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没有她则没有自己尊贵的身份;没有她,则没有现在的少年天子。但是,如果真的没有她,他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每日出现在椒房殿,给自己一个怀抱,尽管那个怀抱再也没了温暖。
国丧已过,后宫往日的冷清已不复存在,避风台下的花园中不再只有独自盛放的牡丹,多了许多风姿摇曳的裙摆,花儿般的面庞在微风吹拂下越发的娇艳,陈阿娇斜倚着竹藤椅,芊芊素手停靠在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满面忧郁。
“娘娘,长信殿的孙公公传话儿来,说是太皇太后思念娘娘,请娘娘过去共进晚膳。”
陈阿娇好似没有听见小丫头的声音,依旧看着花园出神,小丫头不明所以,刚想抬头,就听见一阵娇俏的笑声传来,避风台上的宫人们纷纷垂下眼睑,小丫头身子一哆嗦,头都要垂在地上,一言不发。
“哟,姐姐这是干嘛呢?是不是底下人犯了什么错,惹了姐姐不痛快?”
藤椅上人儿似乎是被浓郁的胭脂气熏的恼了,伸出素手,身边的人见状立刻扶了,阿娇一手捂着鼻子,一手轻轻搭在丫头胳膊上,不发一语,脸上的神情不复刚才的忧郁,却是难掩的厌恶。
“去回了孙公公,说本宫打发了闲杂人就过去,请皇祖母令人备下娇儿最爱吃的桃花糕,娇儿可是馋得不行了。”
小丫头见主子发了话,赶紧站起来快步走下避风台,阿娇见她这般慌乱,好似自己是个怪物,想着如此撅起了嘴巴,只这一个动作,便让周围黯然失色。
扶着阿娇的丫鬟脸上憋着笑意,来人见阿娇视自己为无物,来时的猖狂早已被尴尬愤怒取代,“姐姐~”
阿娇这才好似想起面前还有个闲杂人,转脸看着身边的丫鬟,“不知道哪里来的疯狗,这避风台可是皇室人休憩的地方,怎么能有这等污秽之物出现,还不让御林军好好找找,赶了出去。”
“姐姐~您怎么能这样说妹妹呢?妹妹远远的便看见姐姐在这里,便想着给姐姐请安。”
阿娇脸色一转,娇俏的小脸瞬间阴沉了下来,隐约看见一丝不应出现在她脸上的狠戾,“你算是什么东西,请安?姐姐?你也配!不过是被皇上临幸了一夜的贱奴,竟开始无视本宫了,来人,把这个贱奴拉下去,给本宫打上一百大板。”
来人一听脸色大变,通的一声跪了下来,脸色惨白,“皇后娘娘饶命,您不能这样狠心,皇上还等着臣妾献舞呢。”
不说还好,她这样一说,阿娇的怒火蹭的一下窜了上来,这狐媚子,“该死的奴才,听不懂本宫的旨意吗?把这个贱奴给本宫打死,堵住她的嘴,省的污了本宫的耳朵。”
说罢,一扬飞袖,浩浩荡荡的离开避风台,只留哭喊求饶声,下面花园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却看见皇后娘娘怒气冲冲的从台上下来,一下子脸色发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哭喊的就轮到自己了。
“娘娘,您杀了皇上新晋的美人,皇上会不会……”紧跟在皇后身边的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也是椒房殿的大宫女之首,叶儿。
“皇上?就算皇上问起来又如何?那个什么美人目无尊卑,见了本宫不跪不说,还妖媚惑主,皇祖母还做皇后时,便颁下法旨,规范后宫。那个贱奴触犯两条宫规,罪该万死。”
叶儿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的表情,却能想象出来主子说这些话时的咬牙切齿,心里一阵恶寒,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姐去哪里了呢?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到底是陈阿娇,还是陈皇后?
“哎呦喂,小祖宗哎,您怎么才来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等您等的花儿都谢了,您要是再不来,咱们长信殿的顶梁柱都要被太皇太后砸烂喽。”阿娇的轿撵还未到长信殿,就见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迎了上来,阿娇见状立刻吩咐落了撵,叶儿连忙扶着老人走了过来,上了皇后娘娘的轿撵。
“阿长嬷嬷,您怎么越说越离谱了,皇祖母如此端庄,怎能做那般……哎呦,皇祖母,这是怎么了?”
轿撵刚到长信殿,就见一片瓦烁飞了出来,正好落在阿娇的脚下,叶儿一众吓得跪了下来,阿娇也顾不得让她们起来,领了身边的嬷嬷快步踏进长信殿。
孙公公见救星来了,难掩喜色,赶紧传报,“皇后娘娘到!”
“皇祖母,这是谁惹您了?怎么把先皇留下来的双耳瓶都给砸了呢?”阿娇不顾脚下尖锐的碎片,三步并作两步,坐在窦太后身边,一手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手接过孙公公递上来的茶水,“祖母,先喝口茶润润口,再告诉娇儿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惹得娇儿的祖母这般生气,让娇儿给他几个鞋底板子,看他还敢不敢了。”
窦太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喝了口茶,笑眯眯的拉了娇儿的手,“娇儿来了,祖母就不生气了,走,咱们先去用膳,祖母给你备下了桃花糕,还让阿长给你沏了蒙山茶。”
阿娇使了眼色让她们赶紧收拾,一边答应着,一边扶了窦太后走向偏殿,“娇儿就知道,这个后宫中,也就祖母是真正疼爱娇儿的。”
窦太后脚步一顿,笑意凝固在脸上,没有焦距的双目散发着让人害怕的威慑力,述说着它的主人的一生,“是不是皇上那个小兔崽子又不去椒房殿了?”
阿娇紧紧依偎着窦太后,泪花闪闪,却使劲摇着头,“没有,皇上每日下朝后都去娇儿的椒房殿,陪娇儿用早膳,还陪着娇儿去摘星台看星星,对娇儿很好。”
窦太后听罢拍了拍阿娇的手,像是十分满意,叶儿看着忧郁的阿娇,心里却是不好受,谁能明白娘娘心底的落寞,谁又能明白凤冠背后的凄凉?一朝封后,一时荣耀,一世悲哀。