然自顾自的说着:“亲爱的希涅尔,你说他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有东西在我们眼前吗?”
疯卫发出愤怒的尖啸,无数黑气凝聚成可怕的毒蛇在他周围盘旋涌动,最后直接射向站在大门之前的白玉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被毒蛇穿胸而过的白玉惊的身影如幻影般缓缓消散,疯卫已经微微上翘的嘴角在刹那间冻结,犹如迅速生长的藤蔓在沿着树干向上攀爬时被巨石阻隔,扭曲地滞留在原地。
“我很讨厌别人用那一种高高在上的表情望着我,讨厌我无法拥有的东西!”
白玉惊冷淡的声音从疯卫的身后传出,像是锈蚀的刀子与寒冷的坚冰相互摩擦后产生的刺耳的噪音。
疯卫惊慌地转过身来,却又发现自己的面前依然空无一物。
“我在你身后,看门狗。”
再次转过身的疯卫整个眼帘都被那刺眼的红色光芒所覆盖。
一道绚丽的魔焰从白玉惊的右手中跃动而出,化作一道长长的流星划过夜空。
被魔焰直接击中的疯卫在撞断数根雕刻着花卉纹饰的精美廊柱后这才堪堪停止下来,整个身体匍匐在了地上,口中只剩下恐怖的哀嚎:“这……是魔焰,为什么你都魔焰会有这样强大的威力!我能感觉得到,你不过是个没什么资质的骨魔,怎么会这样!”
白玉惊踏在疯卫的头顶,巨大的力量将疯卫的头颅硬生生地踏进了石板之中。石屑四溅,疯卫哼都没有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真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用一个只没用的小狗来看门呢?”白玉惊伸手拍掉洒落在脚背上的泥土,“希涅尔,你说呢?”
“我?”
希涅尔微微沉思了半晌后这才说道:“你的挑衅手法,很拙劣。”
白玉惊拍打着脚背的动作戛然而止,愕然地看向身侧的希涅尔,以一种无比后悔的语气说道:“真是让人心痛的回答。还有,我问的是关于这个魔将的看法,不是关于我刚才的演技!”
“关于这个弱小的炮灰?”希涅尔满脸愕然的将头贴向白玉惊,用无比疑惑的语气说道,“这座花园的主人很无聊,这种货色估计是用来调节生活的!”
“亲爱的希涅尔,能不能不要重复我当初对你说的话?要知道这种感觉让人觉得非常讨厌!”
“是么……”
“来了!”
希涅尔突然面对向那空旷的远方轻声说道。
“嗯?”
白玉惊闻言慢步跺到希涅尔的边上,静静地看着那出现在月光下的曼妙而优雅的身影。
似笑非笑的表情,充满着对人间的嘲弄和不屑。来者翻飞的长袍下,雪白的大腿衬着周围的白玉长廊显得格外诱人。她饱满而鲜艳的嘴唇,此刻欲言又止地轻轻开合着。
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庞大的威压如滔天海浪一般朝白玉惊和希涅尔两人压来。
白玉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骨架在咯吱作响。
“很强,也很漂亮。”
一旁的希涅尔突然咧嘴笑了起来,那表情似乎是遇见了多年未见得老友一般,原本紧闭的双眼在白玉惊惊讶的目光下缓缓地睁了开来。无数的能量以极快的速度向希涅尔的周围涌去,最后在双眼之间形成了一束暗绿色的火焰。
“魔焰!”
淡淡的嗓音下,暗绿色的魔焰猛地被拉长了开来,朝着那曼妙而又优雅的身影呼啸而去。
白玉惊双眼中的红芒猛地缩小。
“开始了啊……”
绿色的魔焰以极其炫目的姿态狠狠地撞上了来者。
出乎白玉惊和希涅尔意料,没有冲天而起的蘑菇云,没有耀眼炫目的火光,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溪流汇入大海一般,无迹可寻。
白玉惊的瞳孔渐渐缩小,周围的树干上突然结满了寒霜,空气里肆意流动的寒冷气旋。
“回去。”
几乎是在对方刚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白玉惊朝希涅尔的臀部猛然踹去,两人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倒在了一起。
“白玉惊,你个混蛋为什么踹我?”
“因为你挡地方了!”白玉惊伸出自己的右手狠狠地将希涅尔抬起来的头给压了下去。
正要再说些什么的希涅尔猛地将头迅速地贴向地面,头顶那混合着红绿两种魔焰的混合魔焰扭动着那肥硕的身躯呼啸而过。
气劲带起的石块沙尘劈头盖脑地将两人淹没,即使没有被击中,但是两人还是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恐怖力量。
白玉惊一边拍着身上的沙尘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望着那硬生生被混合魔焰席卷而过的气流勾勒出巨大凹槽的地面许久不语。
魔界的诸多魔君应该只需要一击就能将自己轰的什么都不剩吧。叹了一口气,白玉惊高声对着沙尘中隐约可见的来人说道:“天羽,老朋友之间打招呼不需要这么热烈吧!”
沙尘散尽。
席卷的气流将来者头上的银白色兜帽吹开,镶嵌着华贵白银滚边的深蓝色袍子被吹得猎猎翻滚。羽毛般浓密的睫毛下,漆黑的瞳仁闪烁着光芒。全身被白色羽毛编织而成的长袍所覆盖着,只留下一双金绿色的眼睛正以一种极其神圣的目光看着白玉惊和希涅尔。
“应该是你们的招呼显得非常热烈吧,我亲爱的帝君!”魔君天羽踱着优雅的步伐,那犹如天籁般的嗓音在夜空下响起。
看着白玉惊那紧张的防备姿势,希涅尔显得有点惊奇:“怎么,你们曾经熟识吗?”
