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旁观者慢慢走进它的内里。“一草一木总关情”,一朵花,就是守住一段时光,一生又能有几次这样的展现?花神色迟疑地摇摆下若有若无的黄色花粉,像点点金色的铭记。那抽拔的花蕊像弹拨的弦,又像直指内心的话语。花渐渐地开着走近,渐渐地谢了远去……
屋里的花听不到秋风,但秋凉在内心。它平静得似乎不易察觉,或是茫然不知,亦或是坦然面对。它是明了的,但没有牵强。花已困得弯着颈、垂下了头,直弯到人心里,像在打盹又像沉思。叶子像散了架似的疲惫、犯困,想要休息的样子。
看过了眼前的一幕幕,倒觉得那叶子真是大智若愚,大巧如拙。平静的四季常绿,无大起大落,无大悲大喜,守着平常。心里铭记“守为修身法,守而能坚,坚而能常,常而为一”。花朵像聊斋里来去匆匆的花仙狐妖,绿叶像痴憨的书生。
“留得残荷听雨声”。那些花都干枯了,样子很虚弱。我不敢碰它,因为它不经碰。我不想赶它,像挽留些什么。花悬着像站在崖边,但不是轻率无知,是阅尽沧桑的淡然镇定,紧握着些阳光,凉晒着风干的心思,率真平静。
看看花盆,不动声色收藏了几多花开花落,幽幽地泛着岁月的光,如深不可测的老道。我想那泥土了,里面是怎样的乾坤回旋,怎样的盘根错节,孕育出这般奇迹。
短短开放的花,已把个人生说得这般。花开花谢花无语,我却如此颠言痴语。
好想走出去
好想走出去,去哪儿不确定,但离家不要太近,近了会被家里那些搁不下的事儿挂牵,随时会把主意动摇、改变。稍微远一些,便断了这念头。想家的时候,不费太多的车马舟楫,让人乏困难熬。
好想走出去,不是凑旅游的热闹。不是名胜古迹,更非都市繁衢。它一文不名,甚至是叫不上名儿的地方,却有清新、宁静,有蓝天流云,有鸟鸣,有溪水淙淙、绿草青青,有天然的参天大树,有青苔、树藤。
好想走出去,时间在春末夏初,天气不是很热阳光不很凶。把一年称心快意的事,一年的好时光交给一年的开头,整年就可以回味咀嚼,去擦亮冗长的日子,装点风霜枯枝,给心灵点一盏明亮的灯。
好想走出去,带上几卷爱不释手的书,就和无声的良师益友携手。塞一个小本子,或画图或写字或什么都不写,只是夹几瓣花朵,数片绿叶。
好想走出去,到一个曾经是文人雅士感喟的地方,没有被开发成旅游点,静静地没有嘈杂喧嚣。
好想走出去,弃车忘舟,只用两只脚,有时是赤脚。没有目的地,没有指定的时间,没有谁指定路线,没有任务。快慢由人,丰俭随己。
好想出去,约一、二知己,长得不一定很美,但要悦心,智慧幽默,举止不俗,雍容大度。
好想出去,把音乐带上,可以听名曲,边走边听,甚至舞之蹈之,不成样式,但没有人笑话你“张扬”。
好想走出去,带上一包沁人心脾的新茶,垒石为灶,拣柴燃火,舀一瓢山泉煮茶。
好想走出去,看没有惊扰的夜空,沐浴月色的清凉,任凭露水弄湿发丝、脸庞,望繁星点点,听蛙鸣,看流萤。
好想走出去,不必把化妆品带上,不须把黛眉延长,不须把朱唇涂亮,守着青山绿水,就是养颜色的妙方。采朵花儿戴在鬓间,撷束花絮点缀裙裳。
好想走出去,不把手机带上,身无挂碍,心无挂牵,不会被无由来的声音惊扰我的欢畅。
很想走出去,带着真情实意上路,不把矫情和虚伪带上……
昆虫模特
我采枝树枝,上面挂着红色的树叶,背后粘着片枯叶。我把枯叶摘下来,发现上面附着着一只小昆虫。抖到本子上,它不怎么爱动。
我是不是惊了它的美梦?它站立着,我担心它会跑掉,就把它画下来。它那么安静听话,是个尽职的模特。
