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请。”老头客客气气将画命让到座位上,小伙计机灵的送上茶水。
“这知雨白,皆出自知雨堂白老板的妙手,可这白老板一年多前突然没了去向,至今生死成谜,仅有的十二柄知雨白也因此成了世人争相收藏的炙手品,若没些非比寻常的手段背景,便是有钱也无处寻买。”
“那是什么?”我抬手一指墙边立柜上一字排开的十三柄碗口大的白色小伞,其中十二柄都绘有各不相同的图画,只有一柄是空白的。
“那是什么?”画命也朝那立柜上一指问道。
掌柜的转过头去:“哦,那是知雨白的图样。知雨白只在雨前方显颜色,于是白老板每绘完一柄知雨白,就用寻常颜料再绘出个小样,方便客人晴日里挑选。”
“不是说知雨白有十二柄吗,这小样怎会是十三个?”画命问。
“不瞒公子,售出的知雨白是十二柄,这第十三柄知雨白在白老板失踪时也一并不见了,除了白老板,谁也不知道伞上画了什么,这小样也只好空着。”
“这老板都没有了,知雨堂为何还在?”画命问。
“我家现在的老板姓余,是白老板的故友,半年前将这知雨堂连招牌带店面还有我们这些个老伙计一并接手,重新开张后继续做这卖伞的生意。余老板怕砸了招牌,便不许再卖白伞。没了知雨白,我家这知雨堂的招牌挂的着实心虚,所以老板悬了重金,以期回购一柄知雨白,好将工艺还原,若能寻找做得出知雨白的匠人便是更好。”
“重赏之下,必出骗子。”我低声道。
“不想此赏一出,不断有人伪造了知雨白拿到店里骗卖,谎称是那佚世的第十三柄知雨白。”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朝画命得瑟。
“这又轻又韧的七十二骨伞架,整个东土除了知雨堂再没有第二家做得出来,即便不是知雨白,这伞上的丹青也皆是名家手笔,价格不菲。仿赝之人要先花重金买柄寻常花伞回去,拆下伞骨,重新粘上伞面。拙略的,晴日里拿了空面伞就来卖;费点神的,等雨天带了用寻常颜料绘制过的伞面来卖;高明些的,寻了见水显色的颜料画过,挑湿气重的日子来卖。却不知那真正的知雨白,并不是见了水气就显色,而是真真要等到下雨前一个时辰才会显色,雨驻前半刻才褪色,分毫都不差。”
我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着,暗自赞叹这老头真有说书的天赋。
伞是买不到了,茶水也喝了个七七八八,肚子也咕咕噜噜的叫嚷自来,画命无心再跟这老头啰嗦,起身告辞。
老头恭恭敬敬将他送到门外,仍是一脸笑呵呵的模样,仿佛有人听他说书这事儿比卖伞拿提成痛快多了。
我却还是放不下那叫我魂搏神动的心跳声。
“还不走?”画命没好气的催促道。
“哦。”我应道,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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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笃定我会来一般,风楼二层的食案上已排好了点心酒水,上次穿过的那件外袍也洗晒过,叠好了放在一侧。
我套上袍子,大大咧咧坐下,酒足饭饱后还是不见画音,便躺上地榻,裹了薄衾打起盹来……
案旁,女子正捉了其中一柄白伞,捉笔细细描画着。
“东家,号上来了位客人,出十万两白银求购知雨白。”这声音我认识,是那知雨堂的掌柜的。
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赵掌柜心下一叹,自己这东家风华非凡,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自己入知雨堂十二年,东家的容颜仍如少女一般水嫩光鲜。特别是这幼獐似的一双好眼,每次对视心都不免漏跳一拍。还好她平日甚少出门,万不得已出门时也都将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幸好如此,不然,如此一个貌美惊人又无依无靠的女子若抛头露面,难免被权贵相中,掳去做了玩物,依自家老板这孤僻清高的性子,定是不堪折辱,早早便殒了。
“平日堂上的生意都是赵掌柜您管的,今日也不用问我,自己决定就是。”女子道,说罢低头继续手底的活计。
“若是平日,老朽也就自己拿主意了,可是那位买主说,一定要见到东家,才肯出钱买知雨白。”赵掌柜道,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听赵掌柜这么说,女子眉头一皱,冷声道:“若不是诚心买,也不必卖给他了。”
“东家,那可是十万两啊!”提起钱来,赵掌柜这地道的生意人自是不舍。
“莫非在你赵掌柜眼里我就只值那十万两?”女子不冷不热的一声。
“十万两何止是少了些,百万千万于姑娘也是辱没。”一人朗声道,如石击洪钟一般铿锵。
女子心下一惊,神色却是不动,转过头来瞧向声音的来处。
门外,赫然立着一名气势昂扬的锦衣青年,正眯了狭长一双凤眼瞧着女子。
“这位便是白知雨姑娘吧?”男子道。
“正是鄙号的东家。”赵掌柜谄笑着应过,转身又向白知雨道:“这就是那位求购知雨白的公子。”
女子面无表情的瞧着男子。
“还道伞匠都是些糟老头子,不想竟还有这么个寒玉美人。”锦衣青年笑道,站在门口脱下自己的锦缎外袍。
赵掌柜暗自苦笑一声——自己这东家虽然美貌,性子却颇为淡漠,寒玉二字用得甚是贴切。
趁赵掌柜失神,那青年提步进了房间,眼看就要走到女子近前。
“赵掌柜,送客。”女子冷声道。
“公子留步,内堂脏乱,还请客官到前厅去吧。”赵掌柜醒过神来上前阻拦,却被那青年闪身躲开,再转过头时,见那青年用自己的锦袍将女子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打横抱起,跳出窗外,转眼又跃过围墙,跑了。
“来人啊,有人抢东家呀。”赵掌柜尖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