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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披荆斩棘

“方出守同志,萧秘书在等您。”星期一的早晨,当工部军工总局第三研究室研究员方出守来到办公室的时候,一位小干事通知他去见军工总局局长责任秘书萧白琅。今天早晨起来后,方出守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来到萧白琅的办公室门口,方出守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是萧白琅的声音。

方出守推门进去,萧白琅招呼他:“坐。喝点什么。”

“不不,我挺忙的,你有什么事快说。”方出守和萧白琅是大学同学,他们一起考进工部军工总局,不过方出守成为技术官僚,而萧白琅则走上了行政管理路线。方出守和他讲话没什么顾忌。

“前线有麻烦了。”说着,萧白琅递过来一本电报稿。

电文很简洁,北庭军在攻克了赤塔要塞之后,立即开始进攻布洛罗夫山地要塞群。这是比赤塔更艰苦的挑战,共和军遇到的第一个麻烦,就是——地雷。

“地雷,就是我们完全了解的那种类型的地雷,给我军造成了巨大的障碍,所以,兵部总装备司要求我们研制一款探雷器,也将是这个世界第一款投入实战的探雷器,方出守同志,你将以这个发明而名垂青史。”

“我保证一个月,不,二十五天之内研制成功。我们对此已经有大量的理论积累了。”

“不,不是一个月,是——七天,我只有七天。”

“什么,你要我在七天之内研制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吗?这太荒谬了。”

“方出守同志,兵部装备司要求在七天之内,第一枚探雷器走下生产线。是我有七天时间,而不是你。整个流程是这么安排的:今天,你投入研究,明天上午8:30,会有一名北庭军的工兵军官乘坐京哈特快的早班车到达北京站,他会直接去试验场,10:00在那里和你碰头,你们将有七个小时改进设计。然后,你们会一同携带所有技术资料乘坐京哈特快的晚班车回哈尔滨。火车在路上要走三天,将在4月29日上午到达哈尔滨。兴安工业在哈尔滨的工厂将提前做好相应准备,你们到达以后将立即开始调制生产线,两天之内,生产线要开始运转,五月一日0:00以前,第一枚探测器生产出来。这是兵部总装备司和工部军工总局的联合命令书,你要看看吗?

“我对命令书不感兴趣。”方出守气急败坏的说:“我只是关心,我是不是只有25,不只有24个半小时了?”

“是的,我也很着急,但你有且只有一天时间。”

“你怎么能让这么混帐的命令通过?我拒绝,我要向局长反映,你这是拿前线工兵的生命开玩笑。”

“那你将被枪毙!”萧白琅面无表情。

“什么?这绝不是我的责任。”方出守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想,可我没办法。实际上,这个命令的目的不是研制装备,而是让我好看。”

“你到底在说什么?”

“直说了吧,你还记得我们的老同学姜烨吧?”

“那个外号‘将邪’的偏执狂?对了,他在兵部总装备司。”

“是的,他一直看我们俩不顺眼。”

“更正一下,他一直看你不顺眼,和我没关系。”

“都一样,他现在是兵部装备总监的责任秘书,他要拿探雷器这件事给我们找碴。”

“怎么?研制一定需要时间的。”

“对啊!但我们的姜烨同学说了,两年以前,他还在外地兵工厂任军代表的时候,我刚刚接任工部军工总局责任秘书,姜烨的前任,向我提交了一份备忘录,备忘录里有一句话,只有十六个字,‘我们应该考虑到地雷的实战化可能’。现在,他说‘整整两年时间,军工总局到底在做什么?’”

“当时那份备忘录是你签收的?”

“对,所以姜烨要拿这个整我,送我上军事法庭。”

“我很同情你,但,为什么我要被枪毙,我和姜烨又没过节。”

“我要自保,所以只好把你拉出来顶缸。谁叫我们是朋友呢?”萧白琅说这话时语气轻松。

“你……,因为你们的私人恩怨,枪毙我?”

