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嘟。”夜深人静,随着收音机里一声嘟响,张处长,不,张前外长吐出了最后的一个烟圈。墙上的钟,时、分、秒终于挤在一起,与“12”相吻合。烟圈很圆很圆,翻滚着永往直前,好像一个句号。桌子上留下一个空烟盒《中华》牌。烟灰缸里显示出无法计数的烟蒂,每支烟蒂都很短很短,几乎贴到海绵嘴。
张处戒烟时日已久,前些年嘛由于还在位,有职有权当然也就有烟啦,有烟不抽白不抽。这烟都不会差,市面上要买,恐怕一个月工资买不上几条。一点薪水,老婆要监控,儿子要伸手,当然不可能化在香烟这刃上。好得香烟是交际的手段,毕竟单位还有些权力,于是刚谋面往往递上一支烟,一下子缩短了两人的距离。来得人多,自然就不需要自己掏烟。俗话说:烟酒不分家啊!这年头下基层递上一包烟为见面礼,也约定俗成了。快没烟了,下去调研不也就调“烟”了。碰上关键时段关键事,送上条把子烟,也是群众不举报,纪检不追究,只好笑纳。久而久之,抽烟,抽好烟,习以为常。好烟,身份的象征,权势的显示,来得容易,抽得痛快,从不购买,略有节余。
现在不行了,前些时老张被领导叫去谈话,说是已届任职年限,宣布退居二线。二线就二线,到年纪了嘛,思想上早就有所准备。但有些事就不是准备得那样充分,拿抽烟来说吧,职务一变,桌子一搬,主动权就调了一个位。别人不来找你,烟没人递了;下基层不用你去,美其名曰照顾老同志,见面礼也就没了;不在关键位,不是关键人,当然也没关键事找你,成条的烟更成了天方夜谈。更可恶的是对抽烟从不说“不”的老婆断然“干政”了,成天唠叨不停,说的是关心爱护你。实际上还不是都是冲着烟钱来的。怎么办,戒了呗!不戒又咋办呢?从此,老张走上了痛苦的戒烟路。
为了痛改前非,老张豁出去了。他的“豁”是与众不同的,他掏出好几张藏匿已久的大票,买了一条不错的香烟。毕竟是掏自己的钱,痛则思痛,他为的就是在痛切中下定戒烟的决心。他开启了第一包,并选定8天后,也就是烟抽完最后一包时把烟戒了。这几天他过足了老瘾,一包接一包,比以前还抽得勤。他想反正是最后的晚餐,痛痛快快地享受吧!“饭后一支烟,活得像神仙”——他不时想起关于烟的俚语。很快在指定的日子完成了他的黑暗前的黎明,只剩一包烟时,他放慢了吸烟的节奏,一支烟往往半天吸一口。他哪里是吸烟,他在欣赏古玩,欣赏一件艺术品。他吐烟圈原来会一些,现在似乎找到了感觉,烟圈一个比一个圆。深夜12点,他圈定的戒烟日、戒烟时到了。桌上特地放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嘟”的一声,他抽完了最后一包的最后一支,从嘴里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看到这合成的“句号”,他脸上溢出满足的笑。
第二天,他按时上班。一到办公室,习惯成自然地打开办公桌。干吗?摸烟!看到昨天特地留下的一包糖,发笑了。往口里塞了一个糖,他赶紧去拿了一把扫帚,破天荒地开始了卫生打扫。他打扫的很干净,里里外外暗暗角角化去半个小时。累了!刚一坐下,手就往口袋里掏。口袋里早就清库,找不到一支烟,却翻出一张纸条。这是他预留下的纸条,就像诸葛亮留的锦囊妙计,上面密密匝匝地写了一组组数据。这数据是香烟化费的统计数字,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如果像这种消费,只好勒紧裤带省吃节衣了。这一招还挺灵,革命革到自己身上确实是不容易啊!他掏出第二只糖放进嘴里,又拿出一本书。
“张处”,一声久违的叫声,将他从故事中惊醒,是原处里的小燕。
“什么事?”老张问。
“市里要开经济协调会,处长出差了,局长要我来请您参加。”
“请我参加,没弄错吧,我可是下台干部呢。”
“爱去不去,可不是我的事!”小燕嘟噜着嘴。
“不去!”处在戒烟烦躁期的老张无名火呼地一下就上来了:“天王老子叫我也不管”。
小燕一看阵式不对,赶紧开溜了。
“见风使舵!”老张敏感地注意到了小燕的不屑。这时,他才感到没抽烟的浑身不自在,像几百只蚂蚁在咬他,在蛀他的五脏六腑。他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胃也出现痉挛,满脑子都是东西。就像几百人在拔河,“抽吧!1、2”,“不能抽,加油!”他头脑发胀,痛苦不堪,忍受不住了,他突然想起了电视里介绍的,戒烟要循序渐进。他终于捞到一根救命稻草,毅然决然地冲出了办公室的门,冲出了大院的门,在商店要了一包烟,还没给钱,就先行点燃了一支。
过了几天,他不得不准备第二次戒烟,因为吸烟的源头告急,又不好意思向老婆求援。他审时度势,买了一条中下档次的烟。他同样是作了戒烟的成本核算的,同样地定下了戒烟计划。终于抽到计划日,计划时,也优雅地吐了一个句号似的烟圈。可是第二天他还是没将烟戒掉。就这样循环往复,烟没被戒掉,他戒烟过程的成本却大于抽烟的实际消耗。
在这种成与败的的磨难中,他终于得出一个清晰定论:几十年耗成的腾云驾雾习惯肯定不能改了,他与烟结成的共同体简直比欧盟还巩固,老伴与他的关系还比不上他与香烟的关系密切。他铁下心来,从内心迸出一句斩钉截铁的口号来——
烟可抽不可戒,宁可无饭也要抽烟。
(严厉敬告读者,抽烟有害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