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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星语,你最近得罪谁了?”

枫林小径外扫区,惯常的扫除时间,李倩兮手持扫帚挨了过来。

“唔?”季星语正认真地将枯黄的落叶扫成一堆。

“你看她今天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肯定什么也不知道,问了等于白问。”刘仙云一手拿着原子笔在笔记本上打转,纪录评分有模有样,然而看仔细点便可发现,原子笔的笔盖并没有打开。

“你们在说什么?”

“昨天下午有一群三流高中的混混,埋伏在路上要堵你啊笨蛋!”太激动了!李倩兮抓起扫帚怪叫。

“为什么?”她好诧异!

“啧啧啧,她真的不知道。”李倩兮看向刘仙云,后者回了一个“看吧”的眼神。

“其实,昨晚我想过了。”刘仙云严肃地点点头,手边依旧挥毫洋洋洒洒的无字天书,“星语,你还记得那天来教室门口找你的三个女生吧?因为以前被她们拜访过,我后来想起她们也是吴恒后援会的成员,会找人的原因只有一个。”

“对呀,她们问我跟吴恒是什么关系。”星语将落叶扫进畚箕,倒入垃圾桶里。

刘仙云低首沉吟:“奇怪,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星语停止扫除动作,“没有啊,因为去年圣诞前夕吴恒向我表白,所以她们以为我和吴恒在交往。”

“哦,原来是这样……什么?!”无字天书闪一边,春风管它吹不吹,取而代之的骇人尖叫声蓦然响彻云霄。

“吴恒对我说,他初二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提及此,星语雪白的双颊泛起一抹红苹果似的色泽。

“好哇!怪不得一直对我不太热心!”刘仙云大力跺脚。

“这不是重点吧,自恋狂。”白了她一眼,李倩兮接棒发言,“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些人觉得吴恒被抢走,所以找别人设计你,真要不得呀。”

“真的吗?上次我解释清楚了,她们应该不会这么做才对。”星语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李倩兮腾出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人心叵测,否则何来笑里藏刀之说?没错,越想越觉得合理,就是那些人在背后搞鬼。”

“总而言之,这件事已经有人插手了,接下来的事我们也管不着。倒是你,季星语,和吴恒有暧昧关系居然提都不提?还等到差点出事才说出来!搞什么?亏我们跟你肝胆相照……”

刘仙云喋喋不休,却被李倩兮凉凉地截断:“分明就是你酸葡萄心理,别忘了你已经有男朋友啦!我们跟星语那么好,用不着要挟和威吓,星语也会告诉我们的。”好奇的眼神转往星语,意图十分明显。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们,我只是……不想大肆宣嚷,毕竟吴恒很受欢迎,而且,我们并没有真的交往。”含着歉意的口吻,星语老实招供,“事实就是,他向我表白,但我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觉,所以跟他说我们先从朋友做起。”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拉倒,为什么不确定?”

星语摇摇首:“老实说,他对我表白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好快,身体轻飘飘的,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可是,这就是那种喜欢吗?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还少了什么。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发现,喜欢可以分为很多种,那么,喜欢异性的感觉不是应该更加深刻吗?我不懂,却必须给他一个答复,所以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先做朋友,我想留些空间理清自己的感觉。”

面对感情需要负责,因此没想清楚前,她无法草率答应,免得以后不仅伤害吴恒,也拖累了自己。

听完星语的真情表露,刘仙云总算恢复了平静,清了清喉咙,她启齿:“好,感觉往往自己体会得最真切,不过,有问题随时欢迎来找我咨询。”

“没错,我们支持你啦!”