它长得那么精致,尖中带圆的头由两部分组成,渐渐加宽和椭圆形的身体衔接得自自然然。眼睛长在头的两侧,圆圆的、黑黑的、鼓鼓的。身体前部中间高,平滑地向两边和后面滑下,随着身体结构的变化,颜色、质地肌理等都在变化。它穿着那么考究:最上面挨肩的部分像披肩,褐色的底子有黑色细纹,沿着整个肩变弯了,归结成小小的圆。颜色由深褐色变成金色。那圆闪闪发光,像面铜镜,看起来很坚硬,让人想起古代武将胸前的护心镜,大概道理相似吧。身体两边,下面各伏着红赫色的翅膀,连起末端雅金色的身体。体型有深浅变化,上面有极细的网格,向着太阳光看得分明。
它真是个天才的服装设计师,细节都没放过,接近腿的地方,镶着一圈土黄和黑相间的花边。末了,特别有耐心地在边缘滚着褐色的沿边。
大概是渐渐和我熟了吧,它好像故意夸耀自己的服饰,走来走去,满场秀。它有六条腿,前短后长。腿上的靴子赭黑相间,轻轻巧巧。头上的两根触角像两条虚线,又像戏曲人物的花翎,酷似两只手,这里拍拍,那里摸摸。
它在本子上走来走去,几次走到边上都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去左顾右看,却始终不敢撒手。
哦,刚才它不爱走动一定是因为冷,现在活动得暖和了,就活跃起来不再安静,走得越来越快了。一会工夫不知又去哪里玩去了。它天才的模特好形象,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
说说书
对书有很多的话,想了很久的话,但真要写下来,又有些踟躇,其实是怵不敢言。面对挨肩而立像赶集似的书山、书海是增加充斥和拥挤?还是老套的累言赘述?但有时侯就是这样矛盾,矛盾得不能自觉,还是这般痴迷不悟地絮语,去面对笔尖下延伸出来的一条条游动的心思。
每日里和书相伴,没有这些书我怎么去面对我的日子,还想不出更好的过法。在一册册书里,时间站在句子前,端庄地延长,岁月的脚步踏在每一页纸上,好似脚下铺就的一块块沉砖。“相看俩不厌”那倾心真想一吐为快。
没有书,我似乎是空空如也的大房子。我的内心需要一壁壁书。一册册书是卫士,是朋友。我是书房里未曾命名的书。没有雅号,没有门匾。在浩瀚的文字里我拣不到来命名的字句,但我想它就蕴涵在其中,时时活动着的。我激活了书房,书镶嵌了我的日子。书房是神奇花园,“四时花簇簇,三冬异草青”风声是情节的波动,雨声是滴滴香浓的文字撩拨的乐音,平静中有笙萧齐鸣的世界。
对书的憧憬,我的路就有了光亮。日子勃发生机,在呼吸在舞动,这仿佛就是人生的开心,种种文字如音符弹拨在心弦上,优美的旋律飘扬。读书的日子,好像推开无聊冗长,晃若打开快乐的门,开启明亮的窗。
我在现实里寻找自己,在书中找寻自己,我沉迷、蛰伏在书林里,像一个不喑世事的小姑娘,拣拾蘑菇、树叶或贝壳,鼓捣些让人看起来幼稚而天真的游戏,痴迷不悟乐不知返。我迷恋着书,“自从与书一握手,从今就觉两袖香。”用读书触摸自己的内心世界,如涓涓清流潋滟闪动。我喜欢那些引人一读、再读、百读不厌的书,像耐得住岁月的知己、朋友。有书读的日子,给平常的吃喝拉撒之后找出理由,也是懒人的借口,是一个粉饰的交代,满足而踏实的姿态。只是想让那些细小的日子立得住脚,时光在我的思想里停顿歇息一刹。或者展开滤过阳光的手掌上,找到缕缕温情。那些经我读过的书,便有了我的指纹、气息,里面一并粘贴上逝去的记忆。
捧一本新书,日子便多了迫切的期待和分量。三室一庭都是书房,洗手间、厨房也是临时读书的地方。书里面总有我撇不下的挂牵。在朋友家里,我最愿意睡书房,不眼热华丽的宾馆唯是记挂那一架架书,也看不了几眼,但休憩在书旁亲切,不想家,有书香。出门远行,放本书在包里,心就有处落脚的地方,多个伴在路上,不一定看,也许只为一瞬间亲切的触摸。包能进去书就是包的标准,行走时留个位子给它。
