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萧懿欺骗了朕？！”萧宝卷痴痴地守在潘玉奴的床榻边上，应着茹法珍。
“没错。”
萧宝卷皱了皱眉毛，眼眸里即刻蒙上了一层斑驳的阴影。
即便萧懿在崔慧景反乱之时，向萧宝卷奉献了一片忠诚，却也并不代表萧懿这个人本身毫无疑点可寻。至少，萧宝卷同茹法珍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要萧宝卷愿意去想，他就会发现，他周身遍地都是“居心叵测”之人。当然了，过于亲密的近身之人反而就未必会被他那双“敏感”的眼睛所发现了。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是如此的话，朕绝对不会轻饶！”萧宝卷面容扭曲地咬了咬下唇。
潘妃那娇丽的面容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隐隐地播散着寒气。颀长的身子也像是因为元气全失而缩短了几寸似的，蜷缩在病榻上无意识地呻吟着。
陈游用金钗划开了潘玉奴的喉咙，却未能划开她的“生命线”。或许她命中注不会死在一介弱女子手上。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潘妃轻轻松松地因为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的话，那些对她抱持了深深积怨的平民百姓或许会感到些许失望和忿忿不平的吧。
然而，即便潘妃是如此遭人痛恨的一名女子，萧宝卷仍是深深地爱着她。
“玉奴，玉奴……”萧宝卷喃喃地嗫嚅着爱妃的名字，用自己业已苍白的嘴唇深情地舔去潘妃额头上沁出的细小汗珠。
可恨又可怜的人。
“皇上，尚书令大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一名小太监唯唯诺诺地进来一声报。
“朕知道了。”萧宝卷将嘴唇移开，而后望了一眼身旁恭恭敬敬地佝偻着腰，笑意满盈的茹法珍，走了出去。
※※※
简单的晚饭过后，有些人便也因为各种各样的纷扰之事而静不下心来，索性走出屋外，去同今日的最后一抹残阳道别。
萧浩站在秦淮河畔，看着几名监工举着灯火，正吆喝着眼前的几十来人将各种材料搬运至预定地点。陈庆之则在一旁无趣地踢着小石子儿。
昏黄的暮色将秦淮河面的粼粼波光染成细碎的金黄色，像是片片被碾碎了的金箔，服帖地镶在秦淮河面上。
当站在河畔的所有人都沉浸在如幻的氛围中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鸣叫声，像是要将人们心中的不安统统唤醒似的。
萧浩蹙了蹙眉：“明天便要正式开工了，不知爹在宫中的情况如何。”
即便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在傍晚时分被唤入宫中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不会有事的。”陈庆之蹲下身子，拾起一粒石子朝水里丢去。那大片的“金箔”即刻便被打碎了，零零落落地散开来。
就在这时，高空上忽然有一片巨大的黑影朝着两人袭来。
萧浩身子一闪，黑影便仿若要将他头顶上的空气撕裂开似的直直掠过，笔直地朝他身后的陈庆之擦去。
陈庆之向后退了三步，仰面跌倒在地。那一刻，他分明看见了一只浑身乌黑的大鸟，扑棱着巨大翅膀，叼着像是鼠类的猎物，急速地贴着自己的鼻尖低空飞开去。最令他感到惊奇的是，那只大鸟的眼珠子是极为少见的青绿色，并且闪着冰冷而可怖的寒光。
陈庆之倒吸一口凉气。
萧浩迟疑了片刻，迅速地从地上摸了几颗棱角尖锐的石子，然后尽量不作出任何会引起黑鸟高度警觉的举动。
黑鸟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萧浩和陈庆之甚至能够清楚地听见它挥动羽翼扇动晚风的沙沙声响。那两束锐利的视线直直地钩住两人，似乎是想证实一下这两名少年是否无害。见两人都未有大动静，便又发出凄厉的一声叫以示警告，朝着北方飞去了。
陈庆之心有余悸地揉揉胸口。
“这是什么东西，怎地像是盯上我俩似的。”
“不知道。”萧浩松开双手，手中的石子垂直地掉落在脚下，“不过，能看见这样的猛禽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
萧懿恭谨地跪着，他的那柄鱼肠剑正用红布罩着，被茹法珍握在手上。
“法珍，你来问话。朕在此听着便是。”萧宝卷淡淡一语，却不由得让萧懿的胸口紧紧地一收缩。
“遵旨。”
茹法珍往前踏了几步，每一步都像是在炫耀自己所得到的恩宠。他将鱼肠剑抽出剑鞘，以一种奇怪的语调淫笑道：“萧大人，您这把剑还擦得真是亮啊。”
“这柄鱼肠剑乃先帝所赐，臣下当然应当倍加爱惜。”
“是吗？瞧这利刃所闪耀的光芒，确实是一把好剑哪。只是……”茹法珍故意一顿，费力地举起剑柄佯装端详，“只是这剑若是用来在沙场上冲锋陷阵的话实是可惜了……不过也多亏了这鱼肠剑同尚书令大人您，刺客才未能近皇上的身。”
萧懿屏息凝神，不敢做声。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来应对茹法珍的每一句话。
“像这般的名剑，必定是削铁如泥吧。”茹法珍将剑收回剑鞘，“小的曾听在明帝身边当差的人说起过，当年先帝还持着此剑时，曾经可是轻轻一挥鱼肠剑，便将几名逆贼的肉身斩作两段了的。”语毕，茹法珍抬了抬眼，朝着萧懿邪邪地一笑。
“鱼肠确实是好剑，明帝也确是好身手……”
“问题不在这里，尚书令大人。”茹法珍摆摆手，“既为好剑，如今此剑却只能伤人脾脏，实是有损鱼肠剑的名声。莫非是萧大人许久不用，剑便变钝了？”
“您这是从何说起……”
“哦，小的意思是说，这鱼肠剑怎地只伤了刺客脾脏？”
萧懿愣了愣，轻声应了一句：“这剑只上了刺客的脾脏？”
“没错，寿宴当日，尚书令大人兴许是见刺客应声倒地，便误以为那陈游已死。其实不然。”
萧懿愈发惊异。
据他所知，南康王应当已经调了一具女尸来代替陈游，怎的又出现一个仅伤及脾脏的“刺客”来？这番刻意的试探不由得让萧懿乱了手脚。
“茹大人的意思是，刺客未死？”
“啊呀呀，萧大人您也真是的，当场不好好确认一下对方的生死，可是让底下做事的好生困扰哪。”茹法珍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萧宝卷请示了一下，便唤了两三名禁军押了一名穿着肮脏囚衣的女子进到殿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