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文/玉恐龙
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人与社会的历史，人与自我的历史，是一本厚重的书。说到历史，无论是社会的还是自我的，都是沉甸甸的文字落地有声。每一个人都知道历史就是过去，可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改变过去，更没有人可以否认过去在此刻的投影，它有可能像一束凝聚的灯光照亮你此刻的容颜，也有可能给你一个无形的黑暗，让你看不到自己。
我喜欢历史，这种喜欢不是照本宣科地诵读，也不是死记硬背地增长见识，更不是研究某种文化的起源，发展。喜欢历史，只是因为我喜欢看到丰富的世界，纤细的内心，从而更真实地了解自己，了解与自己咫尺天涯或天涯咫尺的一切。换句话说，我认定历史每时每刻都在重演，而历史上的每一幕都有今天的故事。当然道具换了，戏服变了，甚至曲调也此起彼伏地画地为牢，可是没有变的是人心底的善恶，道德伦理永远都在人性与世界中来回奔波。
读历史的时候，我们就是直面过去的真实。有时候是整个社会的历史，有时候是某个人的历史，只要是历史，就有人的痕迹，只要有人的痕迹，就可以从中看到丰富的内心世界和各种形态的社会。庐山风险的这一个专辑，可谓是他的青少年日记，也恰恰是****的十年，纯粹的历史，所以比他的游记和小品文更吸引我的目光。在此之前，我也读过一些关于****的文字，只是文中的主角比庐山风险的年龄显然大一轮或几轮，其选材的角度，倾诉的心境也就完全不同。
在庐山风险十二岁那年，也就是****运动前，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他用气枪射伤了他的老师。事情很大，以至老师要开刀取出弹片，可事情的结局却是那样的简单，“周老师却按着我的小脑袋说，孩子，不怪你，是老师违反了射击时不能在射程范围内活动的规则。”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黑白电影，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傻傻地像背台词一样，说着仿佛脱离人间烟火的语言。虽然我会莞尔一笑，但是内心我是相信那个年代的人的淳朴的。当前社会的种种弊端在很久以前的历史中的确就有，《古诗源》中就有这么两句“不瞽不聋，不能为公”“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可在新中国成立到****之间的那些年，社会风气是单纯而美好的。正是因为这样，****予人的伤害是彻底的，深邃的，在人们没有一点防范心理的时候，给予全民族致命的打击。这种伤害超越了任何一次战争，可以从无数的文学艺术作品中看到这些伤害的阴影。
同样的伤害，年轻人比成年人体会得更深，可年轻人毕竟是朝气蓬勃的，所以伤害很多时候可以转换成历练。从****前的“我参加过射击、旗语、合唱等课外小组活动。一周还有两个半天劳动，锄草种花什么的。有时候还要去马路上维持秩序”到****初的“好得我还比较喜欢看大字报，喜欢看传单。这些东西我虽然看不大懂，但学会了不少生字，特别是生词，诸如千均棒、万里埃，呼吁、追穷寇、落水狗之类。”这样的落差就像是一颗长在花圃里的小苗一下子被迁徙到了后院里黑暗的角落。但是小苗还在坚韧地成长。
黑色变成了白色，而白色变成了黑色，从前一颗子弹得到的是老师的一句安慰，而后同学们无意的涂抹变成了反革命，甚至被关进了监狱，这就是活生生的历史教科书。不要说是孩子就是成人也会产生恐怖的心理。如果说邻省有一个学生被关押了，给人的感觉是惊诧和隐忧，可是如果昨天还在一起嬉戏打闹的同学被拘捕了，那就是严重的没有安全感，仿佛监狱是游走的笼子，一不小心就会经过人的身边，伸出一双大手。
终于停课闹革命变成了复课闹革命，牧民般游走的生活，零散的学习方式，工人农民多重身份的综合，复杂的社会时期也就承受了复杂的教育。在这些长长的回忆里，庐山风险没有用感性的语言，而是理性地铺叙了当时的情形。“备战备荒”“老三篇”“忠字舞”等等都是那个年代的专有名词。艰苦的环境，环境里绝处逢生的微弱的阳光，一直以一种罕见而独特的方式照着这棵小苗。其实很容易气馁，很容易走极端，很容易放弃的种种境遇，却让他坚持着成长起来。这里面不仅仅是一个素质和观念的问题，很大一部分得益于对生命的态度，无论生命本身如何的复杂迂回，他总是信任着，坚强着，这是一种真正的乐观。
回到历史中，再来看那微弱的阳光，其实就是被压迫得无法喘气的人仍然拥有的人性的美好。我的外祖母是一个人缘很好的人，我曾经问过母亲原因，母亲只回答过一次。她说你外祖母在****的时候，掌管食堂，每次分粥的时候，她不论亲疏也不顾是什么鬼神身份，一律从锅底起勺。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其实很难理解这句话，我也是后来从无数文学作品的点滴慢慢理解了饥饿的涵义。庐山风险在他的回忆中有这样一句“劳动量大，菜的油水又没有，往往是饿得吃了上顿等下顿。虽然农忙累，但农忙粮食管饱，所以大家又希望农忙的到来。”在那样艰苦的岁月里，一个在父母面前已经不知道如何撒娇的男孩，也有自己的快乐“值得自豪的是，我小小年纪学会了开拖拉机，没事的时候，磨着农工自己来耕田耙地，可威风呢。”虽然他没有描写生动的细节，但是我相信在那与土地紧紧相拥的岁月里，有很多简单而直达人性的故事在无声地发生。
越到****的尾声，幸福越来越走近，“老师都是大学的在职老师，教授讲师的多的是，自愿来教我们的各科知识。”那该是最浓厚的学习气氛了。可以想象条件之艰苦，大家真正意义上对知识的如饥似渴。“高考虽然流产，但我们的学习的劲头未减，学习的习惯却得到很好的培育。自我学习，自我提高，成了我们的必然。”这是大家的幸福，对庐山风险个人则有更大的喜出望外的机遇，“就凭着我的小有名气，就仗着我这几年文化水平的拔尖，我在这大学的氛围中能够脱颖而出，过五关斩六将，勇夺了这个桂冠，成了一名大学生，真是不容易的事。”
对于年轻的他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转折，虽然在今后漫长的人生中，那种幸运的感觉会随着时日递减。因为许多当时的幸福的源泉，在人生漫漫中也许会成为痛苦或负荷等等其它因素。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改变过去，更没有人可以否认过去在此刻的投影。过去给予人的意义不是永恒不变的，所以回忆永远是正剧，此一时彼一时的定律就这样垄断人生。我们学习历史，只是为了更好的认识自己，认识社会，从而执一种超越的态度去看红尘中的风雨沉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