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好像昏暗了许多,不知从何时起,乌云悬在他们的头顶。不一会儿,丝丝细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青葱的树叶上,又从叶子上汇集成一小股流水落在地面上。
雨水打湿了墨漓的衣裳,他的皮肤紧贴着凉凉的雨水,像是要结冰了。
冰冷的风吹过,燕海就站在墨漓的面前,他的衣裳也被打湿了,长刀捩花上的水汽渐渐散去,只剩下天上的雨水在刀身上滴滴答答地滑落。
墨漓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同样湿透的银发男子,他的猫脸面具变成了两半,只剩下一半还在银发男子的脸上,那是被燕海砍的。
银发男子趁着和墨漓说话的时候,用他的催眠真元让墨漓陷入了恐惧之中,好在燕海及时察觉到不对劲,他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除催眠,但他用的办法很简单,只要放倒使用催眠的人,应该就能中断催眠的效果,事实上他也赌对了。
银发男子没有想象的强大,相反,他出奇地弱。此时,先前那团黑漆漆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碎片落到泥泞的土地里,谁也没去在意。
“没想到那么快。”银发男子脸上的另一半猫脸面具也被雨水打了下来,露出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银发男子抬起手,看着落在掌心上的雨水。
墨漓看着他愣了愣,他不明白。
“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银发男子满不在乎地坐在了泥泞的地上,神情恬淡,“关于我的故事。”
“洗耳恭听。”燕海将手里的长刀收进刀鞘,也一把坐在了地上。
“过了很久了吧,”银发男子抬头看着天空,雨水穿过树缝打在他的脸上。
“大概在五十年前吧,我的父母不知什么原因将我遗弃在了这片森林,还在襁褓里的我整日在森林里嗷嗷大哭,哭得累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哭。”
“不知哭了多久,我只知道四周很冷,很黑,想睡觉。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一柄匕首突然从天边落在了森林里,就插在我的身边,那把匕首上萦绕着你所说的真元。”银发男子微笑着看了一眼燕海。
他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我莫名其妙地因为那柄匕首活了过来,也不能说活过来了,因为我其实已经死了。”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我的身体很脆弱,不能被人碰到,而且不能离开匕首太远,也没办法碰到匕首。”
“等我稍微长大了,渐渐觉得一个人好难过,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现在想来是因为太孤单了。”银发男子的神情平静,仿佛在述说的人不是他。
“后来,我就想着能不能让进到森林里的人帮我把匕首拿到城市里,可却发现居民们根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我就在森林里一个人过了三十年,我每天都会站在树上眺望不远的城市,想象着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们怎么生活,我看他们会带着餐具一家大小或者亲朋好友来到森林坐在绿荫下野餐,他们有说有笑的,我也跟着他们笑。”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滋味了,我不顾一切地往森林外跑,我一直跑一直跑……我的脚跑得起了泡,又把泡给磨破了,血和浓水流在地上,可我感受不到痛,只是觉得很害怕,无论我怎么跑,我始终都跑不出森林。”
一阵寒意侵染了墨漓的心,仿佛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真是……孤独啊。”银发男子抬头眺望远方,眼眸里尽是孤寂和麻木。
墨漓有些能理解他的想法,一个人孤单地在森林里生活了三十年,无依无靠,整日就自己一人,换成是他,或许早就崩溃了吧。
“十二年前的夏季,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我听到森林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我过去一看,是个六岁大的女孩子,或许是因为在森林里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
“我远远地站在树后边看着女孩,虽然知道没用,但我还是对着她大喊了一声,让人意外的是她居然听见了我的话,还看见我了。”银发男子的眼里浮现着欣喜和惊讶。
墨漓难以想象,在三十年不能和人说一句话的他突然遇到了能看见他并且能够和他说话的人究竟是多么地高兴。
“女孩看见我后,第一时间向我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高兴坏了。”银发男子说这话时眼里尽是温柔,仿佛他的眼前就有那个跑来的女孩。
“可我不能被人碰到,所以我便拿了根木棒敲在她的头上,女孩疼得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大叫。但很快又站了起来,再一次朝我跑了过来,结果我又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并跟她说我不能被碰到,否则就会死去。”
“现在想想当时可真傻。”银发男子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女孩捂着额头问我是不是妖怪,我只好说是。就这样,我拿着木棒的一头,女孩拿着木棒的另一头,我带着她走回了森林的小路。”
一片沉默,银发男子呆呆地望着天空,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墨漓挠挠头,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银发男子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后来女孩告诉我她只能每年的放假的时候来,她要上课。”
墨漓再一次加深了对私塾和学校的痛恨。
“每年夏天她都会来,就这样过了十年。”银发男子叹了一声。
墨漓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两年前,那是我和竹萤相遇的最后一年。”银发男子说。
现在事情基本上都明朗了,这是一段不能相互碰触的恋爱。没什么太大的曲折,只是简简单单的爱情故事。
“那时竹萤爬到了树上,她玩得很开心,却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
墨漓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已经猜到结局了。
“我下意识地去抱住了她,”银发男子轻声温柔地说,“我终于抱住她了啊。”
燕海神色肃穆地站着,尽管在认真地听,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你这是在害她。”燕海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我明白,”银发男子的神色狰狞,“所以,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