“谢谢。”星语露出真挚的笑容。

这时,几位别班的男生行经枫林小径,由于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刘仙云早已习惯了男生暗地里的注目;只不过,她发觉其中一名偷瞄的对象是星语。

“宋情海,我看你有得忙了……”

中午时分,英极学园地下室合作社,一名短发女孩在楼梯间探头探脑。

“怎么样?”急切的声音隐匿于女孩背后。

“报告大姐,没有宋情海的影子。”

“很好。”绑马尾的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阶梯,“王八阿标!竟然泄漏我的名字,害得我在学校被排挤,连买粒包子都得提心吊胆!宋情海那家伙还真不好惹——哇——”

包子才掏出来,尚不及咬一口就撞见宋情海从前面拐角处走了出来。

“学姐,躲迷藏我玩腻了,可不可以跟你谈点正经事?”

还是被逮到了。合起张大嘴巴的蠢样,绑马尾的女孩乖乖将包子收起来,只求自己的下场不会跟阿标一样惨——他正在医院躺着。

“为什么欺负星语?”宋情海走近一步。

为了施予适当的教训,情海已将这位“大姐”的恶行恶状昭示全校各个地下团体,明白地表示她招惹了他。由于宋情海在学校太有名了,初二任学生会长时与各界建立了良好的交情,于是乎,“大姐”走到哪就被抵制到哪,甚至一些以前吃过暗亏的小帮派还打算趁机报复回来。

“谁叫她表里不一,撒谎骗我们!”饱受惊吓的三人慌张地退后一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嘛。

“星语不是这种人,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不会对女生动手,而且认为惩罚已经足够。这几天追着她们只是希望解开误会,却没想到把对方吓成这样。

“明明跟吴恒打得火热,却骗我们说没有。”

“什么?”星语和吴恒?

看准宋情海蓦地失神的空隙,“大姐”心想有机可乘,便开始加油添醋这段诽闻八卦:“现在谁不晓得季星语跟吴恒就快变成一对了?怎么?她没跟你说啊?不会吧?亏你这么护着她,她却背着你和别的男人有一腿,可怜,我记得你们以前很要好的……”

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那袋包子就被宋情海踢飞出去,不偏不倚弹入靠墙的垃圾桶里。

“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对星语出手,后果绝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丢下三人缩成一团发抖,宋情海的神志早已先他一步飞回教室。

刚才学姐的话只是为了激怒他吧?不会是真的吧?

觉得自己非搞清楚不可,情海下意识加快脚步,呼吸急促,对周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该怎么起头问星语?你有喜欢的人吗?——多么愚蠢的试探句型!或许该这么说,我听说,你和吴恒点点点?——这问法显然与他风格不符;还是像这样,喂!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如果她说没有呢?他不想被星语误以为他是喜欢嚼舌根的人。

好难,情海不知该如何启齿。

就在烦恼的同时,情海踏进教室,发觉星语和吴恒站在一块,对着一本杂志有说有笑,气氛竟是那么地热络。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凝结——

“你不觉得他们两人很配吗?”林亚文不知何时立于情海身后,嘴角含着虚伪的笑,“跟你说喔,吴恒向星语表白后,他们的感情与日俱增。为了接近吴恒,去年戏剧比赛,星语自告奋勇代替别人演出侍卫,寒假还被人看到他们手牵手一起出去玩,才子佳人真令人羡慕!还有喔,前几天星语当着我的面称赞吴恒,你没看她的脸,热恋中的情人也不比她幸福呀!”

情海的脑海开始浮现出戏剧比赛,他在后台告诉星语无法作陪时,星语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以及之后表演台上,星语振振有词袒护吴恒的模样……

难道那不只是演戏而已吗?

下午,宋情海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不专心的四堂课。心不在焉被数学老师点到,心不在焉上台做题目,心不在焉接受老师的赞美;即使与平时一样勤作笔记,随后却发现内容出了几个错字,可见他上课恍神得彻底。

情海不得不承认,他全部的思绪都让星语占去了,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容纳其他。这是相当危险的。