“熟识?”白玉惊闻言一怔,随即笑了开来,“算是吧……”
白玉惊眼中的红芒几乎收缩成了一点:“天羽,很高兴再次遇见你!”
“帝君,”天羽双眼微眯,半晌后,清脆的声音在白玉惊的耳边响起,“我们应该有三百年没见了吧?你和宫桀那个可怜到只知道战斗的家伙一样,变得更加可怜了呢。”
不知怎的,天羽的语气里带上了那么一丝丝的寒意。
“宫桀?他现在怎么样了?”
“变得更加可怜而已!”天羽的声音越来越冷,抬起手放到白玉惊的脸上,指尖紧紧地靠近他耳朵后面的头骨。
从天羽的指尖上渗透进来的寒冷的触感,让白玉惊的心莫名悸动起来。
下一秒,一条人影一闪即过,随即一连串的墙壁倒塌的声音传了出来。
希涅尔愕然的目光穿过数道墙壁之后,在一面巨大的墙壁之上找到了白玉惊的身躯,此时的白玉惊几乎整个人陷进了墙壁,原本那高昂着的头颅此时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希涅尔!不要动手!”就在希涅尔要与天羽战斗的时候,白玉惊软弱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天羽,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到了你,即使我很欣赏你!”白玉惊猛地抬起头颅,重新凝聚的身躯上遍布着恐怖的裂痕,“我也会杀了你!”
“因为你让宫桀变得更加可怜了,仅此而已!”天羽的声音仍像开始时那样平静。
让宫桀变得更加可怜?
什么意思?
白玉惊双眼之中那暗淡的红芒最后缩成了一个极小的红点。
“帝君,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不明白我说的话!”
天羽缓步踱白玉惊的身前,金绿色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奇特的神色,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用悲苦的眼神俯视着渺小的人类,这种感觉的令白玉惊从心底感到厌恶,无比的厌恶。
男人是不需要怜悯的存在!
白玉惊看着那双显露着怜悯情绪的金绿色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为什么自己转生前的好友宫桀会如此不愿见到天羽。
因为怜悯。
是的,因为怜悯。
让人无法理解的怜悯!
让男人无法原谅的怜悯!
即使男人真正的比女人弱!
尊严制止男人向女人低头!
“哈哈……哈哈……天羽,我的老朋友。”
镶嵌在墙上的白玉惊在天羽诧异的目光下一仰天狂笑起来,那表情就像仿佛嗜血的野狼爱上了温顺的绵羊一般。
“你笑什么?”
天羽如同最高贵的女王般询问道。
“怜悯?哈,即使我和宫桀那混蛋现在你眼中不值一提,但是我要说明的是我真的很讨厌你那种不知所谓的悲天悯人的目光和淡然的表情!”
白玉惊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整个脸庞几乎完全与天羽贴在了一起,男性灼热的气息让天羽不自禁地沉醉在了其中,“什么是真正的怜悯?我亲爱的天羽,难道你只会在弱小的我们的面前扬起自己高傲的头颅,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一句不知所谓的‘你很可怜?’”
白玉惊缓缓地将自己的身体向后缩回,原本激动的声音开始变得平静起来,“说实话,在我作为人类死亡之前,我其实还是比较鄙视宫桀那个混蛋的,可是我发现现在我不再讨厌他了,从某方面来说……他和我其实很像。也许像我和宫桀那个混蛋真的很可怜,可是……我们真的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尤其是来自女人的怜悯!”
金绿色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拥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属于自己的正义,可是亲爱的天羽,你真的懂得怜悯的意思吗?又或者你真的只会说那一句莫名其妙的‘可怜’?”
白玉惊若无其事地将身上的沙尘拍掉,然后认真的看着对方那双金绿色的眼睛,说道:“你既然自喻为人类真正的守护神……那么,应该还是有属于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的吧?不过,看你现在的表情应该没有吧,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什么都不懂!”
白玉惊比划着自己的双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仿佛于无尽的苦涩之中品尝到了一丝甘甜:“你不知道我们的痛楚,所以以后能不能不要将‘可怜’两字一直挂在自己的嘴上?”说完,白玉惊便带着站在一旁一脸迷茫表情的希涅尔缓地走出了欢喜园。
看着白玉惊远去的身影,天羽心中突然一动,猛地开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走在路上的白玉惊浑身一震,站在了原地,然后大步朝远离欢喜园的方向走去,只留下那显得有点凄凉的嗓音响彻在天际:“为什么?因为我们是男人啊!”
说到这里,白玉惊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天羽的方向,然后将双手合成喇叭型放在嘴边使劲地吼道:“天羽……请你给宫桀那个混蛋转告一句话,就说我来过了,顺便叫他准备好等着挨砍吧!哈哈……”
苍凉的笑声在沙漠的上空不断响起。
“虽然,那个没有未来,没有梦想,自卑怯懦的家伙真的很可怜了!”
白玉惊猛地停下笑声,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混蛋,你的未来就是挨砍和砍人吗?妈的,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看了一眼吊在自己身后的希涅尔,白玉惊笑笑道:“走吧,很庆幸我们今天遇见了一个性格天真可爱,不喜欢无意义的战斗的家伙。”
“那以后准备到哪里去?”
跟在白玉惊身后的希涅尔突然出声道。
“哪里去?”
白玉惊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再次扭头扫了一眼那一望无际的沙漠,最后说道:“去昆仑玩玩吧!万恶的沙漠,这里的东西我都看厌了!”
“哦……”
希涅尔淡淡地应了一声。
白玉惊突然回头看着希涅尔那似闭的双眼,郑重其事地说道:“似乎……我现在还没有走出沙漠,要不……你继续送我?”
“正有此意!”
“那……就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