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记听了陆昌东的表态和打算,脸上的乖戾之气消弭了许多,见陆昌东脸上满是诚惶诚恐,心里似有不忍,出言安慰道:“你也是好意,但是办错了事。我当时就说是来报道你的,你那样办搞得我们措手不及。你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我们没法更改,只能将错就错了。你能够出来主动说清问题当然好,但是也不能推卸我们的责任。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考虑,做好义和村民的工作最重要。县里来调查时我们通知你。”
陆昌东如逢大赦,连说我听书记的安排!万镇长嘱咐他一定要想清楚了,这回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一定一定!我会谨慎办事的!书记镇长,要是没事了,我去义和了?”
许书记没有说话,万镇长道:“你让贾主任回来,你尽量和贾主任保持距离。”
陆昌东知道万镇长所指,想解释又觉得没有必要,说:“我顺道经过马山,处理一下让贾主任回来。”
“这时候要稳住章局长。马山墓园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反而惹出新的麻烦。如果不能要完全民间化,希望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许书记道。
陆昌东说:“这就去做个了断,绝不给党委和政府带来麻烦。”
朱部长知道事情不能善了,除了打电话让章局长停止活动。立即赶回县里,和龚副县长、章局长商量好久,还是拿不出好的办法渡过危机。酒店里菜肴虽然味美,但是他们没有品出滋味。这恐怕是他们所经历的最糟糕的酒宴了。东主是章局长,但是他那套酒席上的成熟理论显得一无是处。他也没有心情展示其才能。三人除了喝闷酒,偶尔说句无心的题外话,剩下的只是焦灼和任人宰割的无奈了。
三人正在各怀心事的沉默里,朱部长的手机响了。无奈地掏出手机,道:“喂,请说……嗯……这个只能糊弄省报,县委不是还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能保证一口咬定当时是我授意他这么说的……那好,让他不用担心,我们会力保他的。让他明白他保护领导就是在保护他自己……对对,这就好,我们都统一按照这个口径说,不能更改……就这样,我下午就向宋书记汇报,再见!”
听着的两人脸上露出喜色,朱部长刚结束通话,章局长急忙问是不是有转机了?朱部长笑笑,提起筷子朝武昌鱼戳去,道:“你们也别担心了,那个陆昌东做了保证,只要我们统一了口径,事情会很快过去的。”说着哈哈一笑,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龚、章两人随着举筷夹菜,但是心里仍然不落底,动作和笑容显得勉强。朱部长看两人还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笑着小声将事情的内容说了一遍。
两人听了,脸上的疑问没了。龚副县长兴奋道:“章局长,你的眼光很准,陆昌东这个女婿还是真的有一套!”
章局长苦笑笑说:“你快别提这层关系了,我可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风浪了。”
“怎么,这么好的苗子……”
章局长向两人摇手道:“他这样迟早要出事,出事就是大事。我可不敢再冒险了!”
“老章,这个事可不是你能够说了算数的。得看你女儿露露的意思!”朱部长道。
“露露比我的态度还坚决,我还打算维持,好好开导他。我们不说陆昌东了,朱部长,龚县长,你们都是从徐岗上来,对那里情况你们最熟悉。你们看段法定那人怎么样?”
朱部长听了倒是坦然,说:“我离开徐岗他才工作半年,那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人谦虚、懂事、勤快,能力也不错。怎么你相中了他?”
章局长笑道:“哪里,我下去见过,还没有说过话呢。”
“那好,等这个事情结束了,我给你考察考察!”
章局长笑道:“哪能麻烦您呢,他们年轻人的事,有他们年轻人做主,我也就是这么空着急而已。真要是有什么需要您出马,到时候您千万不能推辞哦。”
两人大笑。龚副县长在一旁干着急,在他心里段法定怎么可以和陆昌东相提并论,可是人家章局长有这个意思,自己不好多话,心里着实为陆昌东和章露惋惜。但一想到即将面临的事,他又将对陆昌东的关心放到一边,心里疙疙瘩瘩的,认为事情怎么说都和自己扯上了关系,不会毫无影响。喝了几杯酒,朱部长说不能再喝了,下午还要向宋书记汇报,别搞得酒气冲天的,宋书记那人不喝酒,最看不惯喝酒的人。章局长说以事情为重,叫上饭。
黄思成在席间假装醉酒,出门说回家休息。虽然在酒席上说了打算,但看到马主任和张干事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感到自己说的话太多了,更后悔请他们来。所以,在喝酒吃饭时没有再提陆昌东的事,也没有说怎么办和什么时候办。临走还特意说先前的话不是自己的主意,他也没有打算这么办,说有人撺掇他的。他的话引得管文中和苟韶庭极不愉快,管文中说他胆小。苟韶庭骂他是孱头,说:“你小子就等着陆昌东爬起来坐到你头上拉屎撒尿吧!”