他必须找星语谈一谈。

扫除时间,他约星语到教室大楼的顶层阳台,星语虽然略感诧异,却没问什么就跟着情海的步伐上楼。

她相信一定有什么要紧事非得两人私下解决,否则情海和她说话从不避嫌的。

登上最顶楼,灰色铁门“呀”地一声打开,天空中乌云密布,空气中有股厚重的湿气,仿佛随时都会下雨。

轻倚冰凉凉的栏杆,隔着一层薄雾,星语眺望远处墨绿色层叠的山峦。她很少上来这里,到是学校的情侣们趁下课时间常到顶楼谈情吹风;不过,这时候大家都忙着扫除回家,所以顶楼通常不会有人。

瞥了身边木然不语的情海一眼,星语满腹疑虑。

情海到底想说什么?为何他的沉默让她觉得不太对劲?以前不曾这样的。

“嗯,上星期,我听仙云她们说有人想找我麻烦,是你帮我解围的,谢谢!”她一直找不到适当时机道谢——因为这学期她忙着教室布置,而本来就不闲的情海身旁始终跟着林亚文,自然两人独处的机会变得少之又少。

静默片刻,像是经过一番心里挣扎,宋情海终于鼓起勇气。

“听说吴恒向你表白?”

这问题是星语始料未及的,她不敢相信地瞪大明眸。

此话从一脸酷相的情海口中蹦出,听来的确有些怪异。

“为什么没告诉我?”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脸不红气不喘。

星语紧盯着情海,似乎在找寻什么,“情海,我以为你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你说得没错,”情海正极力搜寻一个恰当的说法,“呃,可是呢,大家都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如果有人向我问起这件事,然后我又不清楚,这样不是很奇怪?”

可能自小被他唬惯了,这种胡乱编的借口星语竟也点头接受?!宋情海觉得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管他,目的达到就好。念头一转,情海继续循循善诱:“我很好奇,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吸一口气,星语垂首道:“我不知道,吴恒的外形可说是女孩子的理想,不仅长得又高又帅、品学兼优,对待女生也很体贴温柔,这么完美的人向我告白,我会觉得一切好像是假的,很不真实。”

宋情海头一次讨厌起星语的坦白。

他冷冷地、一字一字明白地问:“你心动了?当他对你表白的时候,你心动了吗?”

虽然间隔只有几秒的时间,情海却觉得自己快停止呼吸了。他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接下来的答复是否会撕裂他潜藏的一丝期待。

星语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认真颔首:“嗯,我想应该是。”

情海的心全冷了。

之前他还可以反讥别人,指责他们道听胡说;他可以半信半疑,说服自己那是假的。然而现在,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那是真的。

他从小看到大,一心守护、苦苦追赶的女孩已经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比他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时之间,宋情海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他的心态严重扭曲,甚至失去了平衡——

“那个以前强调外表不是一切的女孩什么时候变得开始以貌取人了?”

“情海?”星语面对他,眸中盈满惊讶与错愕。

“表面上装做不在乎异性的外在条件,满嘴说得头头是道,可是看到高大帅气的男生就巴不得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情海!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星语抗议。

“哪里过分?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在我眼中,你和那些学姐一样肤浅。季星语,我错看你了!”

“等一下!”星语叫住欲转身离去的情海,无端的指控点燃了她的反抗意识,“我承认吴恒的条件吸引我,那又如何?你可以和亚文那么要好,难道我就不能有交朋友的权利?”

“不一样,亚文无论高矮胖瘦我都当她是妹妹。”他低吼。

星语冲口而出:“而我们无论高矮胖瘦都是青梅竹马!你无法干涉我交朋友!”

情海面色铁青地承受如此正面的一击。

青梅竹马。以往两人特殊亲密的关系总让他沾沾自喜,而今万般想不到,同样的四个字竟带给他极度的厌恶与愤怒。

他长久放在星语身上的情感就这么被判了死刑。

“是的,青梅竹马。”他干笑两声,脸上的阴冷神色令星语感到害怕。

径自点点头,情海打开铁门准备离去。

“我再也不会干涉你了。”

