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自报家门，里面突然爆出一声娇笑。立刻有人小声制止，那笑声才没有继续张扬。门开了，开门的是贾怡。贾怡笑道：“哦，真是所长啊，这么晚了，稀客稀客！”贾怡侧身让苟所长进入。里面的人都站起来同他问候。苟所长嘴里应付问候，眼睛快速浏览室内众人。刚从床框上起立的是陆昌东、段组委和黄思成，从凳子上站起的是和贾怡差不多个头，但相貌比贾怡稍次的女孩子。比贾怡稍次的原因是这个女孩脸上笑容不似贾怡的真诚，眼睛也不似贾怡的明亮。苟所长连忙说打扰了。陆昌东和众人说没事，闲扯而已。段组委道：“苟所长，你来了正好，省得我一趟路，明天上午去我家玩玩。请你一定赏光！”
“那感情好，我一定到府上拜访。哦，黄主任也去啊？”
站在段组委身旁的黄思成笑道：“常言道见财有份，何况这等美事？”
众人大笑。段组委说苟所长这么晚来肯定是因为工作上有事，我们也别在这里碍事了。你们谈，我们走了。记住明天上午你们一道来，车子我都准备好了，九点准时接大家。黄思成也说要走。贾怡拉着章露的手，说章干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去睡觉吧。章露随着贾怡在两人后面出门。陆昌东也没有强留，等大家走后，笑着请苟所长坐下，亲自要给苟所长泡茶。苟所长拦住，说：“我刚刚喝过，不渴。陆书记，我是来给你拜年，白天你不在家，你在家，我又要值班，只好抽晚上来了。请你不要见怪。”
“哪里，其实，您没有必要来。您多大年纪，我在您面前就是一个乳毛未退的孩子。不，你的孩子应该比我年龄大。呵呵。”
“不不，话不能这么说。俗话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你这么年轻就担任这样的要职，这可是人中龙凤啊！岂能以年龄的长幼分尊卑？”
“呵呵，您太抬举了。”
“这二来是向你当面认个错，我好摆老资格冲撞了你……”
“工作上的事，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很正常。您用不着为这点不是事情的事情耿耿于怀，我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再说，真要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还巴不得呢！能接受老前辈的提醒，那是好事啊！”
“陆书记，你真是胸怀宽大，怪不得你这么年轻就能够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佩服！三是来检讨过去的工作上的一些失误。”
陆昌东连忙笑道：“工作上的事就不要谈了，要是真有失误那已经过去了。您能认识到失误，就说明您已经汲取了教训，不必再说了。至于派出所开年的工作，我想找个时间去你们所里和大家坐下来讨论。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这个随你定，我们保证随时听从指示。”说着离开凳子出门。回来时，手里多了几只礼品盒。苟所长笑道：“这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慰问你大过年的坚守在岗位上。不成敬意，你可千万不能嫌弃不值钱啊！”
陆昌东见了，真的着急了，忙拒绝。苟所长说：“你要是不接受，就还是记恨我以前的冲撞！我能安心过年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昌东接受也不好，不接受那肯定让苟所长下不来台。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能叫他下不来台？可要是接受了，是违背初衷的，更麻烦的事在后面，搞不好缺口就在这个不起眼的礼品中被打开，那人生的轨迹将转向……两人僵持着，都很尴尬。陆昌东突然想到周、丁两人的礼品还在贾怡那里保管着，心里一动，忙笑着说：“那好，我就收下。可是，我要告诉您，到了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了。怎么处理那是我的事，您不能有想法！”
苟所长见陆昌东终于收下，心里只有高兴，哪里考虑到其他的。忙告辞，说打扰了，满意而回。
在段组委家吃过午饭，章露急着要回城。众人怎么劝她都不听，段组委只好让苟所长的警车送她回城里。陆昌东也随车同去。陆昌东让车子在中心超市停下，谢别了师傅，和章露进入超市。陆昌东精心挑选了几样礼品，章露要刷卡付账。陆昌东拦住，说我现在已经有了工资了，哪能再让你搞虚情假意呢。付了款，两人出了超市，直奔章露家。
章露父母上午就接到电话，也准备了一上午。原本打算请江副书记和组织部几位部长，但是他们实在抽不开身。章局长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江副科长和干部科的几位，包括上次向陆昌东发问的女干部。
他们进家门已经两点多了。章露父母看到陆昌东进门，那股喜悦比待章露还亲热。惹得章露很是不高兴，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你们亲生的，这样抬举昌东冷落我。”章露妈妈笑骂章露不知好歹。玩笑之后，章局长让陆昌东坐下，亲切地问起工作情况。章露妈妈亲自沏茶，笑着催促章局长打电话让江副科长他们来家。章局长只好中断谈话打电话。
