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怡一愣,想探问,但是又忍住。今天的事情太出乎她意料了,她必须搞清楚,不能让陆昌东处于黑暗里,刀架在脖子上还不自知。她没有理会周霞戏耍便匆匆出门。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吵嚷声,静听,是苟韶庭的声音。地点是陆昌东的办公室。她暂时放弃原定的打算,上楼。陆昌东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除了苟韶庭,还有管文中和一直在家养病的社会发展办公室钟副主任。他们很显然是乘着书记镇长不在家,欺负陆昌东年轻来挑事给陆昌东添堵,打击信心。管文中和苟韶庭靠着陆昌东办公桌坐,将陆昌东挤走。钟副主任则坐在门边的凳子上。陆昌东只好坐在他们对面的矮凳子上,微笑地听着苟韶庭的喋喋不休和夹着的暴怒。苟韶庭质问陆昌东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非要停我的职,职也停够了,什么时候复职?我和你陆书记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我听说你都能操纵选举,这不仅是错误简直是犯罪!你怎么还坐在副书记的位置上,脸不红心不跳?你不是很讲究自律吗?那你为什么不自请处分,你还有资格赖在副书记的位置上?苟韶庭的话不仅刺耳还直戳陆昌东的心窝,陆昌东脸上的微笑是那样空虚和无奈,他明白苟韶庭所为何来,但他只有听的份儿,不好争辩,更不可以以副书记的身份强压。
苟韶庭发泄完了,陆昌东微笑地问:“管镇长,您老来有什么事吗?”
苟韶庭怒道:“怎么,你要转移话题?怎么不回答我?你怕了,心虚了,还是不敢将心里的肮脏拿到太阳下晒晒?”
陆昌东说:“好,就先来回答你苟所长。你所说的停职一事是事出有因,你觉得你那样对待老百姓是合法的合理的还是应该的吗?是你所担任的职务赋予的?”
“那也比不上你无视选举法搞犯罪!”
“这么说,你是承认你在马山养老院工地所作所为也是错误的了?”
“我是在说你,你不要转移话题!”
“你问我,我为什么不能问你?难道你生来就不讲道理?”
苟韶庭没有说话,将头扭到一边。
陆昌东继续道:“身为人民警察,还是一所之长,你的职责就是维护社会稳定,为群众服务,为老百姓排忧解难。你不但不如此,还滥用手中的权力,不听老百姓反映,打压群众,动用警具对付老百姓,还要抓捕群众,激发了重大的事变。你说你该不该停职反省?停你的职是让你反省自己的错误,接受教训改正好,我看你还是没有很好地接受教训。希望你回去好好反省,要是还这样,你再也没有资格待在警察队伍里了!”
“要这样比,你就更应该卷铺盖走人!”苟韶庭不服气为自己找理由道。
陆昌东道:“原来说对你暂停一个星期的职务,看你现在这个态度,还不够,必须继续停职,至于什么时候复职,能不能复职那取决你自己!至于我,县委调查组已经来过,你说的是不是事实,调查组是会做出公允的结论,该我负的责任,我绝不推卸,无条件地接受上级党委对我的任何处分,包括撤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苟韶庭脸色酱紫,站起又坐下。管文中开口道:“我是闲人一个,你们总得给安排工作吧?我也没犯什么法,这样对我公平吗?”
陆昌东笑笑说:“您老现在不是在关工委工作吗?怎么不满意?”
“那叫什么工作?”
“要是这样,等许书记和万镇长回来,我向他们汇报。请您老等等。”
“算了吧,我的陆大书记,谁不知道你是负责党群的副书记,安排我这样的人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何必要推卸,是不是我以前得罪了你?”
“管老,话不能这样说。我从来不把工作上的矛盾带入私人的恩怨里。何况我们之间也没有私人恩怨!我这个负责党群的副书记也要服从书记服从党委的,哪能自己说了算?那不是凌驾党委和领导之上了吗?所以,请您老等等,我一定将你的要求汇报给书记和党委。您看好不好?”
钟副主任插话道:“老管,就这样吧。”
“钟副主任,您有事吗?”
“没有,我只是路过遇到的就一块上来看看。呵呵,没事了,我先走了!”说着当先出门。
“老滑头!”管文中骂了一句,随着起身,拉了满脸戾气的苟韶庭。苟韶庭不得不离开。临走放下一句狠话:“姓陆的,有本事,你就什么错误都不要犯!”
贾怡一直待在楼梯旁听着,听他们下楼,急忙抢先下楼,闯进办公室。周霞见了,忙问:“怎么了,这样神色慌张的?是不是……”贾怡连连向她摇手,示意不要说话。周霞要追根刨底,没等她开口,听到从楼梯上一路传下来的骂骂咧咧,赶紧小声说:“原来是这几个瘟神来了。”朝贾怡做了一个鬼脸。贾怡埋头坐着,噤若寒蝉。轰隆隆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声制造出一路震撼,一直向大门口延伸。贾怡依然低着头一声不吭。周霞的话似乎没有一句听进去。周霞不得不停止了的啰唆。贾怡突然站起,几步走出门。周霞脸上浮现的除了惊讶就是不理解。
贾怡来到社会发展办公室,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里间的窗外,敲着玻璃。里面发出声音道:“谁呀,有事进来说!”贾怡没有挪步,仍然敲着玻璃。里面的声音变成恼怒,道:“我看你是不想办事了!不进来就滚!”
贾怡道:“你出来!”