“可以这么说,如果明天早上十点你不能把探雷器拿出来的话。”

方出守无语。

“好了,现在你还有整整24小时了,抓紧时间,挽救你自己。”

方出守气得在房间里乱转,手足无措,终于抓起了萧白琅的茶杯,啪的摔了个粉碎。

萧白琅冷冷的看着他。方出守摔门而去。

萧白琅看着不断晃动的门板,轻轻地说:“老同学,姜烨说得对,潜力是要逼出来的,其实我也不想。”

萧白琅口中的姜烨现在正专心的整理一份报告,和地雷没有任何关系,这份报告来自东北屯垦司。东北屯垦司报告说,今年年初,春耕开始的时候,为了弥补被征用的耕牛,屯垦司采购了一批新型的农业机械“铁牛”——拖拉机。在广阔的黑土地上,这种拥有四个巨大轮胎的机器特别好用,由于其巨大的马力,耕作的面积越大,农田的集约化程度越高,那么每亩地的平均耕作成本就越低。只要每台拖拉机的耕作范围超过50亩,那么就远比使用耕牛划算。

姜烨关心的,当然不是农业生产。既然在农田里,拖拉机可以代替马和牛,那么在战场上应该也可以,每台拖拉机的托载能力接近一个火车车皮,那铁路到不了的地方,后勤运输就可以依靠拖拉机来解决。不过,这些只是理论上的,还需要实地检验。

姜烨在大学时代,就有偏执狂之称,为此和一些老师同学的关系都不好。但姜烨自己却没有发现这个性格上的缺陷。说干就干,姜烨开始以东北屯垦司的报告为基础,起草军队尝试性的装备100台拖拉机,并投入北亚战场接受实战考验的报告。

姜烨所不了解的是,这时的拖拉机,都是采用的巨大的轮胎,来解决农田中的淤陷问题。在平坦的农田里,拖拉机不用作出越障,爬坡的更高难度的动作。但,战场上呢?

………………

包厢里的灯已经熄了,只有包厢外的走道灯从门缝里透了进来。方出守睡得很熟,他连续工作超过三十个小时了。地雷探测器的设计在理论上不存在任何障碍,关键是各种假想必须通过具体的实验来验证具体的参数,这需要一项项的试。今天早上10:00,他按时拿出了样品,虽然下午在试验场的实验始终不尽人意,但可以拿到哈尔滨再做修改,反正到时候还要调生产线。

萧白琅给他们专门订了一间软卧车厢,方出守,两名资料押运员,和那名来自北庭军的工兵军官,正好占住4个铺位。

现在,下铺的方出守和一名押运员已经睡着了,另一名押运员合衣坐在上铺,闭目养神,右手轻轻的按在腰间的手枪上,听着他若有若无的呼吸,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北庭军的那名军官,按说奔波了好几天了,应该一沾枕头就睡觉的,可是他却一点倦意也没有,在上铺翻来覆去半天,跳下地来,把军装穿的正正经经的,走到过道上去抽烟。

这名军官站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一声不响的抽着烟,四周没有人,只有火车的轻轻晃动和每五秒一次的哐当声。

“真是安静啊。”这名军官的思绪,随着了了的青烟,回到了炮声隆隆的战场,回到了六天前开始的布洛罗夫山地要塞攻防战。

要塞攻防,无可取巧。更多的钢铁,更多的zha药,更多的人命,堆上去,堆上去。谁消耗的频度越高,持续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占到上风,甚至夺得胜利。这名军官所属的第二十一师,就是这样被堆上了战场。

“子玉,”提督曹锟亲切的喊着他的表字,“我们第三镇,是俄国人的老对头了,从来没有软过脚。你告诉我,你们,战斗工兵,有没有信心为我再挣一把脸。”

“有!”这名名叫吴佩孚的第三镇(二十一师)工兵营管带,按照军中惯例,用自己胸腔中的所有中气吼出来这个字。

吴佩孚的经历在共和军人当中是有一点另类的。1874年生于山东蓬莱,1890年吸鸦片落榜,此后痛定思痛,自觉无颜见家乡父老,自赴边疆入东北屯垦团。1894年以屯丁入伍,甲午,战有功,被推荐入东北讲武堂,修工兵科。他比自己的同窗整整大了一轮,1898毕业后,深入俄境侦查,积大功,升工兵营第一营副都头,后勤勉好学,又受推荐入保定陆大工兵系,两年结业,得工兵营帮办职,此次北亚战起,管带改任民夫指挥,负责后勤筑路,则以吴佩孚老成,署理管带职。

第二十一师打下赤塔之后,由于进攻时布局严整,元气未动,故冯国璋命令二十一师再接再厉,直上布洛罗夫山脉。

进攻开始的时候,吴佩孚按部就班,布置第一都,以伍为单位,组成战斗工兵分队,携带zha药包,在炮火的掩护下快速推进。这是一个已经用老的办法,如果俄军没有新招数,在可以忍受的伤亡率面前,还是可以取得有效的战果的。

