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叶维的指尖划过,正如他的青春一分一秒地从他的指尖划过那样。
一声稍重的回车之后,他张开双手,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此刻,他的贴身保镖崔晨并没有贴着他,而是在外室里翻看着一本时尚杂志。
一周的工作计划已做好,包括细节也处理好了,剩下的只是应变而已。如同孙子所言:“兵无成势,水无常形”。任何计划都只是计划而已,真实的未来世界永远至少有一部分在人们的计划之外,任何精准的预期所收获的无非是证明自己的不完整性而已,而不是收获成就感。正如投机者索罗斯所信奉的那样:“人对世界的认识注定是不完整的。”
叶维靠在椅子上,眼神似乎在观察着桌上的那钵蝴蝶兰,但他的心思在别处,他在思索一些东西。
手机响了。
“叶维,我准备明天回上海。”卢青说。
卢青告诉叶维,她要去和许建秋见面,她觉得事情不宜再拖,要当面和许建秋说清楚。
“我和你去。”叶维没有理由阻止卢青。
“你不是说这两天会很忙吗?”卢青问。
“我下午找你,到时候再谈。”叶维说。
“下午我没空,”卢青说,“乐团有事忙。”
“我等你。”
听了卢青的声音之后,挂了电话之后,他靠在软椅上不禁涌起了一股忧郁之情。是时候直面他和卢青的爱情所引发的卢家的混乱了,然而时至今日,他并没有多少筹码在手,这一次是他最在乎的一件事或一连串事件,然而事情迫在眉睫,他却很难说已有充分的准备。
他是个也许相信奇迹、但从不依赖奇迹的人,他似乎更相信孙子的境界:“善者之战,无奇胜,无智名,无勇功”。孙子认为在正常情况下善战者在于准备、蓄势、对比,对比之后如果敌强我弱就逃避,甚至只有八、九成的胜算也最好不动,所以善战者所打的胜仗看上去往往很平常,其胜仗是在严密的对比、策划之后以“强”击“弱”、以“实”击“虚”打胜的,而不是想当然地投机取巧、有勇无谋地靠冒险换来的。
多年来,叶维形成了只打有准备的、有把握的、甚至是必胜的仗,但在遇到卢青后显然不同。孙子在说“非利不动,非得不用”的同时,也说了“非危不战”,通常情况下是要有利可图或有必胜的把握才行动,但局面总有迫不得已的情况。
他只是一个从小喜欢孤独并善于在孤独中训练自身的、在同龄人全力追逐那些过眼云烟的东西的时候他追逐另一些不同的东西的少年,从而,在同龄人一步一格地、因循守旧地服从着上一辈或上几辈人的眼光或意志走的时候,在同龄人放任自流或在被金庸琼瑶等迷住并大把地扔掉青春的时候,他在烧炼自己,他既有破茧的痛苦也有破茧后的欢乐,因此他看到了很多别人看不见或忽略掉的东西,学到了比多数人更深刻或更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树立了和智力彼此和谐相处的人格……
他只是这样的一个少年而已,他既不会飞也没有神的力量,他什么都得依靠自己的头脑和双手,他不可能仅凭一双手在一年半载内凌驾于像卢许两家这样长年累月地积累起来的豪门之上。时间几乎没有,现实差距却是如此的大,这正是他的忧郁所在。想要让卢青不受到即将来临的这场风雨的侵害,显然是困难的……
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响了。
“叶顾问吗?我严秋明。”严秋明说,“打扰你了吧!”
“没有,严总客气。”
“晚上你有空吧?”严秋明问。
“怕是没空,严总有什么事吗?”叶维反问。
“为你接风啊,”严总说,“你看你能不能推掉今晚的安排,我明天要出差,可是为你接风不能耽误了!”
“谢谢严总,”叶维客套地说,“严总的盛情我心领了,接风真的不必了,你忙吧!说实话,今晚我真的抽不开身。”
“这样,”严秋明沉吟了片刻,“那我安排个午餐,你可别推了!”
“好,”叶维只好答应。
在江河大厦的右旁有一个餐饮会所,那餐饮会所的一楼有一半对外封闭,并有一个通道和江河大厦相通,那是江河集团北京公司的员工餐厅。
一楼后面的庭院被一片银白色的扇形拱顶遮住,刚好使二、三、四楼无从看到进进出出的、那些用餐的员工们。其二楼是对外的西餐厅,三楼是中餐厅,四楼是贵宾餐厅。
除了办公室秘书,严秋明还有两个秘书,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那女的年纪二十六七岁,在崔晨看来很漂亮。正是这个女的带着叶维和崔晨步入以上会所的四楼贵宾餐厅。
女秘书推开六号包间的门,叶维看到在六号包间的外室很有距离地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那是两个警卫似的人物,见叶维进来,他们冷冰冰地迅速站起,却一语不发。
“叶先生请!”女秘书伸开右手,看着内室的门那儿说。她又看看叶维身后的崔晨,又看看外室的一个空沙发位:“崔先生请。”
于是她走在叶维的旁边,以替叶维敲那虚掩着的内室的门。“严总,叶先生到了!”她敲门说。
“请进。”严秋明的声音道。
“叶先生请!”女秘书推开门。她站在门边不动。
内室的采光比外室更好,在餐桌旁坐着三个人,好像刚才正在说着什么。一位是严秋明,另一位是一个散发着智慧美的、大家闺秀似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最后一位是一位二十五岁上下、其调皮样看上去像少女但很可能已是少妇的美女。一见叶维,三人都礼节性地站起来。
“叶顾问快请,”严秋明客气地微笑着道,“别嫌寒酸了啊!”同时女秘书从外面拉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