“读死书,死读书。”我最不忍看到这样的读书人,不识时务,无能为力、自闭、潦倒窝囊。其实,这样一类人在哪种人里都有,只是自己的偏袒而已,总希望读书人有个好生活。也是自己忧虑的槛。书是放不稳的心性的支点。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晃晃悠悠地怀疑。有段时间不买书,不看书,我试着改变自己,却烦躁得没着没落,莫名其妙想发火。日子里像流失了些什么?过得没有滋味。不行,我还不能离书太远。真可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一日不能无此君耳。”
想想书何曾薄待自己,我的知识除了恩师教的,很多归功于书。虽说有因书而失去的。书没有我只是少个读者,我离开书也可以过别样的日子,但这日子只是苍白和空洞地生存。我舍不下书,就不再去权衡和计较这些。想想世间爱好很多,爱翻翻书、买书,和买衣服、化妆品临镜顾盼相同,非要从书里找到现实的用处,换成立竿见影的利益,用利益去衡量爱好,便失去了爱好和乐趣。有很多东西在一时一地,一城一池上明白考核不到的。人活着就是寻找幸福快乐,患得患失过日子,亏待好好的光阴人生。“不为浮云遮望眼”,我愿意把自己散漫地放逐在书里。
“耕读传家”古训传了几千年。书里面有寒酸,但寒酸是曲酿,美酒佳酿需要默默无闻时间的帮忙。
读书需要率真、随意和平和还应有很多言不能尽的氛围。好的书需要与之相称的环境,才能体悟得道。人友书,书友人。心猿意马是读不得书里真滋味;利欲当头像阴翳遮日,沐浴不到书的暖阳;沽名钓誉耙罗拼凑是读书的绳索。但明月、茶香可以伴随;名曲惠风,小桥流水可在周围。
翻着桌上的这些书,如无所顾忌地随时随地和喜欢的良师益友说话、聊天,来来往往出出进进,其乐滔滔。有时读着一本书里提及另一本书,或另外的东西,于是迫不及待地找来,如呼朋唤友,新知旧友欢聚一堂嘻笑怒骂开怀畅谈。好似高朋满座,鸿儒雅聚。如手头没有实在黯然,更促着去买书,书越买越多但还是欠缺,买书成了出门时挂心的事。如今有了网络,就更方便了,足不出户就可以在网上读上几个小时。
回头看现实生活是书,现实生活中的每个人是书,在书房里呆着会把世间看小,看得简单扼要。好像逃不出书,或者是最新版本而已。世界是本大书,是活动的书。当然鱼龙混杂也有不太好的书。世上经典的书不多,有了便好。正如世上的伟人不多,但有了就好。
面对那些书,因为有读者就不会白白地站着,读过那些好书也可以安慰自己说不曾白来一世。
老倭瓜斋
每年,去朋友家一两次,今年还没有。得闲约朋友一起走动走动聚一聚。今年他们搬到了新家,更多了几分新奇。
已有两个朋友先我们而到,以前见过,找她爱人的,这在她们家很平常。她们家是朋友们常来常往的地方。打个招呼,我们到另一屋。
坐在仿古的椅子上,中间是一个小茶桌。上面的茶盘,很美。手绘的画儿,枝蔓连绵,细小的花朵点缀其间,诱人伸手一试。家具是仿古的,没有玄亮,泛着温润的幽光。衣柜上木雕的花草人物,像折子戏里的情节。我喜欢这雕花镂草的仿古家具。有古意,人像走进遥远的宋词里,那么亲近可感。
麻质的窗纱,把外面的真实世界隔离得隐隐约约。蓝印花的粗布窗帘仿佛使人置身世外桃源。恍惚推开门就是一望无际风过穗低的稻田。你想挽起衣袖,濯足淌水。过真正属于自己平和的日子,让人心里想些宁静的事,说些平静的探讨生命意义的话。
窗前是小小的凉台。刚搬来,错过了种植的季节,倒让人多了发挥想象的空间。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有一个梦幻花园。主人说她们下一步就完善花房和另一室。