可是,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士兵在沿着隐蔽路线曲折前进的时候,总会突然一声惊雷,一股硝烟,整个突进的伍就会有一到两人受伤,而其他人在俄军机枪的压制下,连救援都做不到,只能看着战友流血而死。

地雷,以这样残酷的方式,第一次正式投入战场。

在工兵营第一都基本丧失战斗力之后,吴佩孚才基本得出结论:俄军的地雷,布置得及其高明,沿着进攻的隐蔽线,时紧时密的散布着。这样做,比地雷密布更有威胁。因为,如果地雷是密密麻麻的布置下来的话,有一定排雷理论积累的共和军可以选点适当的点,用zha药包进行扩散爆破,这样,布雷和排雷的时间消耗和工具消耗,都是共和军节省,本来就在物质上居于下风的俄军是耗不起的。

然而,现在采用沿隐蔽线随机布撒的方式布雷,就让排雷的共和军一方成本大增,即使涌现了一些勇敢无惧的战斗英雄,以身滚雷,但面对的是俄军完整的防御体系,少数人幸运的冲过雷区之后仍旧要面对俄军的机枪和堡垒,所以滚雷取得的战果实在是微乎其微,而且,在共和军处于战略优势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军部发下严令,严禁滚雷。

由此,攻破俄军雷区的方法,就只能依靠共和的技术力量。克制科技的最终方法,只能是科技,就像只有工业才能对抗工业一样。吴佩孚作为前线直接指挥的排雷军官,就被派回了燕京,以战场经验指导探雷器的研制。

工部军工总局不负众望,终于在一天之内,就拿出了世界上第一种针式探雷器。其探雷器的尖端一旦轻微感应到类似地雷外壳的物质就会快速回收,并嘀嘀嘀的鸣叫。为了纪念这种探雷器的发明人方出守,它被命名为“触手鲂”。后来,随着科技的进步,“触手鲂”的制造技术失去了保密的价值,有为医疗用品公司的老板购买了“触手鲂”的专利,依据针式探雷器的原理用橡胶制造了民用的“触手鲂”,大受欢迎,而“触手鲂”也被称作“唯一受女性欢迎的武器”,当然,这是后话了。

吴佩孚当然想不到这些,他关心的是,在军工总局的试验场,40%的探雷器报警都是虚警,探雷器对铁皮外壳过于敏感了,但对伪装的石质外壳地雷又完全没有反应,幸好目前交战中遇到的俄军地雷都是铁皮外壳。为了这些过度的敏感和愚笨,也许工兵营还要付出相当的鲜血。

要是炮兵,能够发射一种大面积覆盖的弹药,不管有没有地雷,炸过一遍,然后步兵就往上冲,那该多好啊。

火车在无尽的夜中前进,吴佩孚盯着窗外星星点点的不知道灯光还是火光,突然觉得全身肌肉发紧,到燕京出差的宁静生活就要结束了啊。

哒哒,哒哒哒……

机枪在呼啸,子弹把土丘几乎削去了一截,打得土丘里内夹的钢板当当作响。

赵声伏在土丘后面,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那个谁,下来,对,是你,先下来。”

赵声拿着“触手鲂”探雷器退了下来。第一批触手鲂生产出来以后,整个东路军从各师挑选了工兵尖子,专门搭建了一个模拟战场,摸索触手鲂的使用方法。第二十五师的赵声也在此列。

整个东路军的攻势处于半停顿状态。在找出克服地雷的办法,或者说,在学会以最小伤亡使用探雷器以前,继续进攻是没有太大意义的。虽然都护府催得一天比一天急,但还是不要无意义的蛮干好。

而在广阔的贝尔加湖以东地区,东路军和北路军已经完成了对自己后方广阔区域的扫荡。西路军和北路军的八个师中,只有两个蒙古骑兵师退回漠北边境修整,而其余六个旗人师,刚刚合并成新的西路军,以张锡銮和良弼为正副都督。他们沿着贝尔加湖,以乌兰乌德为支撑点,构筑了面对西方俄国西伯利亚军区的完整防线。

在他们的南边,漠北屯垦使载恬正在绞尽脑汁,动员漠北的屯垦团,修筑从漠北边境到乌兰乌德的简易道路,六个师的补给,在没有铁路的情况下,会变得相当艰难。而漠北刚开始时并没有动员。

一切的根源,当然是北庭都护府经略使个人的政治私心。载恬虽然没有深入具体的调查,可是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袁世凯的这些小关窍还是看得出来的。“怕我抢了他的风头?”载恬想。

现在,在俄军极有可能反攻的情况下,漠北终于动员了,但在北亚的地理条件下,来得及么?