有人说,吵架不见得是桩坏事,如果沟通是两方面的意见交流,那么吵架应该算得上是一种沟通方式,只不过过程激烈了点儿。

英极学园午饭时间,一年五班教室如往常般掀起了一场大风吹,大家习惯性地拎着便当挨到属于自己的小团体里用餐。于是,刘仙云和李倩兮提起蒸好的便当,移师到星语座位附近,各自借了张椅子靠在星语的桌子旁边坐下。“你们还没和好喔?”刘仙云忧虑地望着面色有点苍白的星语。

星语微笑不答。

从小到大,尽管两人相处偶尔会出现摩擦,却没一次吵得这么凶。回想当天,星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帘拉上,来个眼不见为净,接着隔日她发现情海上学故意错开时段,比平常早十分钟出发,到了学校两人见面不打招呼,更别说星期一放学一起回家了。

外表逞凶斗狠,用尽各种方法闹脾气,甚至一想起那天对方说的话还会气得牙痒痒;但是,无可否认,吵架真伤神呀!季星语禁不住暗自长叹。尽管情海是那么可恶,星语发觉自己越是生气反而越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迟迟不得安宁,做什么事情都不起劲,晚上还常因胡思乱想而失眠,显然自己也不好过。

如此闹了两星期,季星语不想再如此下去。既然伤害已经造成,补救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它继续加深;难到他们十几年的交情,就这么毁于一旦?

只要双方开口交谈,她就能够趁机解释,只要解释清楚,他们就有希望和好。于是乎,星语开始制造这样的意外机会。

收作业的时候,不小心在情海旁边掉下一本,等他帮忙捡起星语就可以借机道谢。偏偏这时另一位同学眼明手快,本子来不及着地便被接个正着——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多掉几本。

当值日生的时候,趁排桌椅之便接近情海,就在星语快排到情海座位之际,学校广播器突然不识好歹地刮起一阵噪音把情海找了出去。

就这样,秘密安排的计划频频遭挫,三月过去了,整整二十七天他们一直处于最近却又最遥远的距离;日子长到星语有时不禁要怀疑,万一他们没办法和好呢?

“要不要再帮你制造机会?把宋情海调到外扫区什么的?”刘仙云热心提议。

自从他们吵架后,宋情海整个人变得阴沉了不少,虽然模样看起来更酷了,但仿佛与谁都有隔阂。

“先吃饭吧!菜凉掉就不好吃了。”李倩兮咬住筷子招呼她们,桌上的超大便当盒也已被她扫去一半,“吃饭的时候专心吃饭,烦恼的时候才有力气专心烦恼,总不能问题还没解决就先挂掉吧?”接到刘仙云送来的冷瞥,李倩兮的解释倒也挺务实。

的确。星语用汤匙挖了一口蕃茄炒饭塞进嘴里。

李倩兮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埋首进攻便当盒中剩余的半壁江山。

或许为了奖励星语重新打起精神,这天下午神明悄悄赠予她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放学的时候,星语结束外扫工作回来,发现情海已经收拾好书包,和林亚文一同走出教室准备参加社团活动,而必备的道服却被忘在抽屉里!

在仙云与倩兮的催促下,星语赶紧背上书包,抓起道服往门外冲去。

她在枫林小径寻到了情海的身影。

“情海!”星语气喘吁吁地叫着。

前面两人应声回首。

由于太紧张了,星语下意识躲开情海的目光,只把道服递了过去。

“你放在抽屉里忘记拿了。”

老天!她心跳得好快,手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为什么呢?对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宋情海啊!只不过“冷战”了一个月,为何可以让她慌成这样?

不等情海反应过来,林亚文一个箭步插在两人中间抢道:“星语,你特地跑来就为了送这东西?难道你不知道情海的道服不止一套吗?”

“呃?”星语愕然。

见星语如此表情,林亚文不禁得意地笑,“不会吧?!还真的咧!瞧你多久没关心情海了?连这都不知道。我看送衣服只是借口吧!你来这里应该别有目的,只可惜弄巧成拙了……”

“亚文。”情海出言制止她的冷嘲热讽,默默地接下星语手中的道服,然后再对林亚文说:“走吧。”

这是什么意思?星语傻住了。

她可以不在乎林亚文出言不逊,但……情海不能体会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到他面前的吗?虽然多此一举,却不值得一句谢谢吗?难道情海嫌她麻烦吗?

