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露那天拉着段法定下冈,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积淀的爆发。她看到了陆昌东在现场那样果断,认为很幼稚,幼稚得让她身体都产生了鸡皮疙瘩。现在的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遇到事情有几个那样对待下级?这不是政治幼稚又是什么?自己头脑一热,处理了这个又处理那个,后果想过了吗?有些人你就是当场将他撤了,过后还是得复职,谁身后没有一定的关系?要是恢复了,你的脸面往哪里放?权威还要不要了?就是被你撤了,你就多了一个阻力,甚至是给自己埋下了一颗地雷,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将你炸得粉身碎骨自己还不知道。章露认为,陆昌东这样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自己在部里也看到一个类似失职的人和事的处理,但是,像他这样胆大妄为的处理还是第一次看到。章露断定陆昌东在官场上走得不会太远。章露的第二个愤怒,也是最让她不能容忍的就是陆昌东老是和贾怡泡在一起。以前她那样表现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能够把定陆昌东,而陆昌东会依赖自己和自己的家庭。可是,开年来除非是自己主动打电话,陆昌东从来没有打过电话。就是自己主动打电话,陆昌东也是在应付。她感到陆昌东的心还落在贾怡身上,想起来就感到愤怒。
来的路上,偶然感到段法定的成熟和待人的热诚和巧妙,心里萌生了对段法定的好感。自己的所见所闻更加加热了这个好感并发酵了对陆昌东轻视。轻视之后就是愤怒,所以才那样失去理智地爆发。段法定在车上劝章露不要激动,说:“陆书记那样是迫不得已,试想,当时那个场面如果不那样果断根本不能平息事态,不能平息必然要酿成大祸。也就是陆书记能够当机立断,要是换了另外的人,今天这场祸事是避免不了的。”听闻此话,章露抬头看了一眼微笑的段法定,立即沉下头,不言不语。
段法定说:“有什么疑问,你就问吧,我是知无不言。”
章露再次抬头道:“他遇事都是这样冲动?”
段法定听出了章露心里所想,还感觉到章露心里正处于矛盾运动之中,猛然想到贾怡曾经和他提过的“釜底抽薪”,自己那时候不也有这种向往和企图吗?心里十分激动喜悦。然而,外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从容地道:“怎么说呢,陆书记可是我的领导,虽然年轻,但是,他所做的事完全出于公心。”
“这些废话你就不要说了!”章露似乎还沉浸在醋海中愤怒里。段法定听了不感到尴尬,内心更加高兴,脸上却装出无辜的样子。章露见了,忙道歉说:“对不起,我激动了,不该这样。”
“没关系!陆书记可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这个副镇长的帽子不知道落到谁的头上。在你面前我就不隐瞒了。”段法定要进一步试探章露,也表明他和陆昌东关系铁,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是为了陆昌东着想。见章露在认真听着,声音平稳继续道:“要说陆书记做事果断,这是有名的。要不这样哪里能够处理好问题?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锐气!假以时日他会慢慢成熟的……”
“假以时日?那要等什么时代?要等到别人将他拉下来才醒悟?你不觉得到了那时一切都晚了吗?你说得好听,做事果断其实就是一个不顾前后的大傻子,领导难办的事让他出头当炮灰,他整个就是一个政治幼儿!不,应该说政治瞎子。领导交办的事不是没有办法推脱,他可倒好,一心想着当出头椽子!幼稚得连三岁孩子都不如!”
章露的愤怒听在段法定耳里越发兴奋,脸皮快要包裹不住满心的喜悦了。对章露的愤怒内容不敢表态,生怕章露窥探到他内心的真实。章露发泄完了,突然说:“亏得你和陆昌东走得那么近,怎么连自己的外侄女都管不好,还和他走得……”突然住口不言。段法定可看出来了玄妙,试探道:“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在人前人后不知多少次提醒他们,可是,我总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他们吧,何况我也没有这个权力啊?”故意将话说得含糊,引发章露的联想。章露果然着道,叹息了一口气道:“真是扶不上墙壁的烂泥,算了,我也不愿为他花心思了。”说完闭目靠到座位靠背上。段法定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快速想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车到镇政府门口停住。司机说到了。章露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车外,说:“离城里早得很呢。”
段法定笑着说:“章干事,你也累了,下车歇歇,调整好了再回家不是更好?”章露眨眨眼,说:“你考虑得很周到,好,反正也没什么大事。”随着段法定下车。
段法定将章露请到自己的办公室,极力表现自己看问题的周到和成熟,还变着法子展现自己的善解人意和远见,说话挑章露喜欢的说。章露越听越感到段法定不简单和了不起,心里逐渐被段法定引入圈里。对段法定提议去街上吃晚饭过后打车送她回家的建议,章露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也没有任何推辞。段法定领着章露进了半仙居,坐进单间。章露的心情此时是阴天转晴,直至阳光灿烂。越看段法定越合乎心意,话当然越说越投机。不禁脱口问段法定结婚了吗?这么成熟!