所有的抱怨别说袁世凯听不到,听到了也无济于事。关键,还要让国内的人民听到。既然你袁世凯可以不顾军情安危,视动员大事如儿戏,那大家可以有样学样。不然,我载恬凭什么要为你背黑锅?如果现在不挑明,到时候真的出了事,说也说不清了。

载恬叫了一声,副官应声而入。

“《善良周末》的记者到了没有?”载恬问。善良周末是一家号称敢讲真话,追求“真实”的新闻理念的报纸?

“已经约好了,他们明天会对您有一次专访。”

“不,在这个时候,我不便接受采访。你负责全程接待,我露个面就行了。给人家的相关材料都准备好了吧,人家南边的记者,到漠北一趟不容易,我们一定要尽可能的让人家了解真实情况,但是,要注意遵守保密原则。”

“是,按您的指示,整个北庭都护府军事行动开始以来,给漠北的命令,都按保密条例暂时删除了若干内容,并准备了一份内容真实的保证书,保证真实性,并在战争结束后补全所缺的内容。保证书使您亲自签字吗?”

“保证书啊。不不,我作为战争的高级指挥员之一,现在不适合站出来,指责袁大帅的不是。保证书……你签字吧。”

“这,越权了吧。”副官有些迟疑。

“这有什么越权的?你安排采访,你来保证内容的真实性,理所当然嘛。你作为共和的一名军人,害怕承担责任吗?”

副官闻言,双脚啪的一并,大声说道:“是,我会在保证书上签字。”

载恬点点头:“‘正儒士子’漠北协会已经达成一致,此次1904年二十一届公民大会一次会议上,将向大会推荐我,爱新觉罗-载恬为代表漠北的参知政事。我很快就要进入中枢了。”

“那是您应得的,你在漠北屯垦使任上,完全解决了蒙古诸盟旗“牧改居”的问题,现在,80%的蒙古游牧民基本实现了定居生活,这都是您的功劳。”

“呵呵,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你在‘牧改居’上,为我跑得也很辛苦,我任参知政事,一定推荐你到司农寺,参加牧业管理,你是在第一线工作过的,有实践经验嘛,应该到中枢去,让那群秀才见识见识。”

副官毕竟年轻,笑逐颜开:“是,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什么期望啊?现在还早着呢。你先别得意,把本职工作做好。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到乌兰乌德的简易道路修出来。下午屯垦团团长集体会议,我要讲话,你去催一下秘书那边,一个小时后,我要看讲话稿。”

“是!”副官敬礼,挺直了背向后转,迈步走了出去,皮鞋在地上踩得‘夸夸’直响.

漠北的四月,正是沙尘暴肆掠的季节。5月份,沙尘暴的余韵给施工带来了极大的困难。靠着近十万民工的努力,给西路军的生活补给如同流经旱地的溪流,虽然能够保证生命,但这溪流太小,让人不由得当心,它什么时候会断掉。

而在战争打了将近两个月之后,西路军自身的储备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俄军从西西伯利亚反攻的话,西路军开始消耗弹药,则弹药补给还要占去相当的份额。而且,所谓的补给,还是建立在俄军不对补给队进行骚扰的情况下。

如果一切不出意外,通往乌兰乌德的简易道路会在两个月之内完成。但西路军能坚持到两个月以后吗?

当然,也存在另一个可能,那就是东路军在两个月之内,把布洛罗夫山地要塞群完全攻克,那样,就可以利用俄军的西伯利亚铁路,改装不同轨距的车皮对共和而言,不是什么难事。那样,源源不断的补给将沿着俄军自己修筑的西伯利亚铁路,输送到贝尔加湖防线,乌兰乌德,就会成为共和军的坚强堡垒,那样,就万事无忧了。

载恬很矛盾。他既希望西路军的补给跟不上,让袁世凯出个大丑,又担心西路军的安危,希望简易道路尽快修成。除了西路军被俄军围攻以外,对载恬而言,次坏的局面就是,共和军早早打下布洛罗夫山地要塞群,那样,功劳全是北庭都护府的。

………………

“凯尔(Kail),你进来。”凯尔在几天的考虑之后,在范雷瑟先生的鼓动下,他成为了比洛首相外交顾问霍尔斯泰因的私人幕僚。霍尔斯泰因先生作为长辈,现在和凯尔已经很熟悉,直接叫着他的名字了。现在,他把凯尔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坐下吧,孩子。……凯尔,你的这份报告,可能有点问题。”

“怎么回事?我在这份报告你说得很清楚,我们如果贷款给俄国人,是会血本无归的。”

“孩子,你不觉得你做这样的判断过于轻率了吗?”