最喜欢楼上的书房。登上楼梯,和墙上的一幅幅画亲切地打个照面,相视一笑,擦肩而过。右边屋顶上吊下来的三盏灯,像文诌诌的侍者,很有来历。没有多余的东西,但有惊喜的发现。想起金韵蓉在《先把自己的杯子斟满》说的一段话:巴黎的女人是很美的,因为她们每天打开窗户看到的全是艺术品,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美也难。这句话用在这里也适应。木制的屋顶,木制的墙面,让人想起梭罗在瓦尔登湖的木屋。书柜里满是书,可读的书,亲近的书,在家里呆几天也不会寂寞。一段根雕,扭结着往日的记忆,却像只胖鹅,蹒跚走动。豆青的花瓶里插着挂着松果的松枝。木地板上置着地毯。你可以抽本书读,或展开新画的画欣赏,或看照片录像,分享她们近期的游踪。
饭是从农场买来的绿色食品,玉米棒、老南瓜,豆腐干等等可赏可用。夜深人静时散漫地谈,夜往深处走,话也是从心里流出,说好多好多的话。
近旁的茶桌上有一束很婉淑的花。茶碗茶壶冒着热气,不张扬,很暖的。
在这样的屋里听彼此之间会心的交流,谈天说地是心灵舒展的草原,是人生一乐啊。
分别时我们约好等雪花开了再聚。
雪花开了,新春刚过,我们相约又来到她家。走进小区,楼中楼的格局,新颖漂亮。她家从对联就判断出:鲜红的对联笔意潇洒是主人的笔体,内容自与现在大多数人家在街上买的有别:
古墨浓淡平砚谱,新泉初沸补茶径。
进的门里,见松绿的盆栽植物拔节葱茏。一应陈设,古色古香,家具都是细雕的各式花样。不落俗套,叫人欢喜。
我们性急地想看到第二期工程。抚梯而上,听到水声潺潺,乐曲曼妙萦绕。穿过书房,走进新盖的花房,迎面自上而下一挂瀑布欢快跳动。直奔过去,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绕过镶在里面的瓷画片,水珠顽皮地贴在面颊凉凉的、润润的。瀑底是小水潭,雕石围水。桔红的鱼儿扭脊摆尾,自在悠闲,划鳍鼓腮,挺身一划忽悠远去。水下珊瑚、卵石历历,水草摇曳飘动,水面波光淋淋漓漓,一带流水蜿蜒回环。
穿过小桥有牡丹临水自照。纷繁的花朵由粉而浅,舒卷绽放,不胜娇弱挂在枝头,花枝动颤颤的像有微风拂过。绿绿的草坪铺底,或葱绿、或草绿、或鹅黄带绿,泼泼洒洒肆意伸展开来。梅花繁盛已过,枝上已着嫩绿的树叶,几多意犹未尽的花苞、花朵、缱綣尚存,脸颊如脂如胭,杏黄的花蕊丝丝专注弹拨生命的琴弦。脚边插一异形石,备用,题写斋名。
踏着曲折卵石甬成的小径漫步,扶栏放眼,藤萝垂挂,掩映着大红灯笼,节日气氛浓郁满怀。近旁杜鹃挠膝,叶子泛着黑黝黝的绿,稚嫩肥厚,毛绒绒怯生生的,满头顶着花儿、朵儿有深玫瑰色的、洁白的,顾盼、插篦、匀粉,打扮得妖妖娆娆含着几分娇羞,几分好奇,引来“唧唧”的鸟叫声。玲珑的鸟儿上下跳跃,深怕自己的羽毛不齐整,啄着理顺、贴服光滑,黑炯炯的眼睛眨巴眨巴,机灵得像要说话。
透过玻璃屋顶蓝天白云一览无遗。就近,身子懒散地半陷在藤编的筐样摇椅里,悠悠晃晃,“叮铃叮铃”牵动了上面的铃儿止不住声地欢笑。在这里握一卷怎样的书,怎样的心境方不负此景?隐约感到一脉甜香,是边上的百合袅袅婷婷静静地吐蕊、播香。房角的凤尾竹高可触顶。池边的兰花,舒袖、展臂,静静地立着很有风骨,像谦谦君子,果然是绝非俗流的另一番高标韵致,远远就吸到那清新、提神的清香。上帝造此物,需人仰敬,不言不语却无可替代,不炫不耀尽得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