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是黄昏时分逃离富豪花园的。她拎着行李,高挑的身子微微前倾,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急惶惶地向前奔。她穿过林立的豪宅,小心地避开迎面而来的靓车,气喘吁吁地来到小区门口。站在小区门口的胖保安高声大嗓地说:麦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呀?麦子停住了脚步,她礼貌地冲他挥挥手,我要走了。我不在这儿做了。
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麦子茫然四顾,心里充满了惆怅。夜色宛如乌鸦的羽翼,黑沉沉地挤压下来。天空一片漆黑,她看不到月牙儿,就连星星也不肯对她眨一下眼睛。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家乡那幢虽然破败低矮但却无比温馨的瓦屋,想起了弟弟红苹果般的脸蛋……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悄然滑落。
麦子打了一个电话,是打给姑姑的。在这个宏大而又陌生的南方城市里,姑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与姑父经营着一间发廊,据说生意相当不错。当初,姑姑想让麦子去她的发廊做:你这么靓女,去我那里做,轻松又舒服,还能赚大把的钱!在来南方的漫长而无聊的旅途上,姑姑总是不厌其烦地如此诱导麦子。麦子听村里人讲,姑姑的发廊里不光是给客人理发,还有洗头、洗面、按摩等乌七八糟的东西。
电话打通了,是姑姑接的。听到姑姑的声音,麦子心里一酸,差点哭了出来。姑姑,我是麦子呀,我想到你的发廊做,你教我理发吧?我想学理发!
麦子心想,等学会了理发,我立马就走。然后,回到家乡开一间理发店,凭手艺挣钱,给妈妈医病,供弟弟读书。如此一想,麦子心里豁然开朗,美好的憧憬给了她希望和勇气。
姑姑有些吃惊,麦子,你不是在吴正家里当保姆吗,咋说走就走呢?
麦子哽咽着说:他们……他们不是好人!
麦子的姑姑姑父是腊月十八那天回到村里的。他们一到家,村里人便蜂拥而来。大伙儿知道,他们发了财。因此,就得向他们讨发财烟抽,讨发财糖吃,讨发财酒喝,既饱了口福,又图个吉利,企望来年也像他们那样发起来。村里人也知道,麦子的姑姑姑父在南方的城市里赚的是什么钱,但他们不计较过程,只看结果。
是夜,当月牙儿升上南山顶的时候,麦子的母亲攥着麦子的手,踏着银色的月光,悄悄地去了姑姑家。都住在一个村子,不远,三绕二转就到了。姑姑家里杯盘狼藉,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和刺鼻的烟雾,遍地都是烟头、瓜子壳和糖纸。看来客人们离去不久。麦子和母亲赶忙动手,帮着姑姑整理屋子,清洗厨具,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方才坐下来说上几句话。麦子的母亲说,她姑姑,正月里走的时候,把麦子带上吧?
姑姑说,嫂子,麦子不是考上高中了吗,咋不去上了呢?
母亲叹息一声,她爸死的时候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两年才还清,我以为能松口气了,谁知我的身子拖垮了,三天两头有病,供不起两个学娃子呀!麦子说了,她出去打工,挣钱供弟弟读书。
姑姑说,那好办,麦子这么靓,去我的店里做,我每月给她八百块钱的工资。
母亲慌忙摆摆手,不,她姑姑,麦子还小,咋能去发廊做!我的意思是,想请你们给她操心一下,找一份别的工作,去工厂做也可以。
姑姑有些失望,去工厂做要“三证”齐全才行哩,麦子刚好十七岁,还没有身份证,她当不了工人的!依我说,还是去我的发廊做吧,可以让她给客人洗头,你放心,嫂子,我会照顾好麦子的!
母亲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回过头来看着麦子。
麦子大大方方地说,姑姑,我可以先去给人家当保姆呀,等够了年龄,办了身份证,再去工厂做。
麦子母亲展颜一笑,是啊,她姑姑,先让麦子去当保姆吧,你给找个好人家。
姑姑板起面孔说,麦子,当保姆是很辛苦的,还要受人家的气,你能行吗?
麦子点点头,姑姑你放心,我会做好的!
吴正是工商所长,管辖着麦子姑姑的发廊,因而麦子的姑姑姑父要把他像神一样拜。他家里的保姆辞工回家了,正想找一个保姆,姑父便不失时机地把麦子送来了。姑父对麦子说:这是吴所长,你要听话,把家务事做好。吴正哈哈一笑,麦子,你以后叫我正哥吧。麦子腼腆地微微一笑,红着脸喊了声正哥,脸埋得更低了。吴正的妻子回来了,她是市工商局办公室打字员。吴正说,麦子,这是你凤姐。麦子笑着说,凤姐,你下班了。凤姐鼻子里嗯了一声,你坐了两天的火车,身上已经很脏了,先去浴室洗干净吧。麦子跟着凤姐去了浴室。吴正对麦子的姑父说,她一个月要多少工资?姑父笑了笑,吴所长你见外了,她是我的侄女,你随便给点就是了。吴正摆摆手,那可不行,还是你说个数吧。姑父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市面上请个保姆月工资要五百块以上,咱们不是外人,吴所长给三百块就行了。不过,发廊的事日后还要请吴所长多多关照!吴所长哈哈一笑,拍着姑父的肩膀说,那当然,那当然!