“先生,您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为俄国提供战争贷款呢?恕我冒昧,据我对您的观察,您不是亲俄派,而且,您的家族是奥匈帝国宫廷守护者之霍尔斯泰因家族的旁支。作为奥匈帝国内廷贵族的远亲,您应该支持对奥匈帝国的巴尔干竞争者的削弱才对。”

“孩子,你想得可真远呐。这么说来,我们的皇帝就更应该支持他那位俄罗斯表弟了吧。他们的关系,可比我和宫廷之霍尔斯泰因家族近多了。”

凯尔笑了起来,他本来就不相信所谓表兄表弟在国际政治中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他把宫廷守护者霍尔斯泰因牵进来,只是为了说明德意志皇帝不应该支持尼古拉。

“孩子,你为什么不愿意为俄国提供战争贷款呢?你要知道,俄国现在很困难,没有我们的帮助,它撑不到明年,他会丢掉东西伯利亚,而且,国内被压制的各种不稳定因素也会爆发出来,罗曼洛夫王朝就此解体也不是不可能的。”霍尔斯泰因先生说道。

“如果我们提供贷款,又怎么样呢?俄国撑到明年,还是会垮掉。”凯尔说道。

“这不一定吧。共和的力量,未必能够击败俄德两国。”

“我们,会为了俄国全力与共和作战么?”凯尔现在已经很习惯用我们来称呼德国和德国人了。

霍尔斯泰因先生沉默了,他默默的绢乐绢手中凯尔的报告,半响才说:“孩子,你再复述一下不要为俄国提供贷款的理由吧。”

凯尔很奇怪,他明明已经把这些都写进报告了。但他回答道:“我们的贷款毫无作用。”

“首先,这场战争,俄国必输无疑。从双方的战前准备就可以看出来,共和在去年11月,就进行了大规模的动员。全世界有正常分析能力的国家都可以判断出共和将对谁动手,相信俄国也得出结论了。可知,直至战争爆发的今年三月份,俄国始终没有在赤塔方向增加兵力。”

“以西伯利亚铁路的状况,又是冬天,仅仅增援补给已经是极限了,赤塔没有增加兵力也是正常情况。”霍尔斯泰因先生插嘴说。

“这是我马上就要谈到的,俄国在地理上和共和的差距,您已经点出,我就不多说了。共和,以及全世界的普遍舆论认为,‘共和必胜’。这个结论正是依据俄国地理上的劣势作出的。”

“还有,俄国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从法国获得了贷款,现在,他们又在各国之间为了贷款游说,这说明,他们在经济上完全无法承担这场战争。”

“凯尔,那正是他们需要帮助的原因。”霍尔斯泰因先生好像俄国人的说客为俄国辩解,把凯尔当成了发放德国贷款的官员一般。

“先生,您不是在考较我吧。”凯尔有些不满意了,“德意志帝国为什么要投入一场必败的战争呢?”

霍尔斯泰因先生被问住了,过了许久,才说:“孩子,你的见解令人佩服,可是,你不了解我们皇帝陛下的心思。”皇帝陛下,指德意志帝国的第三任皇帝威廉二世。

“是个清醒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见解。先生,您提到了皇帝,陛下对此有什么独到的看法吗?”

“我们的皇帝是一位拥有伟大志向的皇帝。他总希望能够继承他的外祖母的伟业,为此他已经赶走了老首相俾斯麦,因为布尔战争的那封信和纵容荷兰收留布尔战争的流亡者,开罪了他的爱德华叔叔(指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现在他认为,他站出来挽救俄罗斯是上帝赋予他的使命。”

“为什么会这么说,前段时间他不是说毁灭俄罗斯,击退斯拉夫野蛮人,帮助奥匈帝国的日耳曼兄弟保住巴尔干才是上帝赋予他的神圣使命吗?”

“但在我们的皇帝看来,和亚洲落后卑微的黄种人比起来,俄罗斯野蛮人还算可以接受。”

“陛下是不是受了那次被俘的影响?”