段法定呵呵笑道:“没有,对方嫌我地位低下,一直不肯……”
“哦,那她的眼光也太短视了,简直是鼠目寸光。你这么极具超级升值潜力的宝贝她竟然视而不见,熟视无睹,真是太遗憾了!”
段法定笑笑道:“哪里,哪里,她看得准,我并不像你所说的。就拿这次换届选举来说吧,要不是领导们帮忙,特别是陆书记的帮忙,我不还是个组委?要说组委和副镇长是同级的,要是在县里那是比副县长还要重要,但是在镇里带长字的和带委字的就大不相同了。这个长是领导们的施舍!我哪里有升值的潜力啊,章干事你说笑了。”
“不,我看准的绝对错不了!据我的观察和经验,你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现在需要的是包装和推荐。你和陆昌东有本质的不同,他就是一个政治愣头青,没什么长远的价值可言。我原来的付出都是一厢情愿的白费。怎么人都是到最后才明白自己……不说他了,不要叫他败坏我们的好心情,来,为我们的相识和理解,还有共同取向干杯!”
段法定激动得连忙起立,恭敬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章露也将酒喝干。段法定给章露的杯子斟满酒放下。两人越说越投机,章露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好心情催生了畅快,酒精的加入溶解了心里最后脆弱的防线。最后,章露倒在自己的愉快里。段法定心里的激动无以言表,但是,他不敢造次,亲自打车送章露回家。他要趁着这个机会见见章局长,看看他们的反应和态度。
章露进门叫妈妈扶躺在沙发里。章局长请段法定坐下喝茶。段法定将章露在徐岗的经过做了简洁的回报,省略了和陆昌东的矛盾,只说陆书记在下面实在抽不开身,是我们招待章干事的。他特别将我们两个字作了强调。章局长听出了味道,连说了几个谢谢,却没有说出段法定期待中的表示。段法定看到自己已经做到恰到好处了,再待下去就有让章局长产生嫌疑的可能了,连忙起身告辞。
章露喝了妈妈给的酸梅醒酒汤,意识恢复了许多。
妈妈问她是怎么了?是不是和小陆又拌嘴了,要不是段组委送你回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章露听说了段组委三个字,马上道:“他不是组委了,是副镇长!还是拿老眼光瞧人!”
“那你说,你这是怎么了?小陆为什么没有送你回来?”妈妈问。
章露没有像上此那样歇斯底里的爆发,而是很冷静地说:“爸,那个陆昌东实在是辜负您的期望……”
“这是怎么了,你真的和小陆拌嘴了?”妈妈焦急地追问。
章局长道:“老夏,你就少说两句,等事情清楚了再说,你这样露露还怎么说话?”章露妈妈白了一眼章局长,但还是忍住了急躁。
章露没有说和陆昌东的矛盾,问章局长道:“你们看段法定怎么样?”
妈妈忙道:“段法定是谁?是不是段组委?”
“他不是组委了,怎么还那么称呼人家,他现在是副镇长!”
“你、你、你……”
章局长说:“老夏,我叫你冷静,你怎么还是这样?”
“我怎么冷静得了。那个段法定肯定没安好心!他怎么能和小陆相比?”
“妈,看人不能只看外表。你要给他时间,你就会明白他有多么成熟,办事是多么稳重!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那他怎么没有小陆进步大?到现在还是个副镇长?他恐怕快三十了吧?”
章局长忍不住问:“是不是你看上了段法定?”
章露坐起身体微笑道:“还是老爸理解和明智。我今天才发现,他比陆昌东强多了,起码他在政治上成熟,不像陆昌东那样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叫人赶下台是迟早的事!”
“小陆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