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卢青的这一陈述对所有人的震憾力度加起来也没有对叶维一个人的多。
此刻,在这个尽管已经算是很宽大、高耸的客厅里,叶维却感到空间太狭小了。这一瞬间,他感到他整个人的身心想飞,想奔跑,想爆发,这儿的确小了点。他想嘶吼,想引吭高歌,这儿不是合适的场合。他想乘风破浪,想一头扎进大海里去,想俯视整张大地……
他也没料到卢青的这么一小句话会对他产生如此玄妙的影响。他感觉他的心一瞬间无限极速地扩大,氤氲着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有多强、多深、多广远的无畏之气,仿佛能包容整片天地似的。
的确,只要能准确无误地得到卢青的心,他就觉得这与得到整片天下没什么两样,要是有两样,那就是他感觉得到卢青的心要比得到一切更美、更超绝……他那犹如在黑暗中、在明媚中、在*中、在霜雪冰寒中、在无穷无尽的时空中孤苦无依地穿越了茫茫人海、险滩沼泽、荒漠冰川的心与魂,那孤孤单单的心魂,那纵然曾经坚如钢铁却并不妨碍在灿烂的阳光中无依无靠的心,那长长、清寂的魂……此刻一扫而尽了。
在遇到卢青之前,近几年里,叶维的精神很平静。那时,他的精神之中早已有一个飘渺的卢青的影子了,他没有过多的企求,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以说,他已习惯于平静地和他精神之中的那个影子相依为命地一起欢呼一起悲苦,一起度过光阴岁月了。
那时他甚至有些满足,每当他试着用爱情的眼光去察看的时候,他发现所见的一切女子在他的眼中或心中都是一样的,包括那些悬于互联网之上、风靡天下的女子,也只是女子而已,别无其他。他不像尼采那样,对女人感到既爱又恨,又矛盾又痛苦。他很平静,心无旁骛。他感觉宛若微风吹在大山上,谁也无法稍有撼动他精神之中的那个影子。
那时,他感觉,所见所闻的一切女子和他内心的那个影子相比,有着天渊之别的距离,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
在他的意识里,早些时候,他可能力求寻觅天涯海角,以寻到他心中的那个影子,然而随着这个影像的日臻完美,他的意识不再抱什么希望,不再浪涌、不再动荡了,而是安宓地享受存在的每一刻,有如让.保尔.萨特的境界:生命就是现在,活着就是过程,与结果无关。
然而,在遇到卢青之前,究竟在他的那由弗洛伊德所提倡、由后人所证明、人人都有的、他也不例外的“潜意识”里,有没有一丝和梦中情人在现实中相恋的愿望,那就只有上帝知道了,要是有上帝的话,而且并不如尼采所言“上帝死了”的话……
关于这些情感,他已表述给卢青了,就在他呕心沥血地为卢青谱写的那部音乐的第二乐章里。
此刻,叶维神采飞扬。
他感觉他的心无边无际地壮阔,有一种想气吞山河的冲动,就在刚才还残存着的那股困境感已荡然无存。他如同刚从风雨泥泞中长途跋涉到阳光明媚中,然后在清澈的江水里畅游了一番、在美酒佳肴之后长长地饱睡了一觉,又用清泉淋浴更衣,最终来到这儿,来到他朝思暮想的恋人身边,为她而战,为她遮风蔽雨……
他感觉他的精神力量在这一刹那仿佛突破了界限似的,冲出了他的头脑,被他的大脑控制,但却不限于呆在大脑或躯体之中,达到了他七年来一直神往的那种甜美的自由境界,这精神力量就像水一样变化莫测,如同利剑般锐不可挡,而他却运用自如,随心所欲。
“四叔,您好!”叶维伸出手,微笑着说。
他已把刚才想完全爆发的那股情绪收入怀中的某个楼阁里,以待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他一脸文静,刚毅,而且有一股随心所欲的强大的威严之气。他仿佛一瞬间变了个人。以前他也有过类似的王者之气,却远没有现在这样精纯、自然而然、令人不禁折服。
“你好!”卢青的四叔不禁伸出手回应。他的身高在一百八十公分上下,年纪大约三十五岁,脸貌颇有大家风范,是卢远风最小的孩子。名唤卢熙海。握着叶维的手,他又不禁一震。
此刻,叶维可以完全不依靠为了进卢宅而做的那些精心的准备,例如他在进卢宅之前曾经前后左右地摆着大小不等的电脑屏幕,而电脑屏幕所展现的正是卢远风的个人独照幻灯片,现在他只需流露出以卢青的那小句话为契机,猛然突破产生的精神之气的一股分流,便可以压倒并非泛泛之辈的卢熙海了。
对自己的表现,叶维却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所表现出的精神魅力是那么恰到好处,正好使卢熙海甘拜下风。
此刻,叶维好像已忘记了曾盯着卢远风的一张照片看了一个多小时,以及曾和卢熙海的逼真模样对视良久等等举动了。
不过,卢青的母亲胡月可不同,对待这件事情,无论是心境抑或处境,胡月的情况都与别人不同。她正在螺旋梯上冷冷地盯着这边,显然,她被女儿刚才的公开宣言所震惊了。
“小青!”她突然吼道。
正处于刚才勇敢后的娇羞中,以及对叶维的突然变化的疑惑不解中的卢青,被这非同小可的吼声吓着了。好在有一只坚强而温情脉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那是叶维的左手。她急忙快速、小心翼翼地挣脱,但并不妨碍她获得慰藉。
母亲仿佛是强压住怒气在向下走的。现在,女儿已宣布了,母亲想隐秘地把这件事情解决掉的良好的愿望,已完全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