“你是说1884年在安南?噤声,这是禁忌。”

凯尔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另外,陛下此次还有和法国争夺盟友的意图。法国人给俄国人贷款,好像没起什么作用,我们贷款,如果能帮俄国稳住局势,有可能把俄国人争取到我们这边来。你知道,法俄同盟并不牢固,俄国需要一个能够帮助他稳定东方边界的盟友,它和法国结盟的目的,除了针对我们,还是为了通过法国能和共和修好。现在看来,这个目的没达到啊。”

“除了我们。俄国还能依靠谁呢,英国还是美国。”

“英国美国都有可能,共和此次东统例会,邀请了兰芳共和国,英国对此非常警觉。而美国治下的吕宋华人自治领,一直以来都有效仿兰芳,独立建国的呼声,这一次,据说共和给于兰芳共和国的入统条件非常优厚,这对吕宋是个鼓励,对美国是个刺激。”

“先生,你早已成竹在胸了,我只看到了俄国这一小块,而你看到了全世界。不过我还有疑问,帝国是准备白送给俄国这笔贷款吗?”

“不会白送的,立窝尼亚骑士团领地,目前仍旧保留着基督教传统,我们的皇帝陛下和比洛首相先生很希望让他们回归基督教的大家庭。”

“还有保留着条顿精神的立陶宛人,也要让他们回归自己的精神家园。”

“很好,孩子,按我们刚才说的,去起草报告吧,记住,要在公务机构待下去,就要多写些皇帝喜欢的东西。”

………………

哒哒哒,机枪在呼啸,打的深浅的土堆土屑乱飞,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钢板夹在土堆中了。

赵声匍匐着蜿蜒前进,把身体尽量伏低,尽量让自己的银灰色军装和褐色的泥土贴在一起,俄军的机枪观察手如果不仔细看,很可能以为他暴露的部分是一块岩石,就此放过了他,也许,也许不放过,谁知道呢?

赵声还是愿意回到尼布楚的烟雾弹中去,那时候,周边的烟雾给人的感觉安全多了。但现在似乎没有太大可能,俄军的要塞炮群部署的很巧妙,把周边合适做炮位的地方都照顾到了,共和军根本展不开自己的炮兵部队。现在的任务,就是工兵为步兵趟出一条路,步兵硬攻上去,拔下一到两个炮兵阵地,这样,山下的炮兵也许有可能展开,才能发挥****的物质和火力优势。

赵声在三天的摸索和培训之后,就和其他第二十一师以外的工兵一同编成了一个都,被赶上了排雷的阵地,而第二十一师的工兵尖子,则被分散回各个自己的工兵都,督导使用“触手鲂”的训练。面对其他师来要人,第二十一师回答道:“现在攻克布洛罗夫山地要塞群是第一要务。”这一解释得到了东路军军部的支持。

赵声他们这些士官,没什么好计较的,军人就要上战场,哪上都一样。于是现在,赵声就只能像蚯蚓一样在地上爬行了。

赵声只是希望,自己的军服是土棕色的就好了。在贴着土堆的反斜面等待时机的时候,赵声这样想。转念一想又不对,土棕色的军服,在冬天白雪皑皑之下就容易暴露了。那冬天换白色的军服?靖海军的陆战师又怎么办呢?在常年热带雨林的安南作战时又怎么办呢?

他在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眼睛却没有闲着,他的头一直反扭着,看着后边观察哨的信号,突然,一片红色映入了自己的眼帘,赵声条件反射般的跳起来,向斜左方急冲了30米,在他冲了一半的时候俄国机枪手才反应过来,追着在他身后用子弹犁出了两条深沟。赵声头也不回,连跑带跳,突然往前像跳水一样的一扎,又匍匐在土丘后面。

他跑过的这段路,是在战前准备时就选好的路线,由于正处于俄军机枪的封锁线上,估计不会埋有地雷(如果有的话那就谁也救不了他。),而且,从这条路过去的隐蔽物那个土丘后面,多半也没有地雷,如果俄军信任他们的机枪手的话。

所以赵声的这条路几乎是安全的,但过了那个土丘之后,向下延伸,有一个背向俄军机枪堡的土坡。通常情况下,是进攻的绝好道路,周边,不便假设机枪堡,如果设哨兵,会成为进攻部队偷袭的绝好靶子,所以俄军在这里埋了地雷,是可以想见的。