她好难过!

星语二话不说掉头跑开。

“情海,教练已经开始点名!”赶走季星语却发觉情海依然失神于原地,林亚文忍不住提醒着。

不过,情海显然没有听进去,在握紧白色道服的瞬间,他猛地朝星语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去他的吴恒!去他的心里不平衡!现在他只晓得星语在哭,那些扰乱他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惟有星语哭泣才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情海的速度很快,出校门不一会儿就追上在前方拼命奔跑的星语。

一把抓过星语的手腕,将她扳向自己,情海见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怎么哭成这样?”他皱眉,拿起现成的道服往她脸上抹去。

“还不都是你害的!”委屈到极点,索性给他哭出声音。

这下子,宋情海简直乱了阵脚,顾不得路人侧目,抱住星语轻哄:“对不起,不要哭了。”

“情海,我不喜欢我们变成这样!我真的不喜欢!我很在乎你!你在我心目中很重要!要怎么做你才会理我?你可以骂我、跟我吵,就是不要忽略我的存在!”星语哽咽。

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内疚,情海将星语搂得更紧,静静地任由她抽噎发泄。等到星语的肩膀不再激烈起伏,情海才牵着星语一起走回家。

“从明天开始,我们要跟以前一样喔。”顶着红红的双眼和鼻子,星语上楼前仍不放心地回首交代。

情海点点头,嘴角带笑目送她上去。

跟以前一样,在他得知星语心属别人之后?

一股莫名的痛油然而生。这太难了,世界已经转变,他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了!总有一天,他愿意用双手守护一辈子的女孩将不再那么地需要他,这叫他如何忍受?他甘愿为星语做任何一件事,然而,他没把握欣然将星语交到别人手中;他也许会再伤害她,就像这次一样。忆及适才星语泪涔涔的模样,情海便觉难受不已。

他知道星语重视自己,他也可以想办法拥有星语,真的,他可以;但星语喜欢的人不是他,这么做就毫无意义!这对星语来说不是真正的幸福!

他必须学习放手。

踏进“卫士牙科诊所”,宋母惊讶万分地迎面而来。

“情海,怎么了?哪颗牙齿痛?”

“我要转学到澳洲。”像背诵课文一般,他哑道。

“真的?!你终于肯答应了?爷爷奶奶听到会有多高兴啊!他们盼你这句话盼了好久!”宋母喜滋滋地给儿子双颊上各一吻,“你愿意,一切都好办,哇!接下来有好多东西要忙了!亲爱的,我跟你说——”

情海话没听完便转身离开诊所。

凝望上空遥远的靛紫色,情海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他要放开星语了!

四月份,英极学园行事历上列有两件大事,第一次段考与校外教学。

为让师长安心、学生玩得尽兴,英极学园自创校以来,第一次段考永远排在校外教学的前面;而老师也会掏出一套固定的说辞安慰学生:“好好用功,考个好成绩再快快乐乐地出去玩!”——又不是他们考,说得当然容易。

终于,第一次段考在某个星期五中午如期结束。

回家换上轻松的便服,季星语走下楼,正要去“幽娜古堡”帮忙时,忽而被身后的喇叭声唤住脚步。

星语回头,发现声音来自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轻型摩托车,而摩托车骑士正拉上面罩笑看自己。

“情、情海?!”星语认出那对顽皮的眼眸。

“哈。”他扬手。

星语跑近他,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你怎么可以骑你妈的摩托车?无驾照——”话未毕,情海赶忙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巴。

“小声点儿!万一我被抓到罚款你要负责。”

有这种事?!

“凡事有一才有二,不练习以后哪有本事考驾照?”情海熄火,从置物箱里拿出另一顶安全帽,套在惊骇不已的星语的头上,“本少爷今天心情好,载你四处晃晃吧!我不轻易载人的,你该感到荣幸。”

是没人敢给你载吧?无照驾驶还有胆说大话?

