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环体纪年186年4月16日,地球旧历2220年4月16日。我要回忆180多年前的事情,还是有点儿困难。
2034年1月到5月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大多数人当时并不知道。友林自从在2033年12月第9次前往19号实验室以来,已经有大约半年没有回到地球上的家了。他是完全被黑蛋迷住了吧,自从2030年他第一次看到黑蛋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黑蛋是他的归宿。他偶尔会想起女儿丁丁,那时丁丁才两周岁多一点的年纪。
由于当时从火星取回的6颗黑蛋已经全部打开,所以IAC决议再从火星取回2颗未打开的黑蛋放在19号实验室进行研究。19号实验的密封装置也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升级,使用原子控制装置生成多层交错叠层石墨烯作为密封器,原理上应该能阻挡夸克级别的物质通过。这两颗黑蛋也将由在2033年便抵达火星的第六批宇航员带回。
2034年6月,距离黑蛋打开已经过去5个月了,友林也似乎已经不再担心从黑蛋中释放出来的微小物质会对人类造成什么危害。在此前,我虽然不知道黑蛋研究计划的真实存在和具体内容,但确实也接触到友林从19号实验室发来的一些数据,那时我还是为友林打工的身份。虽然他是我的师弟,但是为一个天才打工我没有什么怨言。
可能是友林在19号实验室一个人过于孤单了,他邀请我前往实验室与他一起工作。虽然工资可以提高很多,但是我并没有答应他。不仅仅是因为当时我刚得到老婆怀孕的消息,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对科研存在多大的热情。对我来说科学研究只是一份体面的工作,没有必要离开家庭去那枯燥的太空吧。当然我也没有预料到,IAC会因为我拒绝前往太空实验室而要求我签署为期15年的保密合约,并需要服用IAC提供的定期记忆遗忘药丸。我征求了友林的意见,显然他也不能向我透露太多,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黑蛋之外的事情上了。我立马明白,我在工作无意接触到了保密级别非常高的事情,只是我被蒙在鼓里。实在是太倒霉了,不是吗。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签署保密合约,当然也得到了一笔不小的保密费用,简单生活上15年应该没有问题了吧。在接下来的15年中,我不会对此前5年中发生的与科研有关的记忆有任何回忆的能力。我并不知道遗忘药丸如何做到封锁特定的记忆,也许是药丸中的纳米机器人具备识别特定记忆信息的能力。既然是机器,难免就出错。听说错误经常会发生在扩大了封锁的信息的范围,而不会是缩小或漏掉,IAC可真够精明的。
从服用遗忘药丸之后,我只记得有王友林这样一位朋友,也记得他有一个女儿叫丁丁。但是我并不知道友林在做什么。友林的身份以及黑蛋研究的事情就这样被封锁在我的记忆之中了。我当时还担心万一忘记了女儿要出生这件事情可怎么办,还好并没有忘记。在某些记忆被封锁后,其他记忆也就更加鲜活了。
我仍然记得为迎接她的出生,买的那些可爱的小袜子和小衣服的颜色,也从未忘记安心的第一张超声波照片的模样,最怀念的也许是那时的心情。是焦虑更多,还是期盼更多一些?这些无法被量化的情绪,也许在环体人类看来没有意义,但对我来说,也许是支撑我一直活到现在的理由。
不知不觉之中,爱就这样在2034年6月的初夏时节在我的心里孕育着。起初是一缕缕细微的感觉,然后这些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某种情绪,接着又发展出那种依依不舍和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的感情出来了,直到自己意识到即将成为一名父亲,要用全部的力量去爱护在她妈妈肚子里孕育出的小生命。
不知不觉之中,黑蛋释放的微小物质也在不断的互相作用、结合和发育。起初是质子大小的东西,然后形成了一些原子和分子,接着又发展处具有复杂结构的分子链,直到长成了一个或两个有效的病毒单体,单体不断的复制、复制,孕育出毁灭的大军。
再复杂的东西都有微末的起源,我们从未掌握那孕育生命的微末,那应该是神的力量不是吗?所以我一直在问,神为什么在孕育生命的同时,又孕育出毁灭生命的东西呢?孕育了黑蛋和环体病毒的神,难道与我们的神不一样吗?
2034年在我的记忆中,同时有爱和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