赵声伏身到土坡后,向下观察,俄军的机枪已经打不到他,步兵有没有兴趣绕过雷区来找他也很难说。现在,他应该可以专心对付脚下的土地了。

赵声在右手手心里吐了一把唾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从腰间的皮套子里抽出触手鲂来,贴在地上,慢慢的在原地把头部转向土坡下方,他转身的时候,双手双脚都没有伸出自己在土丘后落地时的范围。

现在,赵声如同一个青蛙一样蜷着身体趴着,屁股冲着土丘,头向着土坡下方。他先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把触手鲂试着向地下插去。

触手鲂触地以后,没有任何反应,招生不敢大意,把触手鲂往下深入的捅了捅,还是没反应。赵声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慢慢地,赵声把自己周围一尺以内全部用触手鲂探索了一遍,动作很轻,好像地下睡着美人,稍微重一点就会惊醒了她似的。

周边没有任何反应,赵声松了一口气,慢慢坐下来,让自己的身体稍微舒服一点。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先判定了几个像埋雷的地点,选中了其中的一个,把触手鲂对了上去,轻轻的在地表上刮过——没反应,用触手鲂点了一下,没反应,慢慢往下探,慢慢插入,还是没反应。

赵声把触手鲂拔出来,再试探另一个地点。

在试探第三个地点的时候,触手鲂的探针突然收了回去,发音器也嘀嘀嘀的叫了起来。“第一个。”赵声心里想着,有些兴奋,又有些惶恐。

他用触手鲂在目标点周围又试探了一番,直到探出再也不出声的一圈。他用触手鲂沿着这个圈浅浅的画了一条痕迹,吧触手鲂插回腰间,从背后取下工兵铲,沿着痕迹,用工兵铲的小头一点一点的向下刨,慢慢的刨出了一个半球形的小土堆,他把工兵铲放到两腿中间,这样保证不会放到地雷上,又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类似刀片似的东西,开始在土堆上刮,像剃头师傅小心不刮破客人的头皮一样。

终于,一小块黝黑的铁皮表面露出来了,赵声越发小心了,刀片向下深剃,轻轻的拨动铁片下的土壤。埋地雷的地方,土层也不会太紧,最后,一个黝黑的地雷完全被从土堆中剥离出来了。

赵声仔细观察这个地雷,认为它的结构和训练时的地雷大致相同,心里有了一定的把握,开始拆除地雷的引信。

终于解除了这颗地雷,从他插下第一下触手鲂开始,到解除地雷引信,一共用了17分三十秒。这时候,赵声才发觉自己背心全是冷汗。

赵声先在挖出地雷的土坑(现在是个土坑了)下面,用触手鲂探了探,确定下面没有地雷了,才把身体向前挪动,一只脚踩到这个土坑的边沿上,重心压到这只脚上,身体前倾,把另一只脚踩到土坑另一侧的边缘上,两只脚称丁字形站定,保证自己不会失去平衡而摔倒,才伸出触手鲂,探索周边的地面。

突然,触手鲂又响了,赵声叹了口气,开始按照刚才的程序排除这颗地雷……这一次,他用时十四分五十秒。

赵声的任务,并不是把所有的地雷都排除掉,他只是要顺着自己回去的道路,开辟出宽度大约一米的捷径出来,用小红旗标出路的两边。

渐渐入夜,共和军第一批派出的工兵,也陆续返回,十二人阵亡,另有数人被炸伤,共和军没法上去营救,俄军也没有管他们,目前还困在阵地上呢。

从好的方面看,共和军已经开辟出三条完整的冲锋路线。二十一师第一营的第一、第二、第三都,各选了一个所的兵力,配属相应的爆破工兵,准备往上冲。

晚上九点钟,天已经黑了,各所摸索到出发阵地,把总们看着自己的手表,在9:05的预定时间,同时下令进攻。

三队黑蒙蒙的身影,向着山麓快速移动过去,他们上山了,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怎么回事啊?枪声还没响,也没有地雷声响,没有地雷声,说明地雷排除了,可是没有枪声……他们现在应该到了吧,怎么……”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突然,俄军的机枪响了起来,人们的心沉了下去,真是糟糕啊。这下,所有的俄润都惊动了吧。突然,俄军开始打照明弹,探照灯也开始向机枪响的方向扫动。