最先到来的是那个女干部，经过章露妈妈介绍，陆昌东知道她是组织科的主任科员，姓崔。陆昌东连忙热情招呼，称她为崔科长。崔科长也不谦虚，说明平时在科里这个称呼被用得熟烂了，她根本觉不着逆耳。崔科长笑呵呵地大大夸奖了陆昌东，说：“我们家小莫听到我说陆书记的事迹，她愣是不相信。说现在哪有这样的干部，说我是在编故事。我说是我亲自考察的还能有假？她还是不相信，说有时间她要亲自考察这个年轻的老古董。老夏，你看看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呢？你们小陆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干部。人诚实稳重，工作能力强，深得上下的喜爱。现在像他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表现，除了小陆，似乎绝迹了。嗨，这么年轻就担任这样要职，前途远大着呢！”崔科长的溢美之词让老夫妻俩合不拢嘴。章露妈妈笑着回应道：“小莫不是更好吗，快提副处了吧？”
“哪里，还是副科，今年她们厅里人事没有大的变动。唉，都二十七八了，还不知道谈男朋友，你们露露真有眼光！”
“你家小莫那是眼界高，哪里像我们家的孩子，目光……”
章露妈妈赶紧刹住将要出口的话。崔科长也连忙岔开话题说别的。没说几句，门被敲响。客人们鱼贯而入。热烈之后，陆昌东再次被当成焦点讨论。章局长看着夸奖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张罗着让客人打牌。陆昌东起身摆弄桌椅搞服务。崔科长说什么也不打牌，硬是让章局长上，说自己要和小陆好好说说话。
江副科长笑道：“哎呀，崔科，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还真的和露露抢小陆啊？”
“闭嘴！你嘴里怎么就吐不出莲花来呢？”大家听了，哈哈大笑。章局长连忙招呼大家打牌，掩饰崔科的尴尬。说：“崔科实在对牌没有兴趣，就让她自由吧。来来！”章露和妈妈听了，虽然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可是结了疙瘩。陆昌东一如既往地陪着崔科说话。
时间被打牌、吃饭盗走。送走客人，天撂下脸来。
章露妈妈将早已准备好了的礼品拿了出来，笑嘻嘻地让章露和陆昌东拎着，说：“露露，你和小陆去给他们拜年。”
陆昌东对这个突然的举动很惶惑。章露笑着将一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递给陆昌东，自己拎起一只，说：“走吧，执行将令。”陆昌东被动地拎着，要和章露爸妈打招呼。章露推了陆昌东一把道：“磨蹭什么？一会儿还回来。”
陆昌东身不由己地出门。章露妈妈嘱咐道：“你们早点回来啊！”
“知道知道！生怕我把大活人给弄丢了似的！”
“这丫头——”
章露赶紧推着陆昌东下楼。下得楼来，晚风轻轻一吹，陆昌东的酒意翻涌，差点呕吐，还是让自己的意志给定住。等稍微好点，问：“章露去哪儿。”
“根据总司令的作战计划，要消灭组织部的秦、鲁两个副部长。”
“这怎么可以？我和他们也不认识，这样去了会有嫌疑的！”
“小莫说你是年轻的老古董，我看你就是货真价实的老古董！什么年代了，送这点东西是稀松平常的事，人家未必看得上呢！你要是不相信，你就守在两个部长随便哪家门外，看看晚上热闹不热闹。”
“言过其实！我知道送礼的大有人在，也不像你说得这般邪乎。”
章露一声冷笑，说：“凡是像你这个品级的或者比你低的干部，有几个不巴结组织部的？除非那些快到年龄的和不想上升的。”陆昌东摇摇头，说：“我还是不相信。那要是给部长们留下好印象，干吗不直接送给张部长，他可是正职。”不料章露反驳的一番理由让陆昌东瞠目结舌——正职才懒得理睬你这样从乡镇里来的副职。再说，你拎东西去，他可不会让你进门。
“哦，为什么？”
“硬通货！真金白银。再说了，张部长家不在县里，他是外县的。副部长们就不同了，他们因为副职的关系，比较而言还是愿意接受。”
陆昌东犹豫说：“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只要我努力工作，就是不送礼，部长们也不会给我穿小鞋的。”这又引出了章露一番批评：“你以为你坐上这个副书记的位置，是你的业绩累积的啊！上面要是没有人提你的名，给你说话，组织部知道你姓甚名谁？”
“那，我——”
“别说了，快走吧。”
“我还是觉得……”
“唉，你就看着我爸妈为你操劳的份儿上，你也该去吧。你知道你手里拎的东西值多少钱吗？光这两瓶酒，每瓶价值两千出头。”
陆昌东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脚像钉在泥土里拔不动。章露看到陆昌东这个样子，很是生气，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磨叽，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到底去不去啊？”
“这、这怎么去？我又不认识部长们，万一他们要是……那我岂不是……”
“我知道，你清廉正派，我们这么做是给脸上抹黑！耽误你的官声……”伸手夺过陆昌东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气昂昂转身，撂下一句话，“我傻，我下作，我不耽误你的好声誉了！”说着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去。
陆昌东没料到章露这样激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现在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