星语想打退堂鼓,无奈情海透过面罩频频发出杀气,好似若不乖乖陪他兜一程,她就等着当轮下冤魂吧。

吞口水,暗暗诚心祷告一番,星语抱着随时跳车的心理准备坐上后座。大出所料的是,情海骑车技术好得不像话!车程一路平稳,时速保持四十公里上下,遇到水沟盖也能漂亮地绕过,根本无须担心。

将摩托车驶入一格停车位,情海与星语下车散步到附近的运动公园。

“情海,你还记得那个篮框吗?以前你每星期都要来练投五百次,我就坐在旁边的长板凳上帮你数进球数。”那是他们初中三年假日的必备功课呀!

“嗯。”望着严重掉漆的斑白篮架,情海的眼神顿时充满怀念。

选在昔日的位子上坐下,星语环视四周茂盛盎然的绿意。

“从你练跆拳之后就再没来过这里,快一年了吧,之前新种的树长高了,可是设备却变旧了。”

“总有一天还会翻新的。”情海坐在长板凳的另一端。

星语扬起眉头。

“怎么今天突然有这闲情逸致?”

“因为那辆车卖给别人了,晚上买主会来取车。”伸个大懒腰,情海张开双臂尽情享受春天的气息。

“好好的为什么要卖?”星语诧异地睁大明眸。

“因为不常骑,卖掉好省事。对了,恭喜啊!布置教室比赛得到优胜,真不简单。”

星语咧嘴一笑,“哪里,没有同学帮忙我一个人也无法完成,这是大家的功劳。”

“听说你以后想朝美术方面发展?”他一直以为星语会继承父亲的衣钵。

“嗯,经过几次比赛,我对绘画越来越有兴趣,所以想试着走走看,立志成为像妈妈一样优秀的画家!哪天我的画册出版了你要买喔!”

“再看吧。”情海不怎么有诚意地回道。

星语白他一眼,随后沉浸于自己的未来世界中,“我喜欢风景素描,更喜欢绘图设计,或许以后我会变成知名的设计师喔!让我想想画名叫什么好呢?季子?枫林?鬼芸?”

“叫星语就好啦!”鬼芸?什么怪名字。

“这样一点神秘感也没有。”她嘟囔。

情海义正辞严地对她晓以大义:“小姐,你出书就是希望有人买,销售好才会出名,有名才可以出续集;你不认为在名气还没打响前,取本名至少能够吸引以前的朋友光顾,让他们逛书店时惊鸿一瞥,久久无法释怀,与其猜测到底是不是你,倒不如回头买来证实一下,看,多好?又卖一本。”随口胡诌一通,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认为没有别的名字比星语二字更具意义。

“你说的似乎有点儿道理。”柳眉微蹙,星语开始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笨蛋。情海站直身,嘴角弯出一条好看的弧形。

“情海,你明天校外教学的东西准备好了没?学校好奸诈喔!竟然贪污了我们两天假日充公!”

星语跟着情海缓步离开公园,嘴巴上虽然这么埋怨,心里还是挺期待的。

情海的脚步突然停顿,他转向星语,神情略为不自然,“我有事不能去校外教学。”

当然星语注意到了。

“为什么?”

“我爷爷最近感冒,身体不舒服,所以去看看他。”这是部分事实。

“真的?要不要紧?”

“别担心,老人家年纪大,抵抗力自然比较弱,吃药休息后就没事了。”

“希望他早点康复!你爷爷看到你一定复原得更快!”

尽管星语有点失望不能和情海结伴游中部,不过情海爷爷的健康比较重要啦!一道念头倏地闪过星语的脑海,她跑到情海前面倒着走路。

“跟你说喔,前几天倩兮发现一家好吃的拉面屋,等你回来再一起去吃!你应该不会去太久吧?课业落后太多就不好了,虽然以你的能力,随便复习一下就学得比有上课的我还好。”

情海低头看着彼此不停移动的脚步。

“等你校外教学回来再说,届时我也差不多到家了吧!”