其中的一队,完全暴露了,要他们迎着机枪火炮硬冲,和让他们送死吴异,这一所迅速退了下来。

另一所的把总非常悍勇,带着全所迅速向上突击,在十余人被机枪打倒之后,他们成功的炸掉了一个机枪堡,剩下的十余人,沿着机枪火炮的炼狱前进,最后的数人,甚至突入了俄军的一个火炮阵地,因为人数过少而迅速被俄军杀死了。

还有一个所呢,似乎一直没有动静,俄军放了半天照明弹,也没有把他们找出来。但共和这边,也没有见到他们退回来。

这一次突击,基本算是失败了。可恨的是,这下俄军肯定知道了地雷区已经有了漏洞,工兵快一天的工作成果前功尽弃了不说,俄国人要是推断出共和排雷的方法,说不定又要玩什么新花样呢。

着急归着急,但也没有太多办法,夜晚,就在共和军的无可奈何中过去了。

天微微发蒙,就在即将转入黎明前的黑暗那一刹那,俄军阵地上,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那失踪的一所,突击上去了。发生战斗的地点,应该是俄军的一个炮兵阵地。

山下的共和军,有不少都欢呼起来,一营管带赶紧安排一个都,配属工兵一个所,准备突入上去接应他们,突然旁边有人说:“这一次,我带队上去。”

一营管带转身一看,发现是工兵营管带吴佩孚。他赶紧说:“子玉兄,心意我领了,可我怎么敢让你老兄……”

话还没讲完,吴佩孚就火了:“你看不起老子是不是?”

“不敢不敢……”

“那老子上去了。”吴佩孚说完就往前走。

旁边有人叫:“吴管带。我也去。”吴佩孚扭头一看,有点印象,是最早一起培训使用触手鲂的士官之一,不太记得名字。

那人说:“我叫赵声,那个阵地最近的一条路是我开的,我熟悉地形。”

吴佩孚点点头,再也没说什么话,两人赶快走,来到第一都的都头身边,要了一个所的士兵,带了十二个工兵,就开始冲锋。到了赵声开辟的那条路,赵声发现,他昨天插下的红旗还没有被动过。

赵声说:“看来俄军昨天晚上并没有下来检查。”

“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吴佩孚说。

“昨天夜里天黑,他们想躲懒,白天再下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是我,我是一定会下来检察的。”吴佩孚说。

赵声又仔细看了看这条路线上的红旗标志,说:“一面小红旗都没有被动过,他们要做假,黑灯瞎火的,做不到这么精致。没时间讨论了,大家跟着我,离远一点。”赵声说完,就窜了出去。

大家也没二话,只好跟上。

开始大家还有点提心吊胆,但走了一段发现没事,就放下心来,隐蔽突进的战术动作也恢复了。

突然,赵声停了下来,吴佩孚凑到前面去一看,赵声说“把这个机枪堡炸掉,太碍事了。”

两名工兵摸到机枪堡的侧前方,一人蹲下,另一人背着zha药包,蹲到他的肩上。蹲在下面的一人突然站起,上面背着zha药包的人也跟着向上一纵,双手连爬几下,就越过了掩护着他们的土丘。他在地上打了个滚,有往前一扑,就到了俄军机枪堡的下方。他拉响了zha药包的引线,,往机枪堡的斜侧跳出,马上滚落到一个土丘后面,俄军这时才像反应过来,一下子打开了机枪堡的门,想出来查看。就在这时,zha药包爆炸了。这是用来摧毁堡垒的zha药包,它毫无疑问的完成了任务。

吴佩孚的小分队继续前进,终于赶到了正在激战的炮兵阵地,会同那个所剩无几的所,要把俄军彻底从这个炮兵阵地上驱逐出去。

刺刀和近射,像铁片在钢管上刮过那样考验人的神经,就在赵声用工兵铲已经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第二十一师第一营第一都终于全部增援了上来。俄军好像就要崩溃了。

突然间,一个俄军的军士拿出了一面黑色的旗帜,大约有半米见方,对着要塞群纵深挥了挥,虽然他很快被一颗子弹结束了生命,但好像来不及阻止他了。

天空中炮起了炮弹的呼啸声。俄军不顾阵地上还有自己人,就开始炮击,狭小的炮兵阵地上,所有的掩护所都是针对山下的,而且,共和军在这个阵地上的人显得太多了些。过于拥挤,不利于迅速隐蔽,何况,共和军根本就没有想到俄军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炮击己方阵地。

除了迅速卧倒,别无他法。还有些机灵的,向着周围的土坡,沟壑跳过去。

炮弹,在俄军已被攻取的炮兵阵地上炸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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