里面的声音似乎听出是贾怡的声音,只听桌椅响动,脚步声急促绕着弯出现在门口。声音里现出黄思成。
贾怡道:“走,换个地方说话。”看到贾怡,黄思成满脸是笑。二话不说随着贾怡走。贾怡走向自己的宿舍,开了门,让黄思成进入。黄思成见了心都在颤抖,连忙笑着窜入。贾怡随后进入。黄思成要关门,贾怡不让,说:“你坐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黄思成脸上的笑容变化不定,还是依言坐到桌旁的凳子上,看着坐到对面床上的贾怡。贾怡脸上露出些微笑意,定定地瞧着黄思成,没有说话。
黄思成忍不住道:“有什么指示你就发吧,干吗这样?”
贾怡漾出笑容问:“今天这几座瘟神是不是你鼓动来的?”
“天地良心,我黄思成做事干吗要依赖他们?你也太小瞧我黄思成了!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为了姓陆的?对,肯定是这样的!”
“你别管我为什么,就凭你的良心说,是不是你怂恿的。你别再赌咒发誓,你的那套没人相信。还是说实话的好!”
“要听实话是吧,可以!我也知道你是为了谁?我就不解了,他就那么值得你去替他维护?章露怎么样,和他是老同学老恋人,还不是看清楚了说变就变?”
贾怡低下头似乎在考虑,黄思成见机道:“是该好好想想了,现在陆昌东失去了后台,调查组又来过,看来是朝不保夕了。明眼人都会有适当地选择了。你是聪明人,不会一条道走到黑吧?”
贾怡笑笑道:“也是,章露的背叛是说明了问题。我就不清楚了,章露怎么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倒戈了,这还真像前苏联解体那样不可思议。是不是也有个新思维的影子在背后推动?”
“不可思议的事还多着呢!这么跟你说吧,根子还是出在他陆昌东身上……”
“哦,这是真的?”
“当然。陆昌东要不是自以为是又刚愎自用,能发生这样巨大转变?他以为他是谁啊,干了几件事就觉得了不起,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他都要逞能,结果呢还不是被人当枪使了。搞得上上下下不安生!章露那是聪明人,能和他走到死胡同里?”
“这个原因顶多使章露离开,不至于和表舅走到一起。”
“哈哈,你表舅那个人可是不简单,他看到了机会岂能放过?抓住章露就是踏上了通天的梯子了。”
“表舅当了副镇长,你怎么和他走到一起?”
“这叫利益共享。是的,他占了我的位置,但是既然成了事实,也挽回不了,何不走到一块,为以后着想?”黄思成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他是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你干吗不和陆昌东和解?和陆昌东联合不是更好,他可是党委副书记啊!”
“陆昌东和你表舅有着本质的不同。陆昌东是官场的愣头青,别看他出身名校在职读研,干了几件轰轰烈烈的事。那都是昙花一现,长久不了。因为他太不懂得做官的规则了,只顾着按着自己的性子和所谓的准则来,又不肯接受现实。这样的人就是个官场异类,长久不了,还顶招人痛恨的。你表舅就不同了,呵呵,这个就不说了。”
“他们走到一起,你是不是在其中起了某种作用?”
“你说呢?你这么聪明干吗要问这个愚蠢的问题?”
“我是好奇。”
黄思成盯着贾怡的眼睛,狐疑地问:“你今天叫我来不是谈论章露他们的事吧?”
“是的。我搞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揪住陆昌东不放呢?”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不妨告诉你。他陆昌东就是严重挡我的道的人,不搬开他,我哪里有出头之日。还有一点,他就是和我们平级的,我们心里也不平衡。他才多大年纪,来了多长时间啊?当然,有这样的想法不是我一个人,这个你也可以感知。”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陆昌东?”
黄思成阴阴地笑笑:“我就知道你是一心在维护陆昌东。要我不对付陆昌东也行,得满足我两个条件,起码能够满足其中的一个。”
贾怡明白黄思成所谓的条件,没有说话,心里急促思考对策。黄思成见贾怡沉思觉得有门,暂停了内心的报复,等待着贾怡的决定。时间就这样在无声里流淌,空气十分沉闷。
贾怡仿佛做了决定,道:“说吧。”
“说了也没用,你是办不到的。换句话说,你是不愿意办的。”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办?”
“那好,你听着,除非你嫁给我。不能让什么好事都叫那小子占了!”
“你——”贾怡没有想到黄思成是如此卑鄙又这样直言不讳,还是这样油盐不进。但是生气解决不了问题,要是不解决问题,陆昌东的前景堪忧。
“哈哈,我就知道你办不到。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等等,你说第二个条件。”贾怡总要在无望里寻找希望。大凡善良的人到这个时候都是如此想法,就像农夫希望蛇也能够感恩那样。
“他得从副书记的位置上下来。你能办到吗?”
“你等等,让我想想。”
“哦,你还真的想为他牺牲一切啊?那好,我成全你们,你可要想好了,我有的是耐心。”
黄思成知道贾怡在考虑他第一个条件,因为第二个条件是他们都没有能力办到的,心里喜欢得抓耳挠腮。这对他来说就是溺水的人叫人救上岸那样生死两重天。他高兴得差点要呼喊陆昌东万岁了。黄思成谄笑着坐下。贾怡没有理睬黄思成,彻底陷入了心里的悲哀。时间在屋里煎熬,空气里似乎透着死亡的气息。
窗外是艳阳天,鸟雀们在天空自由飞翔,累了落到树枝上倾诉着各自的见闻,快活地分享着彼此的感受。贾怡叹了口气,心道:人有时候真的不如鸟雀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