“好,一言为定。”星语回过身,早他一步抵达摩托车停放处。

将锁在置物箱里的安全帽拿出来,情海忽然心血来潮地问:“星语,想不想学骑车?我教你。”

不给星语退缩反驳的机会,情海已强制带她到驾驶位置坐定,并极其迅速地把开关功能大略讲解了一遍,“你把摩托车想象成电动脚踏车,维持平衡往前看,要领抓到以后就会了。”

带着蠢蠢欲试的兴奋,星语照情海的指导在运动公园绕了三圈,名师不愧出高徒,不一会儿的功夫星语便已驾轻就熟。

“情海!我会了耶!快上来,趁现在绿灯,我载你回家!”拍拍后座,星语得意洋洋地说。

“嚣张的家伙。”

情海撇嘴一笑,正想坐上去,却瞧见自己左脚的鞋带松了,于是蹲下系紧。待他再起身,宋情海立即发现苗头不对——

为什么原本季星语该在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惊惶地举目前望,情海搜捕到星语和他摩托车的背影正随着远方的车阵渐渐驶离他的视线,如同被闪电劈到一般,他戴着安全帽呆若木鸡。

一辆又一辆的车子从他身旁呼啸而过,宋情海哑然失笑。

不愧是季星语!直到最后一刻都有办法给他搞飞机!看来这辈子,要忘记她是不可能的了。

那天,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情海。

情海转学了。林亚文也是。这消息,还是星语从校外教学回来才知道的——情海走之前曾向父亲道别。

时间没有因而停止,一个礼拜过去了,学校第二阶段的课程正如火如荼地展开,校园如往常般热闹,星语却感觉不到一丝真实。她仍然无法相信,情海就这么离开了她;没有对她说再见,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注定他们俩人从此断了音讯。

她一向珍惜过去的每一段回忆,可是不管再怎么珍惜,离别的滋味依旧如此难受;她努力适应每一个转变,然而这次,她很害怕习惯没有情海的日子。

他怎么可以走得这么彻底?情海讨厌她吗?

“星语,原来你在这。”

学校顶楼,她和情海曾经发生争吵的地方,刘仙云与李倩兮越过门槛走向她。

“扫除完就不见了人影,在想什么?”刘仙云学星语半椅着栏杆。

近来她们总为星语挂心,知道情海转学一定让她倍感失落。

“我刚刚忽然想通一件事。”像在做梦般,星语停顿了一下,又道:“当一个俊俏的男生对你说喜欢,会因紧张而心跳加速是理所当然的,谁叫这么完美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呢?可是,就因为他太完美了,让你暂时分不清憧憬跟爱情的差别,然后一切都太迟了。好笨是不是?”

“星语。”李倩兮面有忧色地看着她。

“我很好,别担心,相信这些都会过去。对了倩兮,你说过今天要带我去那家好吃的拉面屋。”

“没错!一起去大吃一顿吧!保证什么烦恼都跑光光!”

于是,三人有说有笑地步出校门,前往拉面屋大快朵颐,等到星语返回家时,已经快七点了。

她翻开书包找钥匙,却被上面发出的声响吸引了注意。星语猛然抬首,发现情海的房间电灯正亮着!

怎么可能?

星语飞也似的冲上楼,脱掉鞋子来不及整理就奔进房间,打开电灯,书包尚未卸下便投向窗口——

然后,她撞见一张全然陌生的女性面孔。

“你好哇!我今天刚搬来这里,这是我女儿的房间,真巧,她跟你的窗户恰好互对——”

“妈,这个放哪里?”门外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妇人含笑对星语点点头,便走出了房间。

星语愣愣地望着对面摆设凌乱的家具,再次真切地体会到,情海真的不会回来了。

星语拉上窗帘,她不愿看到一个没有情海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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