大家不欢而散。黄思成反而十分高兴。他回宿舍一刻没有停留,拿出两封不一样的信封,信封上的字迹也是不一样的,放到黑色小提包里,夹到胳肢窝里出门。
星期天,县委是不上班的。只有办公室里有人值班。黄思成悄然走到信访局门口挂着的信箱前,将一封牛皮纸的信封投入信箱。看看四外无人,又轻手轻脚上楼。走到书记办公室门口,看看两头楼道还是无人,快速将一封白纸信封塞进门缝。刚刚起身,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黄思成装作无事的样子。上楼的是个年轻的女秘书。看到迎面走来的黄思成查问黄思成是什么人,来干什么。黄思成说自己来找一个同学办点事。女秘书说今天不上班,让他明天来。黄思成故意拍着脑袋说:“你看我,还想来碰碰运气,好了,我去他家里吧。”急匆匆下楼。
出了酒店,朱部长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掏出手机给宋书记打电话,说要向宋书记报告重要情况,问能不能去宋书记家里谈。宋书记说他马上来办公室。朱部长结束了通话,对两人说你们回去吧,记住口径要统一。剩下的事我来操盘。三人分开。
朱部长进入宋书记的办公室,奚县长正看着一封信,宋书记陪在一旁。很显然是宋书记先看到这封信,感觉问题不小,才叫来奚县长的。从两人的状况可以看得出来。朱部长心里一惊,生怕信里的内容涉及义和报道的事。站在门口踌躇着,可还是朝开着的门面敲了敲,脸上满是沉痛。宋书记和奚县长同时抬头。
宋书记微笑道:“老朱,坐。”
奚县长将信折起放到茶几上。朱部长笑道:“怎么这样巧,奚县长也在啊?”
奚县长笑笑点头。朱部长坐到横头的沙发里。
宋书记笑道:“老朱,喝水吧,我给你倒水。”
朱部长拦住说:“书记,您别麻烦了。我来是有要事向你们汇报!”
“你说。”
朱部长将省报询问情况的内容作了汇报,宋书记和奚县长听了没有说话。朱部长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很重视这个事情,脸上没有一点轻松。朱部长赶紧解释说:“书记县长,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在省报和省电视台记者下来之前,我们不是组织宣传两部人员去徐岗镇和义和村调查过吗?”
奚县长道:“是有这么回事。”
朱部长继续说:“结果和陆昌东说的一样,我当时就知道陆昌东说话绝对了,不能那样将什么都推到我们这些人头上,我们虽然是那么让陆昌东对义和群众表态,但是当时要是没有陆昌东和义和群众的良好关系说服了群众,凭我们,义和群众是听不进去我们的话的,那天准会出大乱子。当然,我打电话批评了陆昌东,让他说话实事求是,不要什么功劳都归功于我们,他当时答应了。可是,他在记者面前还是将什么都归功于我们。后来看到报道,我也出于维护县委的荣誉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向你们说清楚。以为虽然有出入,但是也不会偏离到哪里去,哪里想到有人反映到省报和电视台了。”
宋书记一直听着没有说话。奚县长可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将茶几上那封信推到朱部长面前道:“又是这个陆昌东,老朱你看看。”
朱部长夹起信阅读,看完了愣在那里。
奚县长问:“老朱,朱部长,你怎么了?”
朱部长方回过神来,忙道:“这、这是真的?”
宋书记问:“你觉得有可能吗?”
朱部长道:“有可能,陆昌东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有胆量,而且,还有犟脾气。我听他们许书记说,他硬是下乡搞什么墓园修建。这个事他许正怀和万家兴是不同意的,他来硬的。叫他不要离开镇党委,他也不听。”
宋书记道:“什么墓园?”
“我也不清楚,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我打电话问许正怀和万家兴,他们都提到这个事。我当时没有心情理会,所以才没有详细询问。”
奚县长道:“宋书记,这个事你看怎么办?”
宋书记问:“报道失实的事除了省报和电视台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部门知道?”
朱部长坦然道:“听说省委宣传部知道了。”朱部长的坦然来源于那封信的内容。那封信揭发陆昌东操纵选举。朱部长原先寄希望于陆昌东这只替罪羊,原先的安排与打算完全改变了。他陆昌东现在已经和章局长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完全就是一棵无根的树木。想到这里,朱部长建议道:“我看还是我们主动点,派人下午彻查,包括这封信里所反映的问题。我表态,该我担责任我绝不推卸,决不让县委为难和受损失!”
奚县长道:“书记,你看老朱的建议如何?”
宋书记摇摇手道:“让我想想。”奚县长和朱部长四眼相对。奚县长清楚是宋书记点名让陆昌东任副书记的,对于陆昌东的问题他们真的不好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