麦子有些纳闷,他们俩口子咋相差这么远?吴正高大英俊,温文尔雅,凤姐却矮小丑陋,举止粗鲁。麦子初来乍到,对家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新奇,富丽堂皇的客厅和豪华的摆设,让她有些手足无措。麦子聪慧而勤劳,几天的工夫,她就熟悉了家里的一切,并且能打理得井井有条。麦子最看不惯凤姐的盛气凌人,她总是喜欢指手画脚,动辄一顿劈头盖脸的呵责。只要凤姐回到家,即便是无事可做麦子也要寻些事来做,她不敢坐着,怕凤姐无事生非,横挑鼻子竖挑眼。麦子也委屈啊,但她想一想体弱多病的母亲,想一想即将上高中的弟弟,天大的委屈也要自个儿憋着,万一憋不住了,躲进厕所里,抑或晚上用被子捂住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心里也就好受许多。
吴正不像妻子那样,他老家也是农村,知道乡下妹子的艰辛,凤姐不在家的时候,他对麦子要好一些。他知道麦子爱看书,便找了很多书给她,还给了麦子钢笔和日记本,让她多读一些书多写一些日记,提高自身的文化素养。吴正有时还让麦子用他的手机,往家里打个电话,家里没有电话,是打去村长家的,麦子家离村长家最近。麦子在电话里总是说,我很好,我在这儿很好!吴正家里的电话,凤姐说了,没有她的允许麦子只能接听不能打出。只要凤姐在家,吴正连话也不敢跟麦子多说,他在凤姐面前总是唯唯诺诺,总是低声下气的样子,麦子大惑不解,他们这是颠三倒四啊!
吴正的儿子晶晶已经五岁了。这孩子无论长相还是脾性,都随了母亲凤姐,并且一味娇纵,家里都快放不下他了。他说一不二,要什么就要给买什么,倘若有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则大哭大闹乱甩东西。这么一个小魔王放到麦子身边,真让她吃不消。不过麦子淳朴善良,天下少有的好脾气。他只是一个孩子,不懂事,咋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呢。晶晶喜欢看日本动画片,特别崇拜武功高强的超人。他常常模仿超人的动作,手执利剑(塑料玩具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地刺向麦子的身体。结果可想而知,麦子的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起初,麦子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她一边躲避着晶晶的袭击,一边说晶晶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这样呢?凤姐见了,就呵斥麦子:你是保姆,你得陪着孩子玩!孩子活泼的天性多么重要,你不陪他玩就是扼杀孩子的天性,那我管你吃管你喝给你开工资要你有什么用?后来,麦子便在身上多穿一件衣服,即便是酷暑天也不例外。每当晶晶向她攻击的时候,她便迅速弯下腰,双手护住脸。身上伤着了不要紧,擦些红花油就没事了,外人也看不见,千万不能伤着脸啊,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啊!
麦子怎么也想不到,向来在凤姐面前循规蹈矩的吴正,居然打起了她的主意。
那是六月的一天下午,晶晶在幼儿园,凤姐上班去了,家里就吴正和麦子俩人。吴正大小是个官,在他的那一亩三分地没有人管他,所以他不用像普通公务员那样按时上班到点下班。天气炎热,麦子做完家务活已是满头大汗,便去了浴室冲澡洗头。之后,麦子换上了一条裙子,她身材高挑,白色的裙子将她美妙绝伦的身体充分显露出来,细腰肥臀,酥胸高耸,吴正只看了一眼,便目光直直的迈不动步子了。当时,麦子站在浴室门口,她一边仔细地梳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心事。不知何时,吴正悄然来到了她身边。麦子,你在这里习惯了吗?吴正轻声说。
我已经习惯了。麦子说。
你穿的用的都够吗?不够的话就说,我买给你!
麦子莞尔一笑,谢谢正哥,我不需要什么。
麦子,正哥对你好吗?
好,好!麦子点点头。
吴正嘿嘿一笑,一只手搭在了麦子的肩上。
麦子下意识地向边上闪了一下,但吴正的手生了根似的仍然稳稳地趴在她的肩膀上。麦子的脸腾地红了。
吴正说麦子,你多么靓女多么可爱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双手猛然搂住了麦子细长的腰身。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麦子面色发白,手足无措。就在她发愣的当儿,吴正的一只手扯着裙子的下摆,企图掀起她的裙子。麦子啊地一声惊叫,带着哭腔说不要不要啊,我要喊人了!
吴正慌忙住手。他说麦子你不要喊,我只是想抱一抱你。麦子抽泣着想走开,吴正挡住了她:麦子你听我说,我并不想伤害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呀!你人长得漂亮,心又善良,你看你凤姐,人生得丑陋不说,还整天凶巴巴的!你凤姐对你不好,这我知道,但我也是没办法呀!
麦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要花言巧语了,你一个大男人,又是大所长,你能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